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剑缘-第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
杜十娘从梦中惊醒,拥被坐起来,她发现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掷剑整夜未归。
她合身躺在床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现在,身边依然空荡荡的,他又走丁吗?他每天夜里都会出去,天明才回来,他在做什么?他去过什么地方?她对此一无所知,也不敢启唇相问。
“小姐,你今天起得好早。”睡在外屋的小芹听到动静,探个小脑袋往里面张望,发现她正坐在床边发呆。
“我打水给你盥洗好不好?”
她木然点点头。
小芹准备了梳洗的东西,一一端上雅阁来。
她一边对着镜子为十娘理弄满头的乌丝,一边迟迟疑疑地说:“小姐,方才我听院里的姐姐们说,昨夜城西的丁老爷家失窃了,还伤了一个家丁,血流得遍地都是呢!现在还在看大夫,不知道是死是活呢。”
杜十娘看看镜中的自己,又看看懂事的小芹,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攒紧了她的手。“小芹,你想和我说什么,说吧,说出来!”她有些嘶哑地问。
小芹还拿着梳子,她犹豫不决地呆了两秒钟,突然“啪嗵”一声跪在地上,大声呜咽着说:“小姐!小姐!要是你从此不要我了,让妈妈再逼我去接客,我也绝不怪你!即使现在我让你伤心了,我也不能昧着良心瞒着你!”
杜十娘伸手欲扶起忠实的婢女,柔声说:“好孩子,你说吧,你都听妈妈说什么了?我不怪你。”声音有些颤抖。
小芹哭得两眼通红,却固执得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小姐,妈妈和姐姐们说,昨夜掷剑公子一去无消息,结果丁老爷家就出了事。还说他一个跑江湖的,根本拿不出一万两银子,她们怀疑昨天伤人盗窃的就是掷剑公子啊!”
她的命是小姐救的,她的清白是小姐保住的,老天安排她鬼使神差地偷听到这番话,就不能被恶狠狠的鸨母吓住,却害了无辜的小姐。
杜十娘退后一步,跌回在椅子上,如遭雷击轰顶。
他去做夜盗,还伤了人?
倘若他没做,那张一万两从何而来?早就听说万隆钱庄的少庄主已失踪多年,何以会出现他亲手写书的银票?
如果……如果真的是他做的,那他的目的只有一个——为了她!
天哪,她一直恐惧不安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已经身陷风尘无法自拔,还害得一位英武的剑客为她触犯了王法,不仅变成了沦落青楼的酒色之徒,更兼之成了杀人如麻的恶棍……
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浑身都冷得发抖……
当掷剑天大亮回到雅阁时,杜十娘昏睡在床上,小芹默默守候在她床边,神色肃穆,看见他进来竟然视若不见。
“十娘她怎么了?”掷剑走上前低声问。
小芹扭过脸瞅了他一眼,眼里竟充满愤恨与怨意,令他大惑不解。她轻轻地站起身,注意不弄醒杜十娘,示意他出来谈。
好一个京城第一名妓的婢女,虽然稚龄,她此时却指挥起江湖上有名的剑客来。掷剑心中惊讶,见杜十娘鼻息酣然,役有醒来的意思,便跟了出来。
一出雅阁,小芹谨慎地关紧了门,忽然对着他跪下来,声泪俱下:“公子,请你不要再纠缠我家小姐了好吗?自从小姐遇见你,她就昏倒过好几次,天天都哭得死去活来……再这样下去,她、她一定活不成了……”
掷剑一伸手挽起她,鼓励她继续往下说:“请你说明白一些,我对她的了解实在太少了。”
小芹听话地站起来,泪还流不止,“小姐第一次见到你的晚上,拿着你给的绣帕整整哭了一宿。第二天她气走你以后,更是严重,吐的血鲜红得吓人。后来妈妈说你出北京走了,她就病倒了,这几天才刚刚好些。”她抓住掷剑的衣袖恳求,“公子,求你不要再来了!小姐这样真的是会受不了的啊……”
他心中充满震惊,“是那方她撕掉的绣帕吗?”
