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狼与白鹿-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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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听背后自军丛中一阵纷乱,急回头看时,花旗闪动中,一人如飞将军从天降,已至面前,人到、马到、兵器到,金风响处,阿赤黑失仑还来不及动个念头,心窝处早中一矛,直透后心,整个人被搠下马去,当场毙命。
“忽亦来斩敌主将,土绵土别干人溃败!”
前后两战下来,兀鲁兀惕与忙忽惕二部损兵不过二、三百人,却已击败了汪罕的两大主力近六千之众。这是一个足以振奋人心的消息。铁木真尤其着意关注着两部之间那种默契得彼此配合——以一军在前诱敌,另一军则从后包抄,往往可于敌众我寡之际补足战力上的差距,这是草原诸部都不曾使用过的全新战法。他暗中记下这种战法,准备在渡过眼前的危机后立刻在全蒙古部中推行起来,争取让每一只蒙古狼身上都沾染上一点战神的血渍。
然则,提下来的战斗就相应困难了。汪罕部下的第三支王牌部队——斡栾董合亦惕部(10)又杀将上来。双方甫一接战,敌军便仗恃优势兵力将忙忽惕的部队包夹起来,及至主儿扯歹率部奋力突击将忙忽惕军救出时,该部已阵亡半数,忽亦来也身带重伤,一支长矛从他的左胁下深深刺入,伤他的人显然已死在他的反击下,但是他本人也无力将长矛拔出。只能带着长矛奋战,直到因失血过多而死。主儿扯歹一边指挥着自己的兀鲁兀惕部与忙忽惕部合兵,一边命人救护忽亦来退回红柳森内。
合兵后的二部在主儿扯歹的指挥下,再度与董合亦惕部混战在一起。这时,汪罕手下的另一亲信大将豁里失列门太石指挥着全克烈亦惕中最为精强,历来由汪罕所直辖的一千名护卫队(11)以旋风之势自蒙古军的肋部切入,立时令战神的后裔们陷入了苦战。
“是否该亲自上前增援呢?”
铁木真也同样陷入了凝思之中。自己目前可用的预备队只有区区一千多人,而在不远处的地方,克烈亦惕的后援部队还在陆续赶来。此时尽显自己的全部实力绝非明智。他又向战场上眺望了一眼,发现忙忽惕的花旗几乎所剩无几,而兀鲁兀惕的黑旗也明显减少了许多并不停得后退着。所幸者,红柳林面前的空地过于狭长,克烈亦惕的优势兵力无法得以全面展开,是以人数居于劣势的蒙古军还足以支撑。可是,就这样让两部全军覆灭,铁木真又有些不忍。
正在这时,一名传令兵飞驰到面前,身子一摇,滚落马下,他的背后正有一支箭簇深深得钉入体内。两旁的箭筒士急忙上前搀扶他来到铁木真面前,传令兵用断断续续得声音向他报告着主儿扯歹的口信:
“主上……不可轻……轻动,我军尚可……尚可支撑,……勿以我等为念……援兵会到的!汪罕和……桑昆若想害你……只能……踏过我们的……我们的尸体!”
“带他去救治吧。再派人传话给主儿扯歹,铁木真与他同在,一步不退!”
这一誓言被迅速传达到两部军中,一时间军心大振,激战的疲倦被一扫而空。主儿扯歹不失时机得鼓舞着士气,挥刀大呼道:
“以铁木真之名,以神圣的蒙古历代祖先之名,让汪罕部下的鲜血染红我们的战旗!”
仅存下来不足一千人的两族士兵发出慑人心魄的战呼,炽烈如火的战意立时将汪罕军逼得连连后退,主儿扯歹带领二十几名卫士,突击了豁里失列门太石的本阵,不但砍倒了他的将旗,还险些取了他的性命。蒙古军乘机大喊:
“克烈亦惕人败啦——克烈亦惕人败啦——”
克烈亦惕军回头不见了主将的旗帜,登时慌乱起来,先是人心惶惶得茫然后退,接着便不由自主得开始全面溃退。号称精锐盖世的两支部队就这样败在蒙古军队那坚毅如铁的战意之下。
铁木真命令全军后撤,退入红柳林中修整,检点人数,损失已经超过了一半以上。
此时,汪罕的后续一万三千名生力军也在烟尘笼罩下急急赶到。汪罕倾听着手下回报上来的伤亡情况,眉头皱了起来。他回首向札木合与桑昆道:
“看到了吗?调动了一万多人也拿不下对手,你们两个还大喊什么杀掉铁木真轻而易举的昏话吗?札木合,这事情是你挑起的,就该你去收拾,让你的札只剌惕军去冲锋吧。我克烈亦惕可没那么多送死鬼!”
