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衙内新传-第5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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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颖微笑应道:“未曾生养,自然还是小女子了。官人如今膝下只得长恭一子,又是常年不得在家,几位妹妹想是寂寞的紧了,虑及高门之后,官人还该上心才是。若然仍不得子,便是多纳几房妻妾,也还使得。”
此种话题,有多久不曾听见了?高强摇头道:“你不在家中,这内宅之事谁能作主?”话刚一说完,他便是一阵心悸,这话题引的,天衣无缝啊!谁之心意使然?
果然听蔡颖又笑道:“官人说的是,国不可一日无君,高门内宅亦不可一日无主。今妾身出家之意已决,官人又肯远来相见,足慰平生,来日即行剃度,当请官人为妾身观礼。官人回京之后,便可再择名门淑女为妻,以正家宅。”
高强定定地望着她,望着她地眼睛。从来人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只要你够用心的去看,从那里就可以看到一个人的内心,他抛下京城和天下的一切,长途跋涉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看穿蔡颖的心,看看这个女人和自己是否还有缘分未了么?
可是蔡颖的眼光,就那么流动着,如同一泓秋水,清而不冽,在高强的目光注视之下,竟是平静如初,半点也不见波动。高强沉吟片刻,忽道:“颖儿,我从京师到此,你那两封书信,我已尽知。去岁得李易安相告,我已知你欲落发出家之情,惟念及夫妇一场,故而央李易安将了那
前来。却并非有所暗示,李易安于我夫妻皆为益友, 多心。”
蔡颖望着高强,依旧是微微笑着,然而此际的笑容却多了几分凄凉的意味:“官人,你我夫妻一场,岂同旁人,你心里想地些什么,当初妾身或者蔽于己见,不能看清。而今在这山上过了些时,当日种种尽皆廓清,难道妾身现今还看不穿么?妾身与官人,缘分已尽,而官人昔日在李易安身上所种之因,今日业已到了结果之时,妾身出门之举,正为得己身之果报,而消官人之业障也。”
这等言语,若是说的旁人。高强必是听也不用听的,然而当说地是自家事时,却是无比地清明。想想二人的过往,还有与李清照相交的种种。造成今日之局势,岂非是三人各自的性格与遭际使然,冥冥中自有天意?
可是,再看看面前这位年方二十八岁地佳人。数载同床的枕边之 人,只因为一念起时与自己结缘,落得要在这花信年华。青灯古佛了此残生。纵然说什么因果报应。难道往后的日日夜夜,自己就能安然渡过?高强自问。并无此等修为!
用力摇了摇脑袋,高强咬了咬牙,问道:“颖儿,你既云出家,只须求座师剃度即可,乃今日定须得我一纸休书,莫非别有缘由?”若不是逼于无奈,他断不会这般问话,难道一个人内心真实地想法,是可以这样说出来,问出来地吗?但若一直这么打机锋,他恐怕永远也无法得到自己所要地答案了。
闻听此言,蔡颖的目光仍旧是凝定在高强地面上,嘴角依旧是笑 容,但那表情却出现了变化,笑容显得甚是欣悦:“官人,妾身当日写下书信时,已知定有今日,之所以不径自出家,全因心中尚存一丝妄 念,以为官人既对妾身存了怜惜之心,事势未必定须走到今日之地步。只是官人既有此问,妾身一切尘念就此断绝,当可无所挂碍矣!”
她不理高强,盈盈从蒲团上站起身来,走到那观音像前,点起一支信香,头也不回地道:“官人可知,妾身之所以能下定决心,向官人亲索这一纸休书,有何缘由?”不待高强说话,她便自问自答道:“去岁李易安三上二龙山,起初两次时,妾身虽说与她坦诚相待,亦不无私 心,甚或有意借她之手,劝得官人回心转意,诚能效娥皇女英共事一 夫,亦足慰平生矣!”