小芹拼命点头,“就是它!那天晚上,小姐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不然就是自言自语,像疯了一样。她也根本就没有把它丢进垃圾堆,那全是她叫我那样说的!”
她虽然身在青楼一言一行不得自主,可她是个忠仆,杜十娘的安危在她看来比自己的安全更加重要。她知道自己的这番话若是被鸨母听到,至少会打得她皮开肉绽,怒她放走了这样一个出手大方的恩主,但仍是不顾一切地说了。
他仰头长叹:“杜微……杜微……你这是何苦呢?”
他早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自从在河岸边被满谅一言点醒后,他就一直坚信这点。只是,这时出由她贴身的婢女口中,格外令他心痛。
杜微,杜微!你究竟还有什么事情在隐瞒着我?
小芹扯过掷剑的衣角拉着,泣不成声,“公子,小姐对你是真心的……她不能跟你走,也是为了你好,可没有要辜负你的意思……她每一次伤到你,自己就先受十倍的痛……求你不要把祸事引到小姐身上,求你不要让她伤透了心之后再吃官司……”
他似是惊呆了,对小芹的恳求不闻不问,只是喃喃地说:“‘为了我好’?杜微,你知不知道,若我真的失心疯一走了之,才是真正地辜负了你……”他突然急切地握住小芹的肩头,“小芹!你还知道什么!告诉我!她的难言之隐是什么?究竟什么是不能说出口,不能让我帮她解决的……”
小芹被摇得头都昏了,眼里还噙着泪,可是却脸庞发光地注视着掷剑,在那一刻,她真的相信掷剑的出现,就是为了拯救杜十娘而来的!她甚至忘记了就在几秒钟前,自己还认定他就是杀人劫财的夜盗。
她臣服在他的坚定与真诚下,刚张开口要说些什么,雅阁的门突然拉开,杜十娘靠着门上,止不住地咳,厉声说:“小芹,去给公子准备早点!当心院里的规矩!”
待他再次逼问婢女时,小芹已经低着头,从楼梯上一步步走下去了,走到半路,她回过头求饶地望着杜十娘,凄凄地喊:“小姐——”
杜十娘严厉地瞪着她,命令道:“快去!”再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眼瞅着小芹的背影拐过弯看不见,掷剑直起腰,直视着杜十娘冰冷的眼神,额蹙心痛,“十娘,我们到了开诚布公谈一谈的时候了!有很多事情,你不能瞒我一辈子……”
“没什么好谈的!今天我很累,你也整夜未归,吃点东西先歇着吧。”她冷冷地说,充满戒备和倦怠。
他忽然拉过她细瘦的手腕,关起门来,把她有些粗鲁地往椅子上一带,“十娘!你还不明白吗?你现在再怎么拼命地想赶我走,我也不可能离得开你了!”他俯下身,将她圈在怀里,认真又有些痛楚地说:“很多事情,即使你想要永远藏心里,永远不让我知道,但时间可以说明一切!你又怎么能瞒得了我一生一世,况且——你还有一生一世要和我一起度过!”
她缩在椅上,头仰靠在椅背上,脸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珠黝深黝深的,似一泓深潭,深不见底。
“一生一世和一个风尘女子一起度过?你难道不知道什么是风尘?”她毫不留情地刺伤他,句句带尖带刃,“我出卖的是笑容与歌技,播下的是艳名,拿到手的是金钱。每天生张熟魏,迎来送往,只要拿得出银子,随时我都应他们的点召!这些你不知道吗?”
她咄咄逼人,又揭开了他们二人间最长最深的伤口,声声割破他的心,让他痛楚得五官都扭曲了。
“……你还有多少委屈,都说出来吧……五年了!我本来在五年前就娶定了你,可是当时我有重担在身,只好弃你于不顾,现在我回来了,你的种种难言之隐,就都说了吧!”
