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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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二将钱财收了,赵谦也知道可能妹子得不了多少,不过聊胜于无,没有办法的事。
二人又聊了些家乡人情,赵谦这才告辞,临走还叮嘱了一番妹妹的事情。
第一折 天启七年京畿
段九 轻身走薄冰
赵谦拜别同乡之后,此时秦长封的“请罪”书已经送到京师,处理这份奏折,朝廷却费了一番周折。
崇祯为了提高理政效率,叫通政司收到文书时用黄纸把事由写出,贴在前边,叫做引黄,再用黄纸把内容摘要写出,贴在后边,叫做贴黄。这样,他可以先看看引黄和贴黄,不太重要的就不必详阅全文。所以秦长封的奏折送到京师后,周延儒比皇帝还早一步知道,他是从通政司那里得知的内容。
不仅户部尚书周延儒知道了,兵部尚书洪承畴,可能连卢象升杨嗣昌这些人大概也知道了,众官在外廷等待上朝的时候,周延儒慢悠悠地踱到洪承畴旁边说道:“老夫听说遵化的秦长封被满人砍掉了双足,彦演可曾听说了?”
洪承畴打了一个哈哈,天刚泛白,他好像还没睡醒,“听说了啊。”
旁边的卢象升一肚子不爽道:“你们户部不给粮饷,不然遵化能被两万满人破了?遵化卫所八千多人战死,指挥使秦长封也被砍了双足……”
“卢大人,说什么户部不给粮饷,老夫又不会仙法,哪里给你们变出粮钱来?”
洪承畴拉了一把卢象升道:“建斗兄,听说你最近得了匹宝马叫千里雪?”
两人的争吵被洪承畴一打岔,周延儒只看了一眼洪承畴,不再说话,他有什么好说的,户部就是拿不出钱,别人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也没办法。卢象升却意犹未尽,正要继续说话,洪承畴又说道:“老夫也得了一匹马,全身深紫,鬃毛黑色,却有四只蹄子白如霜雪,肩上也有一片白毛像一轮皓月。这五处白毛,不但在阳光下闪闪发明,在月光下也闪闪发明,所以老夫就给它起一个名字叫五明骥。一会散朝了建斗兄为老夫相一番如何?”
“彦演就知道马!唉……”卢象升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心道摊上这么一个兵部尚书真是无语。
正在这时,太监大声道:“时辰已到,百官上朝!”
众官入朝,礼部堂上官、侍班史官等一行人分东西两行排列。随后,朱由检着衮冕,在一行人等拥护下从建极殿过中极殿来到皇极殿。侍班官两旁面驾一躬,侍立于帘下,帘子卷起后,朱由检从中登上九极御座。
朝拜完毕,朱由检瞪着因熬夜而略有些红肿的眼睛道:“众卿家可有本要奏?”
下面安静了片刻,只见一个中年文官出列,举起象牙牌躬身道:“臣副右都御史杨修所弹劾工部尚书李养德、太仆寺少卿陈颍。”
杨修所刚一说完,下面的官员面上立即变色,一阵细细索索的响动,可都没人说话,这李养德陈颍何许人?魏忠贤心腹也,这杨修所不要命了?
