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人生长恨水长东-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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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戬行到最后一道石门前,抬手欲推,却又忍住,只站着出神。
真要这么做吗?门里,是他宠了近三千年的妹妹。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是自己被压在这潮湿阴冷的山下,就算受再多的折磨,他也心甘情愿。
但却不是。而且,造成这一切的,却正是他自己。
他一直不喜依赖法器,否则,也不会轻易将雄灯赠与哪吒,宝莲灯是三妹的护身法宝,于情于理,他更不该有丝毫染指的念头。可现在,他非但从她唯一的爱子身边,巧取豪夺了过来,还想着要利用母子天性,去骗取那口诀,来作为他保全自身的利器。
见了三妹,如何开口,又如何说得出口?
一时之间,他只觉得口干舌燥,比对着千军万马的杀戳,都更加疲惫不堪。
转身想着离开,来时下定的决心,却止住了他迈出的步履。罢了,事已至此,再多的难堪,都由自己来背负了吧,只要大事得成,只要,能护住三妹和沉香的平安。
第六卷 变幻风云 第九章 传诀孰为殃
缓缓进了囚室,三圣母坐在石台上,又瘦弱了几分。她抬头,淡淡地扫了杨戬一眼,又低下头去,视如未见。杨戬心,突然一阵大痛。他宁可她仍象前些年那样,见了自己便骂闹无休,或哀求不止。那样的话,即便只剩下了恨,至少她还当他是二哥,而不是这样全然的冷漠,冷漠得象是看到了一个陌生的路人。
“舅舅已赦免了沉香。”
话说出口,心神恍惚下,他甚至没留意到自己说错话了——沉香凑近母亲,道:“居然叫玉帝舅舅?为了骗您,他简直连脸都不要了。但起码该编排得可信点吧?舅舅,几千年没听他这么叫过玉帝。”三圣母点点头,二哥那次骗口诀的谎话,无耻到极点,却也笨拙到了极点。
台上的三圣母微微一震,抬眼看向杨戬。他从不肯叫那个人一声舅舅的,现在这么叫了,是什么意思?如果是为了他的前程,或许还有可能,但他说的,却是赦免沉香,为沉香去迎合玉帝,有这个可能吗?
杨戬不敢看向妹妹,他怕多看一眼,余下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一路上想好的理由竟是如此苍白无力,他匆匆地说着:“我让哮天犬从沉香身边偷走了宝莲灯,这才抓住了他。但他毕竟是你的亲骨肉,和我也是血脉相连,看着他无助的样子,我只有一种感觉——痛心……”
用余光扫了三妹一眼,三圣母低着头,看不见表情,也不知信还是不信。杨戬低沉了声音又道:“三妹,我可以亲手把你压在华山下面,但我无法眼看着自己的亲外甥被处死。我求舅舅和王母赦免沉香,让他作为一个凡人在下界生存。可他们说什么也不答应。最后,我只好以辞去司法天神之职相威胁,他们这才肯免他一死,可是,他们还是不愿意放过你。”
“二哥!”
三圣母突然叫了他一声,却又不再说下去,头垂得更低,任由秀发遮去脸上神色的变动。秀发之下,她嘴角上勾,正现出嘲讽之至的冷笑来。
“辞去司法天神之职相威胁,我的好二哥,杨戬,你会为了我的孩子,舍弃你的权位?你将亲妹妹压到了山下,又逼得亲外甥生死两难,为的不就是司法天神这四字吗?这么荒诞的谎言,你也敢当面说出来,今日到底意欲何为?”
她心里想着,不说出来,更不让杨戬看到自己的表情,她想看清楚,这个冷酷的二哥,这一趟来打的什么主意。
暗暗打量着哥哥,脚步有些乏力,气色也不太好,不象见惯了的那般顾盼生威,沉稳从容。和沉香有关?还是在天廷失势了?
