搜神记-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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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身旁,坐了一个身形矮胖的男子,满脸堆笑,颇为和蔼可亲,眼光转扫间,偶有精光暴闪。
西面临窗处,坐的正是那独臂人吴回,身后站了两个火正兵,满脸傲色。吴回周身红衣被阳光照得金光闪闪,木无表情,冷冷的望着南侧。拓拔野顺着他的眼光朝南望去,心中剧震,险些便要喊出声来。
一个紫衣少女软软地坐在长椅上,夕辉斜照,尘粉漫舞。发鬓凌乱,俏脸上满是嗔怒怨恨,那眼角的一滴泪渍在阳光中泛着眩目的光泽,嘴角挂着冷冷嘲讽似的微笑,不是纤纤又是谁?
自那夜她哀痛自尽之后,迄今已有月余。这短短的月余时间,当真有如隔世。此刻终于又见着她活生生地在自己眼前,那嗔怒之态如此鲜活如此真实,仿佛从前生气时的样子。刹那间心中狂滔怒卷,欢喜、愧疚、难过齐齐涌将上来,将自己吞没。
见她脸容憔悴,泪渍犹在,也不知这一路上吃了多少苦头,受了多少委屈。拓拔野心中大痛,忖道:“好妹子,无论如何,今日我也要将你救出去!”
烈侯爷道:“桑高藤、孔淮东,你们当日不是见过那盗走圣杯的空桑转世吗?瞧清楚了,可是她吗?”声音真气充沛,煞是好听。
十二将军中两个汉子应声而起,端详了纤纤片刻,行礼道:“侯爷,就是她,决计错不了。”
纤纤柳眉一竖,冷笑道:“我有见过你们吗?瞧你们长得这般丑恶,若是见过了,想忘也忘不了。”
那两个火正兵喝道:“妖女放肆!”
烈侯爷将手一摆,温言道:“姑娘,我请你到此处并无恶意,只是想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若你真是清白,更无须害怕。”
纤纤哼了一声,道:“将我封闭经脉,困在这里一天一夜,恐吓威胁,还说没有恶意?当真可笑!别这般惺惺作态哄骗我,姑娘见过的世面多啦!”
烈侯爷哈哈笑道:“你这般古灵精怪,我骗得了你吗?”
纤纤道:“知道就好!瞧你也不是傻瓜,我早告诉你啦,我两个哥哥一个是龙神太子,一个是青帝转世,厉害得紧,识相的话就快将我放了,否则他们追到这里,你就有得苦头吃啦!”
拓拔野听她说到自己,心中激动,那愧疚爱怜之意随着周身热血直达喉头,几乎便想立时出手。
烈侯爷笑道:“我不威胁吓唬你,你也别威胁吓唬我,咱们心平气和的将事情说得一清二楚,若真不是你所为,我马上放了你,再给姑娘好好赔礼谢罪。”
纤纤听他说得客气,便“哼”了一声。
烈侯爷沈吟道:“姑娘,你所乘的那只雪羽鹤,可是空桑仙子的吗?”
纤纤道:“是又怎样?”
烈侯爷笑道:“那可不妙。那夜有人瞧见你骑着雪羽鹤在金刚塔上盘旋。单单人长得相像那或许是巧合,但雪羽鹤乃是少见的圣物,要寻着一只一模一样的,可不是件容易事儿。”
纤纤叹道:“瞧你长得挺聪明,怎地却是个海瓜脑袋?要想信口雌黄,栽赃陷害,别说是一只雪羽鹤,百十只都编得出来。”
她口齿伶俐,语音清脆,虽然着恼生气,但说起话来依旧说不出的好听。拓拔野听得忍不住微笑,这小丫头口尖嘴利的,想要在辩驳中讨得她的便宜那是难了。但瞧那烈侯爷似乎毫不生气,反倒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真挚,心中不由对此人生了些许好感。
那吴回突然冷冷地说道:“侯爷,证据确凿,不必听她狡赖了!圣帝三个月后便要出关了,眼下当务之急是问出圣杯的下落。”
那烈侯爷眉头微微一皱,正要说话,身边那红衣少女淡淡地说道:“事关重大,倘若果真不是她所为呢?我们去哪里寻那圣杯?”她的声音也如她人般,娇怯淡雅,仿佛一阵风吹来,每个字都会吹散一般。
吴回道:“八郡主,她自己早已招认了身份,大家又都曾亲眼瞧得分明,那还错得了吗?”