洪承畴依然不动声色,只拿眼睛悄悄瞟了一眼周延儒,因为杨修所就是周延儒文官集团的一员,下面的人做事当然是大佬的主意。
朱由检也怔了怔,心道老子还没安排好呢,你急个鸟蛋,口上仍然说:“说吧。”
“皇上御极,首崇圣母之封,表明以孝治天下。但近日丁忧的李养德、陈颍、崔呈秀等人,父母过世,都因先帝夺情而留任,有悖以孝治天下的准则。希望皇上准令他们辞官回籍守制,以明万古纲常。另外从事人事工作的周应秋没有恪守职责,负恩宠而愧统均之任,请皇上定夺。”
等杨修所说完,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心里暗骂什么屁大的事,说个鸟,咱心脏不好不要吓人。
被弹劾的几个人立即跪倒要求辞职,皇帝当然不予所请,下旨慰留。
关于大家关注的遵化一事,都没人提起,毕竟皇帝还没有表态,其他人急什么?然后就是每次早朝都要上演的户部兵部相互扯皮的常规大戏,吵来吵去,差点没打起来,朱由检也没办法,双方各打一棒宣布散朝。
朱由检心情忧郁,使原来白皙的两颊如今在几盏宫灯下显得苍白而憔悴,小眼角已经有了几道深深的鱼尾纹,眼窝也有些发暗。一连几夜,他都没有睡好觉。他心里其实最惦记的也是秦长封的事,朝廷官僚阳奉阴违,朱由检很想借秦长封为了一枚铜钱被砍双足的事教育一下他们该怎么做官,奈何秦长封丢了遵化实在罪大,要是保了秦长封文官们肯定不依,所以他才迟迟没有表态。
御案上的奏折如雪片一般飞来,朱由检也没有多少心力过多考虑秦长封的事了,就叫王承恩宣内阁大臣进宫商议,把事情尽快办了。
周延儒接到传召不敢怠慢,换好衣服就跟着太监出了家门,一边猜测肯定是秦长封的事情,都压了好几天,也该下旨了。周延儒走在北京大街上,看着几天来从北边逃进来的难民,怕是有好几万人,没处收容,有很多人睡在街两旁的屋檐底下,为着害怕冻死,挤做一堆。他们在刺骨的寒风中颤抖着,呻吟着,抱怨着,叹息着。女人们小声地呼着老天爷,哀哀哭泣。孩子们在母亲的怀抱里缩做一团,哭着喊冷叫饿,一声声撕裂着大人的心。但当五城兵马司派出的巡逻兵丁走近时,他们就暂时忍耐着不敢吭声。
周延儒恨恨地想,看看这般景象,这个秦长封早就该一刀砍了。
在外廷等了大约一顿饭功夫,从里边走出来一位太监,传几个阁臣速到平台见驾。周延儒等人忙随着太监进宫。当他从皇极殿西边走过去,穿过右顺门,走到平台前边时,皇帝已经坐在盘龙宝座上等候。
御座背后有太监执着伞、扇,御座两旁站立着许多太监。两尊一人高的古铜仙鹤香炉袅袅地冒着细烟,满殿里飘着异香。殿外肃立着两行锦衣仪卫,手里的仪仗在夕阳下闪着金光。大臣们在丹墀上行了常朝礼,手捧象牙朝笏,低着头跪在用汉白玉铺的地上,等候问话。
听见太监传旨叫他们进殿,才赶快起来,躬着腰从左边登上台阶,走进殿里,重新行礼。
“平身。秦长封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吧?”
几个大臣答完知道了,朱由检叫太监传了份印着祥云防伪标志的圣旨下去,“你们都看看,是否赞同朕这份圣旨。”
周延儒心道圣旨都拟好了,有什么赞同不赞同的,想抗旨么?等他看了圣旨之后仍然免不得吃了一惊,皇上下旨不仅不杀秦长封,反而酌情让秦长封留任,并大肆渲染了一番为了一枚铜钱断了双腿的事。
周延儒额上青筋发涨,不过仍然没有说话,这是圣旨,不能有异议,不过下次上朝一定要让御史台轮番轰炸,看你个秦长封死不死。
朱由检见得周延儒的神色,说道:“朕知道秦长封丢了遵化罪大难释,但念其忠廉,何不给他一条活路?待秦长封上书请辞时朕便准了他,让他回乡养老。”
朱由检这么一说,既褒扬了忠君的行为,给天下一个朝廷的态度,又向底下的大臣显示了自己的人道仁慈,文官们也无话可说,皇帝又不是说他秦长封没有罪,只是要给人一条活路,你们为什么非要让人死了才甘心呢?
周延儒听罢也无话可说,毕竟政治上失败了皇帝还给人活路对他们当官的是个好兆头。于是事情就这么办了。
第二折 长安马蹄疾
段一 洪承畴休妻
帘纱飞卷,窗外的夜幕渐渐如雨幕一般重重拉开了,这雨啊,说下就下。身穿湖蓝儒裙的少女叹了口气,曼倚危栏,剥葱似的指尖轻抚秀发,刹时连一双美目也变得如这雨帘一般迷离梦幻起来。
这时门推开了,洪承畴走了进来,扯住官袍抖了抖下轿时溅上的水珠。少女一看喜色顿上眉梢,迎了上去:“爹!”