他的声音喑哑,夜风从半掩的窗户凉凉吹人,吹得额前几缕不羁的黑发有些散乱,看起来既受伤又茫然。
他的神志却是格外的清醒,内心深处甚至还有一种急切的期待,不面对这些让二人都受伤的问题,他们就没有将来可言。如果一定要触及,那就来得更猛烈些吧!
眼看她的脸色随着他的话越来越苍白,头仰得越来越靠后,眼睛也变得越来越空洞与麻木,似乎已经气若游丝,马上就要丧失意志时,“难言之隐”四个字已经如暴雷一般,在她耳边爆炸。
她猛然一把当胸推开了他,腾地从椅中直立起来,咬着牙说:“你真的想听实话吗?好,我就告诉你!三年前,我是自己走到挹翠院的门口,向妈妈卖了自己的!没有人逼我,更没有人强迫我,更没有人你所谓的‘难言之隐’!我是受够了等待你的日子,你一走没有音信。可是我的终身却只能跟定了你,再没有人敢娶我!谁知道你是不是一时兴起说要娶我,如果你永远不回来,我就要为你守一辈子的活寡吗?所以我自己走进了妓院,卖了我自己,省得青春过后,剩下的除了皮包骨头,只有一个被未婚夫抛弃的‘弃妇’头衔!”
他踉跄后退,几乎站不稳身子,颤着声音不敢相信地问:“你是……自己卖掉了自己……”这与他的猜想越离越远了,他的思绪像被一团棉絮包围,它有雾的迷蒙,有雪的凄寒,还有沙的柔软,怎么碰触、敲击都没有回音。
“当年你不是也以五十两银子买下了我的终身?同样是卖,我不过是卖得贱些,卖得男人多一些!”她环顾精致的雅阁,处处是珍宝,伸手挽起珍珠帘,好似爱不释手地抚摸,“可是我得到的却是多得多了!光是这帘子,全部是用大小一样的珍珠做成,更别提整座雅阁的富可敌国,和全北京城男人们的趋之若鹜!如果嫁给了你,你能给我这些吗?你连其中一颗珠子的价值都拿不出来!”
这已不再是什么遮遮掩掩的气话,而是给予他的最大的侮辱了。烛影下,他健壮高挑的身子摇了两下,脸色和她的一样苍白如雪,手掌攒成了拳,骨节咯咯作响。
过了良久,他才嘶哑着嗓音慢慢说:“十娘,我说过你无论说什么,都绝对不会再一次赶走我。你苦苦等过我五年,我则心甘情愿回报给你一生一世!直到你什么时候终于信任我了,愿意把千难万苦和我一起分摊,或者,愿意和我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告诉我曾经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在那之前,你不必疲于应付我,视我为敌人。”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纸,轻轻放在桌上,“你也不必对挹翠院没个交代,为保全我的名誉受到她们的责骂。”
她震惊地看着那张银票静静地平躺在桌面上,嘴唇哆嗦着,一行贝齿在上面深深地刻下浅白色的牙印。雅阁内的烛光照得一室亮如白昼,上面明晃晃的墨迹留痕——又是一万两!
胸口传来一阵憋闷,让她本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了潮红,她揪着胸前的衣服,惊骇的表情惊恐到了极点:“你……”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撕碎了,“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他惊异地看着她眼中盈盈闪着反光,开始渐渐蓄出泪珠儿,就像是一阵猛烈攻击后的疲惫,她的真情实性纵然经过千变万化的伪装,也终于经不住开始显露了。
“我……”他的脑子里飞快地转过各种念头,思索着如何穿透她层层的掩饰。却不知这种游移不定的神情,更加深了她不详的猜测和战粟。
她慢慢滑跪在地上,止不住地颤抖成一团,她咬着牙关,死也不肯再松口,嘴唇上都是血红的印子,全身可怕地痉挛着、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