她转过身来,与高强的目光一对,高强惊的从胡凳上直跳了起来,只见蔡颖依旧挂着平静的笑容,双目中却有两行清泪流下来,悄没声息地滑过她的脸颊,一滴一滴的滴落尘埃:“直到李易安三上二龙山,见到妾身时,她竟坦然相告,说道与相公有暧昧之情,且将当日之情事一一道来,巨细靡遗。官人,你可知那一刻,乃是颖儿今生最为绝望的时刻?”从高强上山见到她,直到此刻,蔡颖第一次以颖儿自称,这一 刻,她才真正变回了当日身为高强妻子的那个颖儿。
高强还未懂得她地心事,听她说及自己与李清照的暧昧情事,只觉得被人捉奸在床一般的尴尬,正要出言解释,却被蔡颖截住话头。只见她一面流着泪,一面摇头道:“官人,你当日对李易安说,所以与我家反目,并非出于私心,乃是为国家大计,不得不然。当日妾身之所以与官人失和,也正因为此事,亦曾以此向李易安哭诉衷肠,待得知当日李易安对官人说话,竟只是一句深信不疑,妾身那一刻如同五雷轰顶,顿觉昨日之非!”
她轻轻迈步向前,珠泪犹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一颗一颗落下来:“官人,女儿家一生志愿,只想寻一个英雄夫婿,相夫教子,光大门 楣。而颖儿自嫁入高家,却崖岸自高,师心自用,从不曾细思过己身之责,直到听得李易安之深信不疑论,方悟昨日之我,空自占据了官人家宅正位,又几时曾与官人同心不二?便此一处,颖儿已被李易安形容地极是不堪,也就是那一刻起,颖儿方才醒悟,官人心中究竟所恨何事,所思何事了!”
“官人,适才你问颖儿,为何发书请你休妻,是否另有因由,在官人的心中,何尝不是对于颖儿少了一份信任,便如颖儿昔日之于官人一般?即此一言,足证你我无缘矣,罢了,罢了!你能在万机之余亲上二龙山,于我夫妻之情分已是蔑以尽矣,有夫如此,颖儿今生何求?官 人,求你放开执念,也去解开李易安的执念,你之于她,她之于你,方是今生之归宿啊!”说到此处,蔡颖已是泣不成声,双膝跪倒在高强身前,将面孔埋在他的大腿上,捉着他地衣襟,放声痛哭。
一个女人一生的泪水,倘若在一场哭泣中流尽的话,该是何等地凄 ?此时地高强,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第六章
一块大山石上坐了许久,高强的心情才渐渐平复少许 的情形,脑子里竟是模糊不清,依稀是小环和金芝听得哭声进来,劝开了两人,蔡颖已是哭得不能自已,而高强脑中亦是浑浑噩噩,作不得主张,也不要人搀扶,只是自己踉踉跄跄地从后山下来,走到力尽时,便在道旁的这块石头上坐了。
他用力揉着太阳穴,试图将自己脑中乱成一团的思绪理清,山寺清音,灵风出峡,原本该是叫人神清气爽的,为何却仍旧是不明所以?一阵山风吹来,风中带着隐隐的钟声,高强蓦地惊觉,抬头看了看天候,发觉竟已日头西垂,然则适才所听到的钟声,得无便是前山宝珠寺的晚钟?
回头时,但见曹正和牛皋守在身后,望着自己的表情俱是一般的忠勤恳切,高强心中稍慰,毕竟自己身边还是有这样可信的人的。“牛 皋,此间到了何处?”
“衙内,此处已是前山,距宝珠寺也只一刻脚程。方今天色已晚,衙内不如且去寺中歇宿休沐,来日再作理会。”见高强好似恢复了平 静,牛皋面上甚喜,忙上前相劝。
高强望望天渐渐黑下去了,确实到了要歇脚的时候,况且他心中尚未有决断,雅不欲在此时再去面对自己的妻子,当下便点了点头,几人覓路往宝珠寺来,只遣一牙兵回报给后山的众妻妾得知。
到得寺前,见师师与右京两个在门口望着,见到高强到来。面上皆是诧异,显然此时的高强,迥非她们平日所识得的那种状况,亦赶忙迎上前来。也不敢问适才二人相谈地始末。只是小意趋奉着,引他到寺中歇息。
是这般温柔熨贴。高强的烦乱心绪又定了三分,看看师师和右京的脸上。整日驱驰的疲惫难掩。偏生又是担心他。只强作笑容在旁侍侯着,心中不由一阵温暖,忙叫她两个且去歇息。不须侍侯,想自己一个大男人。金戈铁马也经过了许多。哪里还照顾不好自己?