说罢,他拨马带领自己的直属部队退出了战场。
桑昆也开始焦躁起来,他无法相信:克烈亦惕部军队兵多将广,又处于攻势,竟然屡次失利。莫非上天注定克列亦惕部军队要输掉这场战争吗?正是他坚持要发动这场战争,正是他亲自去说服动摇不定的父亲,促使他同意开战。
“难道蒙古军都是铁人吗?就是铁人,我也要用自己的马蹄去踏碎他们!”
桑昆心烦意乱地想着,同时吩咐手下准备进攻,他要亲自上阵冲锋,希望籍此证明自己比铁木真更强。说来,他对铁木真的恨意,有一多半时来自众人对其的溢美与褒扬。人们提到他的时候,总是说铁木真如何如何了不起,而提及自己名字的时候,却总是要在前面加上“汪罕之子”四个字。他被这四个字所压迫得太久啦,今天也许正是一个彻底解脱的时候。
“铁木真啊,你这个我生命中的魔咒!今天上彻底解脱的时候了!用我的刀!你的血!”
在桑昆的带领下,数千名克烈亦惕军呼啸而前,发起来新一轮冲击。
“汪罕离开战场了吗?桑昆亲自来了吗?看来这是克烈亦惕军的最后疯狂了。顶住他们!札木合是不会卖力作战的。”
铁木真鼓舞着部下。然则,他自己心中无法确定是否可以打退敌军的再次冲锋。
“援军!援军!你们在哪里?”
铁木真心急如焚,不停地暗自呼叫着。虽然他相信自己那些忠诚的部下此时一定正在马不停蹄地赶来此处,但是危局已经迫近眉睫,他又不可能做到心静如水。
第一轮箭雨过后,克烈亦惕军虽然倒下来近百人,但是背后有桑昆的严厉督率下,并未少却,反而向前更进一步,很快冲到了林边。第一排的蒙古军已经抽刀在手,准备与其开始肉搏。
桑昆大喝道:“向前去,砍掉铁木真的脑袋,手刃者重——”
言犹未尽,斜刺里一箭射来,正中他的面颊。桑昆那一个未能吐出的“赏”字立时化作“哎哟”一声惨叫,随即倒撞下马去。
“是者别!”
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的铁木真立刻顺着来箭的方向望去,者别那颗尖锐的头颅立刻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在他背后依次是博儿术、孛罗兀勒、赤老温、忽必来、木华黎、速不台、者勒蔑等诸位麾下大将。跟在他们身后的正是那五千援军!
“援军来啦——援军来啦——”
铁木真带头呼喊起来。林中的蒙古军闻讯后,发出一阵压过山林风啸的热烈欢呼并立刻士气高昂得展开了反攻。
脱黑脱阿见势不妙,向札木合问道:
“怎么办?就这么让铁木真轻易溜掉?”
札木合却好整以暇得用鞭子敲了敲马鞍,悠然说道:“战争结束啦,我们撤。”
“就这么撤了?那我们这一次岂非又是竹篮大水一场空?”脱黑脱阿不甘心得说道。
“本来我也没指望桑昆这种平庸到极点的废物能除掉铁木真,否则还真是令我对这位安答失望呢。不过,我们已经在克烈亦惕与蒙古之间打下了一个永远无法拔除的楔子,这一点已经足够啦。剩下的事情,就是他们两家之间的对决啦,我们等着看好戏就足够了。”
他用鞭梢遥指西方的天空,那里正有大片的火烧云聚集着。
“看啊,多么难得的好天气啊,放开战马跑上两圈,出点儿汗,然后找两个女奴来玩玩,人生何其快哉!”