孔淮东点头道:“属下火目修行了二十年,黑夜中目视十里之外,纤毫可见。这姑娘就是盗走圣杯的空桑转世,决计错不了。”那孔淮东素以为人耿直着称,听他这般说,众人都微微点头,大以为然。
八郡主淡然道:“这可奇了,她的武功法术这般不济,在城郊被我大哥手到擒来,挣脱不得。以这等身手,要从赤炎城金刚塔盗走圣杯,那不是笑话吗?”
纤纤怒道:“臭妖女,你才不济呢!姑娘我昨日累了,不小心中了你们的圈套。否则凭你们那三脚猫的工夫,能困得住我吗?”
吴回道:“有了雪羽鹤,飞上塔顶轻而易举,如果再有内应,即便武功法术稀疏平常,也能盗去。”
八郡主蹙眉道:“内应?那日塔内由祝火神镇守,难道你认为是他吗?”
吴回冷冷道:“我自然希望不是!祝融虽然是我大哥,但此事关系太大,如果当真是他,我也决计饶他不了。”语气斩钉截铁,凛然正气。
那笑脸可掬的胖子笑道:“人说火正仙执法严明公正,今天看来果然不假。”起身道:“不过郡主所说也有道理,此事牵涉太广,只怕有一个极大的阴谋藏匿其中。咱们需得仔仔细细问清楚了,可不能冤枉了忠良。”他这一捧一褒,俱是两边都没有得罪。
烈侯爷道:“说的是!”手上一抖,展开一幅丰皮纸,那上面用七彩彩笔描画了一只琉璃杯,殊无特别之处,只有杯中似有一点火苗跳跃。烈侯爷道:“姑娘,这只杯子你见过吗?”
纤纤瞥了那羊皮纸一眼,俏脸上倏然闪过诧异之色。众人见她神色,心中都是猛然大震,便连拓拔野心里也突然一沈,暗呼不妙。
纤纤道:“自然见过!我交给雷泽城的雷神了。”
“什么!”此言一出,如雷霆霹雳,众人同时霍然起身,面色大变,一时之间,空气仿佛突然冻结,连彼此心跳呼吸之声都清晰可闻。拓拔野心中震骇,但要他认为纤纤平白盗走圣杯,送予素不相识的雷神,他却是决计不信。想到当日在驿站中听闻纤纤为雷神献上木族圣器长生杯,突然心中一动,隐隐觉得一种不祥之感如浓雾缓缓笼罩而来。
纤纤见他们这般表情,似乎觉得十分有趣,竟然格格笑将起来,道:“这是木族的长生杯,自然是给木族中人啦!你们这般激动干吗?”
众人愕然道:“长生杯?”拓拔野闻言更是震骇,脑中疑云密布,但一时之间却是迷乱不已。
吴回冷冷道:“妖女,现在狡辩太迟啦!雷神要你盗走圣杯究竟有何居心?”
火族与木族素来有瓜葛,四百年前曾为三城八百里疆土血战二十年,各亡数十万人,结下深仇;若非后来神农帝竭力调和,这争端还要持续下去。自水族与木族交好之后,火族对两族的猜忌疑虑之心更盛,神帝驾崩,虽然暂无干戈,但彼此防范之意却是日渐分明。眼下听闻纤纤将火族圣杯盗献木族雷神,而这圣杯又与三个月后赤帝出关之事息息相关,众人心中怎能不惊惧忧急?拓拔野虽然不明白此中关节,但瞧见众人脸色,也能猜到大概,脑中飞转,暗调真气,随时准备出手。
纤纤对他颇为厌恶,故意嫣然一笑道:“一条腿,想知道吗?我偏不告诉你。”
那两个火正兵大怒,喝道:“妖女找死!”踏步上前,便欲横加教训。
忽听烈侯爷喝道:“给我退下!”