洪承畴目光慈爱地看了女儿洪素娥一眼,口上只“恩”了一声,就坐到火盆旁边烤起手来,素娥忙着为父亲端了茶过来。
“你大哥呢?”
素娥回顾一圈道:“刚才还在这里呢,不知道跑哪去了。爹,说说,今天朝廷上有什么事?”
“女子无才便是德,你不做女红老爱管这些事做什么?”
“爹……”女儿撒起娇来洪承畴也无法抵挡。
“其他的事都在我的预料之中,唯独杨修所弹劾魏党心腹一件事让我始料未及。”
素娥一听来了兴致,坐到洪承畴旁边道:“爹给女儿说说,那个杨修所弹劾魏党什么了?”
“丁优不回家守制之类的。”
“这些不都是小事吗?爹爹为什么这么敏感?这些御史大夫真是吃饱了没事干。”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道:“这是父亲的政治直觉,虽是小事,却像序幕。”说话的青年就是洪承畴的长子洪博,只见他长得和父亲一般模样,身材颀长相貌堂堂。
洪承畴听得儿子那句话,很是欣慰,点点头小声说道:“皇上和魏忠贤的事也快开始了。”
洪博先给父亲请了安,然后说:“儿看魏忠贤早都大势已去,父亲和魏忠贤没有多少来往,一直低调行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为父掌控兵部,这个位置现在就如在火上烤一般。周延儒等人非等闲之辈,一直暗示为父选择阵营,为父处在这个位置怎敢轻举妄动,魏忠贤必败是注定的,就怕他倒台之前先就对为父动手了。”
洪博观察了一番父亲的神色,并没有慌乱焦虑的表情,便说道:“父亲已经有注意了?”
洪承畴盯着儿子的眼睛说道:“你说说,该怎么办?”他是在刻意培养儿子的政治思维,以后在官场上也有个臂膀。
“这个……”
这时洪承畴的妻子周氏端着莲子羹走了进来,洪承畴道:“这些事让下人做就行了,老妻怎么不听呢?”
“闲着也是闲着,我知道你嘴很挑,别人煮的怕你喝不惯。”
“唉……”洪承畴叹了一口气,“我要是把你休了娶个歌妓,你恨不恨我?”
“哐!”地一声,周氏手中的瓦罐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两个下人闻声奔了进来,洪承畴挥了挥手:“一会再来收拾。”
“是。”
“爹!”素娥抓住洪承畴的手,“爹为什么呀……”
洪承畴又叹了一口气,也不说话,向里面走去,洪博在后面说:“爹爹只管做事,儿子会把母亲照顾好的。”
几天以后,好几个御史大夫弹劾洪承畴休了结发妻娶妓女,道德败坏,有违常纲,要求皇帝查办。
朱由检再次表演了仁义之君的风范,作了一番秀之后下旨说洪承畴有违人道,但念其功劳,贬了洪承畴不知多少级,从兵部尚书二品大员直接贬到陕西长安同知。
第二折 长安马蹄疾
段二 叹道路多艰
秦长封在度日如年中,终于等来了朝廷的音信。“圣旨到,遵化指挥使秦长封接旨!”在太监的喊声中,秦长封急忙命人点了香炉,让宣旨太监站在上首,自己一干人等跪下听宣,秦长封断了脚也坚持叫人扶着跪在地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遵化指挥使秦长封,兵败遵化,致使百姓惨遭屠戮……朕念其忠廉,准秦长封留任遵化指挥使,以成朝事,卿其劳之,以光国政。钦此!”
“臣接旨!”
秦长封接过圣旨,手都在发抖,胸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心里一高兴,厚礼打赏了传旨的太监。
送走了太监之后,秦长封险些自顾笑出声来,大悲大喜世事无常啊。虽然这次损失惨重,全家被杀了个干干净净底朝天,自己也成了残废,不过总算保住了脑袋和乌纱,有了这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