说完这些话,札木合漫不经心得催马转向来路而去。只留下脱黑脱阿一个人呆呆发愣,直到蒙古军的几支箭簇钉入他马前的地面,这才醒悟过来,连忙招呼自己的蔑儿乞惕兵马追随札木合的后尘而去——
(2)《秘史》作Kichiliq,然则正常写法应为“Kichliq”(伯希和《通报》,1930,32);《拉施特书》作Qî;chlî;q。G。B博士认为此词系以突厥语的“人”(Kichi)为词根,lig,含有财产之意。因此,正确写法为Kichilik。
(2)音:saulesRouges,忽剌安。
(3)土敦(toudoun)一词显然来自突厥语,意为“村落管理人”、“水流分配者”,715年统治喀什噶尔的突厥人已经在使用这个头衔了。参阅沙畹博士著《西突厥》及汤姆生译《鄂儿浑碑文》。
(4)《元史》及《拉施特书》均作莫那伦。《元史译文证补》及《新元史》等书均从此说。而《秘史》第46节作那莫伦。
(5)又是一个同名者。蒙古人喜欢给自己的儿子起前辈勇者之名,其中不乏纪念意义。因此,也速该才会给予自己的儿子这样的命名。
(6)《元史》作“纳泌”或“纳其”。
(7)巴儿忽真(Barghou)的地名在现今的Barghoud部落名中保留了下来。《马可。波罗》游记中确定蒙古人的居留地在“Ciorcia”与“Bargu”之间,足见其精准。“Ciorcia”指女真人所居之满洲,“Bargu”(巴虎)是贝加尔湖东岸。
(8)其实,这个“安答”所指的并非主儿扯歹,而是铁木真。此事见于《元史。畏答儿传》,畏答儿就是忽亦来,《秘史》称忽亦剌答儿。其中记载,忽亦来有一个名叫畏翼的兄长率军叛逃。忽亦来追之不能回,只好自己来见铁木真。铁木真问他,你兄长走了,你为何还留下呢?忽亦来一时无以自明本心,遂折箭发誓,如不终身事主,有如此箭。铁木真大喜,当即赠与他薛禅(贤者)之号,并与之结为安答。
(9)《元史》作朱力斤。
(10)《拉施特书》作Tongqayout,《元史》作董哀。
(11)《元史》作火力失列门。他是mingghantourgha’out的指挥官(uduridun),即克烈亦惕人的一千护卫队。护卫队是古老的突厥编制。第二篇 奔行的苍狼 第三十五章 重整旗鼓
被热血浸染得异样殷红的太阳终因亢奋过度,拖着妖异的淡金余晖,倦怠地落向西边的崇山峻之后,惟有不绝如缕的西风低吟着如泣如诉的挽歌,送别所有升腾而起的战殁亡灵,吹拂着红柳林前的汨汨热血。蒙古人与克烈亦惕人的尸体枕叠交缠的情景,令观者于两族仇视敌对之中又不免生出许多莫名的亲密感——无论是不共戴天的敌人还是肝胆相照的挚友,往往都会以这种身体的亲密接触来表达彼此的感受,略有不同者,无非前者代表极端的恨,后者充满无边的爱而已。
铁木真默默得伫马林间,举目遥望着远近各处东一团,西一簇的残破兵马,辨别着自己的部下还有多少人生存下来。在他的背后,是沉默的术赤,平素与父亲始终保持冷淡距离的他,却在战场上那个最为艰危时刻将自己挡在铁木真的身前。然而,铁木真终究还是没有给予他一丝多余的关注。毕竟,这是一个不可能分神去考虑任何与战争无关的事情的时候。可惜,这个有可能改善父子关系的机会却如一道无可挽回的余霰般从指缝中悄然流失。
林外不远的地方是几面破碎的兀鲁兀惕黑旗和一面孤独的忙忽惕花旗。看到这些旗帜,铁木真忽然想到了忽亦来的伤情,便走过去探视。
忙忽惕的幸存者们业已采集了些柳枝为他搭起一副临时的担架,将他的身子平放其上。插于肋下的长矛也被取了出来,伤口经过临时处理,血被止住了,人也从昏迷中清醒过来。见铁木真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