这一声二哥,落在杨戬耳中,令他更是酸楚难当:“还愿意叫我一声二哥吗?三妹,不要怪我,如果有得选,二哥,真的不愿骗你……”
他侧过身子,忍住如潮心事,却掩不住话语里的黯然神伤:“三妹,二哥对不起你。”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母子天性,现在能打动妹妹的,就只有沉香的安危了吧,“我原以为,玉帝敕免了沉香,也算我对你有了一点补偿。可是没有想到,我还是无法保护沉香。”
“为什么?”三圣母敷衍般地问了句,快切入正题了,但是,你会保护沉香?杨戬,你也太小看你的妹妹了,三千年兄妹,若连你说谎都看不出来,我这妹妹,也就做得太不合格了!
“因为他逃到峨眉山的时候,曾失手打死过一只猴子。那是孙悟空的洞府,他一定要沉香偿命。为此,我和他结下怨仇。谁知八百年不见,这猴子法力大增,他发誓不取沉香性命,誓不罢休。”
杨戬话出了口,才突然一凛,一路上思绪混乱,只想着用猴子顺理成章地引出宝莲灯口诀来,却是直到这时才想起,三妹好象帮过那猴子一个大忙。果然,三圣母已经问出声来:“孙悟空知不知道沉香是我的儿子?”
三圣母详说着助孙悟空除妖时的经过,心满意足地看到,二哥素来镇定的神情竟也闪过几分慌乱。听着他毫无说服力的辩解:“那他更不该这样,他明知道沉香是你的儿子。”她更是好容易才忍住嘲讽他的冲动。
“开弓没有回头箭,再牵强也只有硬撑下去了。”暗骂自己的同时,杨戬竭力圆着谎:“你虽帮过他,但沉香毕竟是我的外甥,我和他有仇,你是知道的。三妹,事到如今,就算我想帮沉香,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心中没底,这种理由,三妹会信吗?她若不信怎么办,是就此放弃,还是直接和她说清楚?可该怎么说呢,难道告诉她,哥哥杀了你最好的姐妹,现在要靠宝莲灯救回魂魄?
叹了口气,一咬牙,他索性直接问道:“除非……三妹,你肯不肯将宝莲灯的口诀告诉我?”
三圣母半晌没有回答,囚室里的空气都似凝固了一般。杨戬握着拳,衣袖微微有些颤抖。他的心中,紧张中带着些期待,如同等着一个性命攸关的重大裁决。
“三妹,二哥这次是在骗你,可你若还念着一点兄妹的情份,就信我这次好吗?二哥没得选择,现在的局势,只要错上一步就可能万劫不复。我若伤重缠绵难愈,也不知要误了多少的大事。”
隐隐地,有着一个念头,如果三妹肯告诉他口诀,那也就是说,纵然有着隔阂,有着仇恨,但兄妹之情,却没有淡去,那个任性单纯,全心依赖着自己的小姑娘,其实并不曾改变,只是,她不了解自己的苦衷,不了解这一切背后的不得已……
那样的话,等所有的事告一段落,或许,做过的恶还有可能得到谅解……三妹,就算有丈夫有儿子,可她毕竟只有自己这一个哥哥啊!
石台上的三圣母,突然笑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竟恢复了几分昔日的快乐。杨戬一愣,看向她,她也未象以前那样回避开来,只轻轻地道:“宝莲灯口诀吗?好的,二哥,既然你想要,我就传给你。”
想要……就传给我?
三圣母已诵起了口诀,杨戬不敢分神,全力记忆,但巨大的喜悦,竟似要将他吞噬了一般——三妹,我压你入山,害得你十余年来生不如死,你竟……竟还肯信着我,连你护身的法器,都肯毫无保留地交予我用?
心情激荡之下,三圣母反复教了四遍,杨戬才将口诀熟记于心。他不敢停留,更不敢看向妹妹,怕自己会抑制不住那如炽似狂的欣悦。所以,他更没有注意到,自己那略有些不稳的步履落入妹妹眼中时,三圣母的脸上,缓缓绽开了畅意却又凶狠如刀的冷酷笑意。
沉香走在最后,只有他看到了母亲的这个笑意。不由自主地,他竟打了个寒颤,那样的笑容……因善良而人人称赞的母亲?