师师与右京俱都不依。眼见得高强失魂落魄。叫人如何放心地 下?正在争持间,忽听得山下一阵马蹄声骤。高强眉头一皱。转身望去。
只见暮色之中,数骑如飞一般卷上山来。人是良御马是名驹,登山涉水如履平地一般,看看到了近前。只见当先一人锦帽轻裘。衣袂翻飞。望脸上看是粉面朱唇,剑眉朗目,端地是一表人才。高强看见 时。不禁全身一震。脱口叫道:“小乙,你怎会到此?”
那数骑如飞赶到了近前,为首一人亦不待马儿立定,飞身跳下马 来。抢前向高强施礼。口称“衙内许久不见,小乙这厢拜见!”却不正是燕青?
与燕青当真是许久未见。算来上次相会,还是政和三年大家合力整倒蔡京的那次,此后高强专注北事,东南诸路地财计和海上船队等事务悉数委诸燕青。二人只是书信往来,再未碰面。此时意外在此相遇,高强且是惊喜,只是寒暄几句之后。随即便想起此间乃是蔡颖隐居之 所。燕青自行前来。遮莫是与他当日所献计策有关?
燕青这等伶俐,只须见得高强面色微微变化,哪里还不晓得他心中疑窦?当即去拜见了师师与右京,行的依旧是家人礼。方转回头笑道:“衙内。小乙不待召唤。自行到此,自是有所为而来,且入寺中一 叙。待小乙慢慢分说。”
高强已知他所云。必定是与其献计有关。此事堪称大宋官场地极密事件。自然不容外人得知,好在此间乃是他高家家庙。慢说二人随从地人员俱是心腹,便合寺僧众亦是他自己地牙兵出身,断不致走漏了消息。当下点头,携着燕青的手并肩而入。
有寺僧开出斋饭来,众人用过了,高强便撵着师师和右京去歇息,自己占了空无一人的方丈室,曹正把门,牛皋侍立,唤燕青一旁坐定 了,方道:“小乙,你敢是知我往此间来,是以兼程赶来?”
燕青微微笑道:“衙内,小乙虽料得衙内多半会上二龙山来,却无从得知确切时日,想来衙内自汴京快马加鞭至此。好教衙内得知,此番小乙之所以离杭北上,乃是因受了蔡鲁公恩状,荫补小乙入仕,是以要进京谒阙下谢恩。”
骤闻此言,高强心中大震,燕青竟然受了蔡京地荫封!宋代荫补制度,是越往上越宽纵,如武将大使臣、文臣升朝官以下,每逢大礼只能荫一子入仕,而再向上则是荫补人数益多,范围也渐广,入仕的官阶也是水涨船高。燕青若是在这个时候受荫,想来是凭着年初朝廷立太子地推恩荫赏,而不是刚刚收复燕云地推赏,凭着蔡京曾任宰相地身份,算他一个门生荫补也还使得。
然而这就引出了更多地问题。结合燕青之前的献计来看,他既是受蔡京地门荫为官,进京谢官时又是特意绕到这京东东路地青州二龙山 来,若不是为了见自己,则定是为了见蔡颖。如此看来,岂非他当日所言的计策,业已在自己并未首肯时就予以施行了?
一念及此,高强大是 然,皱眉道:“小乙,兹事体大,你岂可自作主张?”
燕青见高强作色,却是稳如泰山,垂首道:“衙内,皆因兹事体 大,等不得衙内回兵,小乙方才
张。且容小乙道明此事始末,衙内再行责罚不迟。
高强喝一声,叫燕青将头抬起来,直视着他的眼睛。他今日心中烦躁已极,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