这一声大喝如焦雷崩爆,众人都吃了一惊,那两个火正兵更是大骇,急忙退了回去。
烈侯爷冷冷道:“火正仙,你的部下再这般没上没下,可怪不得我烈炎不客气了。”
他昂立阳光之中,紫衣鼓舞,眼神突然变得极为凶猛锐利,仿佛天神一般威势凌人。
吴回头抬也不抬,冷冷道:“侯爷对敌人温柔,对自己人却这般威风,嘿哩……”
烈侯爷沈声道:“姑娘,此事关系重大,对你自己影响也将极大,希望你原原本本的说给大家听听。”
众人听闻圣杯落入雷神之手,都有些方寸大乱,彼此之间原就有些嫌隙,在此非常关头,更加激化。
拓拔野心道:“此刻众人心浮气躁,彼此又起了嫌隙,正是脱身的良机。”
当下缓缓调动真气,传音入密道:“好妹子,我是拓拔野。”
纤纤闻言大震,全身虽被封闭经脉,难以动弹,却如秋风中的树叶般簌簌发抖,眼波突然迷蒙,四下流转探寻,一颗泪水倏然滑过脸颊。俏脸上欢喜、愤怒、凄凉、幽怨、哀怜诸多神情瞬间转换,脸色苍白,又转嫣红,古怪至极。
拓拔野心如针扎,愧疚怜惜,传音道:“好妹子,你不用着急,我马上救你出去。”
正要运气准备瞬息救人,却听纤纤突然脆生生地格格笑道:“红胡子,你想知道实情吗?
那我便告诉你吧!那琉璃圣火杯确实是我盗走的,只怪你们的守卫太差劲。那破杯子留着也没用,我就索性送给那个雷神啦!你们若想要只管去向他拿吧!”
众人听她突然改口,俱极讶异。烈侯爷面色一变,甚为意外,那八郡主也轻轻“咦”
了一声,只有吴回木无表情,冷冷地望着纤纤。拓拔野也是猛吃一惊,不明白纤纤何以改口,自陷困境。
岂料更为出奇的事还在后头。纤纤格格笑道:“你们猜得没错,我确实有个帮手,那便是他!”素手蓦然朝拓拔野指去。
拓拔野措手不及,心中惊异愕然,只见众人眼光齐唰唰地望了过来;再看纤纤,她正笑吟吟地望着他,眼神中凄凉、哀怨、快慰、兴奋,交杂波荡,柔声道:“拓拔大哥,你不是说盗走圣杯之后,便和我远走高飞吗?怎么现在才来呢?”言语柔媚缠绵,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悲欣交缠的喜悦。
纤纤听见拓拔野传音之时,心中惊异欢喜,几乎便要爆炸开来。但突然之间,又觉得说不出的酸楚悲苦,一路上的孤独伤心、为人所擒的委屈愤怒、当日被他所拒的锥心疼痛都刹那之间如春水溃堤,倒注心中。当听他说“好妹子”之时,更是心中气苦,那种窒息的疼痛又如利刃般绞心断肠,不可遏止。刹那之间,一切都变得了无兴味,自凌自虐的念头竟然充斥心头,只觉得被万人错毁、死在他的眼前也是说不出的快慰。片刻间那连自己都为之诧异的话语便脱口而出。
看着拓拔野惊讶错愕地望着自己,心中悲苦欢愉,凄凉快慰,脸上笑容越加绚烂,但忍不住又流下一颗泪来。
厅中众人又惊又疑地盯着拓拔野,一言不发,浑身真气流转戒备。那千将军突然呼了一口气,霍然起身,喝道:“你不是鲁将军!究竟是何人?”
拓拔野听若罔闻,只是愕然地望着纤纤,心中沈痛愧疚,忖道:“她终于还是没能原谅我,宁可赌气死在此处,也不愿被我救走。”
心中大痛,念力凌乱四溢,那沛然真气也登时随之绽爆。“嗤”地一声,护体真气被众人真气所激,立时绿光隐隐。
吴回冷冷道:“我正想究竟是那里来的高手化身鲁将军,竟能将真气念力收敛得点滴全无,原来就是你,这一路上辛苦了!”
那胖子使了一个眼色,“呛然”声响,十二个将军刀光胜雪,将拓拔野团团围在中央。森森寒气直指他周身要害,与那护体真气弹压吞吐,发出低微的“嗤嗤”响声。
楼内真气纵横,在阳光中依稀看见彩幻之气交错飞舞,窗外微风被真气所激,四下乱舞,登时将檐前的数百盏琉璃灯搅得叮当作响。
拓拔野视若不见,按捺心中难过之意,心道:“纤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