在囚室的外洞,宝莲灯摄入手里,杨戬诵动口诀,却仍和在神殿一样,全无反应。他一愣,再度用法力催动,依然无用。“三妹在骗我?”他一黯,口诀从心中默过,却也无从分辨出真伪。但是,三妹怎会有这种机心呢?她单纯任性惯了的,如果不愿给,就不会答应,怎会想到用假口诀来骗自己这二哥?
回到囚室,三圣母坐直了身子,见他进来,脸上竟有了几分失望。杨戬无瑕去想其中的缘故,只道:“三妹,你给我的口诀是错的。”三圣母却是一呆,说道:“不可能,那是真的啊!二哥,你试着发动它了?没有……没有什么变故?”
杨戬左手持灯,沉声道:“我试了,全无反应。”三圣母道:“你递过来,让我看看。”杨戬微一犹豫,三圣母已淡淡地道:“二哥,你禁锢了我全部的法力,就算灯在我手,也没有任何用处。”
她的声音很平静,不知为什么,杨戬却觉出了一阵寒意。他不愿多想,法力遥纵,已将宝莲灯送到石台之上。
接过这随身多年的法宝,三圣母立刻发现了异状,失声叫道:“灯芯……灯芯没了?”抬头看向杨戬,欲言又止。
杨戬一凛,问道:“灯芯?”三圣母又平静了下来,手摸着宝莲灯,优雅淡定,从容得仿佛似时间倒转回了十多年前,倒转回她还在华山之上,自由呼吸着天地灵气,享受无尽的自由一般。她抬头看向二哥,叹了口气,轻轻地说道:“真可惜,二哥,真的太可惜了,这灯竟没了灯芯……二哥,若是灯芯还在,那该多好?”
这样说着,她纯真地笑了一笑,明曦不可方物,仿佛整个昏暗的囚室,都因她这一笑,而变得光亮了起来。
杨戬看着妹妹,一时间竟有些失神。这样无忧无虑的神情,多久没在她脸上看到了?又多少次萦绕在他的心中,成了他最不敢触及的伤痛?如今,竟真见到了,在这个时候,在这间囚室里?
但是,一个想法,慢慢地,一点一点地从思绪深处飘出,他不敢想,却摈之不去。遥远的过去,有一个声音,淡淡地飘荡着。“雌灯只需有千年仁慈法力,配加口诀即可使用”,那是在重华宫时,女娲娘娘赐下雄灯时的叮嘱。仁慈的法力,但是,若法力并不仁慈,那会怎么样呢?
凉意从背后生起,延及周身,他整个人如同深入冰冷彻骨的冥海之底,冷得让他的心,几乎要就因抽搐而停止跳动。
贪恋权位,草菅人命,追杀外甥,这样一个天地不容的恶人,谁会相信,他的法力会是仁慈的?
如果有灯芯,会怎么样?或者说,三妹希望的,到底是些什么呢?
那个想法缓慢地成形,眼前的一切,蓦地扭曲了去,只有那个恐怖的想法,提醒着他,提醒着他去看清眼前的现实——如果,这一次有灯芯,如果,他的法力真如三妹所想的那样,没有仁慈,他最宠的妹妹,只轻轻启了口,便能让他,不死也要重伤。
她对他的恨意,不再是一时的冲动,却根植于深思熟虑的筹谋。
曾有过的那些温情,还有这些年来咬牙忍受的那些苦闷,都苍白起来,苍白得如同一个巨大的冷嘲的笑脸,和妹妹的优雅重叠在一起,共同构建成一个荒诞到窒息的噩梦。
他身子一晃,伸手扶在石壁上,抑不住的咳声猛烈地迸出。却是不发一言,衣袖轻拂,宝莲灯从三圣母处飞回他手中,龙氅飘曳无定,人已隐没在出口那深沉的黑暗里。
“没有了灯芯,娘为什么要这么高兴?因为高兴他不能用宝莲灯作恶?还是……”沉香最后看了眼石台上的母亲,忽然惊出一身的冷汗。小玉却没想那么多,愧疚地道:“对不起,娘,都是我不好,偷走了灯芯,害得宝莲灯法力全无。”
三圣母安慰地拍拍小玉,不愿再提此事。那时的念头,只有她自己明白,但事过境迁,便是她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