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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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衍若干代以后,这片盐碱地又养不住这么多人了,许多人又往东北跑,几乎家家都有人闯关东。有人在东北发了,有人仍然是卖苦力。发了的便在家盖房买地,钱滚钱,地滚地,自然便有了贫富。土改时村中一些地主扫地出门,全赶到了村东头居住。建国以后划分行政村,白家庄一分为二,东头是白一村,西头是白二村。
这样白一村地主富农户数便偏多了,有些贫农三五代以前不是和地富同祖同宗,便是沾亲带故。近些年运动不断,干部们不是去斗别人就是自己挨斗,自己挨斗当然不愿意,斗别人也是左右为难的事。不斗不行,上级有要求;要斗,都是当家世户,或是亲戚连亲戚,又很难下手。真要黑下脸来,不仅伤了被斗的人,也会遭到同族同宗的人唾骂。所以白姓人谁也不愿当干部,尽管百分之九十以上是白姓人,但是像支书大炮、生产队长夏雷还有副支书、民兵连长等主要干部都是独门小户的外姓人。老白家最大的官便是大队会计和民兵副连长二愣了。
不过虽是外来户掌权,但白家终究是大户,这些掌权的人遇事也不得不考虑白家的家族势力。他们终究是势单力孤,而且外姓人能在这村落户,也都是靠投奔白姓的亲戚而来,和白家也都沾亲带故。由于这样一个复杂的关系扯着,在涉及人的问题上谁也不能不顾及各方面关系,不能不顾及脸面。所以平时多是相安无事,就是“文革”这样大的动荡,这里也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波。
要不是一件偶然的事件发生,“一打三反”运动白一村也许还是相安无事。都说无巧不成书,实际生活中许多事就那么巧,平地起波澜。
这天要得平和白老六两个老头儿去耠地,要得平牵牲口,白老六扶耠子。这里惯例出工收工牵牲口的仍然是牵牲口,扶耠子的就扛耠子。这天下午收工晚了,要得平牵着牲口回家,小毛驴又饿又渴奔家,颠颠地一个劲往前跑,要得平哪里跟得上?拉着缰绳使劲往后扯,拉都拉不住。白老六在后边扛着耠子看到这种情况便说:“这样到家还不累死啊!你干脆骑上去算了,先走吧!”
“这合适吗?”要得平起初还有些犹豫。本来牵牲口的骑骑小毛驴不说天经地义也是司空见惯。可是他知道自己是单门独姓,还戴着个地主帽子,所以处处谨小慎微。近几年虽然大小运动不断,倒都没有他多少事,所以紧张的心情也稍有松懈。
今天白老六让他骑上小毛驴,他虽犹豫了一下,但又觉得庄稼人骑个毛驴算啥?别人骑得我就骑不得?一翩腿便骑了上去。六十多岁的人了,牵着小毛驴走了一天,感到腿脚酸疼,骑上小毛驴顿时觉得舒舒服服,便信马由缰地任凭小毛驴颠颠地往村里跑去。
不知怎么事情就那么凑巧,他一进村就碰见村支书和公社虎书记。虎书记来了解白一村的“一打三反”运动,支书大炮把村里如何学习如何发动讨论中还引起争论等等说了个天花乱坠,有声有色。但最后却是没发现什么问题。虎书记批评了几句也感到无可奈何,只好打道回府,大炮为表示尊敬相随送到村外。虽然受了批评心里有点窝囊,但是觉得这样大一个运动总算交待过去了,挨点批评也认了。
碰见要得平以后他一时兴起,想在公社书记面前挽回点面子,表示自己的立场坚定和领导的威严,他便厉声厉色地喊叫说:“你给我下来!小毛驴也是队里的财产啊!拉了一天耠子你知道累它不知道累?你还骑它?”要得平挨了大炮这一顿轰真觉得无地自容,可是又不敢辩驳,便赶紧跳下来低着头走了。
公社书记看到这情形,觉得这人不会是贫下中农,便问:“他是什么人?”大炮漫不经心地夸口说:“地主!对这种人就得经常训着点。要不,他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几天不敲打,就不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迎面又来了白老六,弯着个腰扛着耠子慢慢地往前走,看着很吃力。虎书记顿时恍然大悟:“是不是他们俩去耠地?”大炮顺便嗯了一声。虎书记说:“这是个什么人?”大炮说:“老贫农,有名的车把式。”
“好啊!我说你们政治嗅觉不灵你还说真没什么问题。”虎书记立即来气了,“这能叫平安无事?老地主收工了悠闲自得骑着牲口回家,老贫农扛着耠子步履艰难地往回走,这是什么问题?阶级斗争的新动向啊!地主的嚣张气焰到了什么程度?无产阶级专政的威风哪里去了?还非得地富反坏右杀人才算问题吗?嗯?”
虎书记这一阵无限上纲又顺理成章的连珠炮,把个向来能言善辩的大炮也打哑巴了。大炮终究是大炮,脑子转得快,虽然他明知道使牲口的骑骑毛驴不是什么问题,可是既然公社书记说了你能说这不是问题吗?他张着嘴瞪着眼愣了一会儿,猛然一拍大腿好像大梦初醒地说:“哎呀真是啊!这不就是阶级斗争新动向吗?觉悟低觉悟低我们政治觉悟低啊!这么大的问题差点儿就在眼皮底下溜走了。虎书记一指点顿时使我这脑袋开了窍。”大炮一边说一边使劲地捶打自己的脑袋,表示无限的忏悔和恼恨。打完了以后果断地说:“好啊!发现了问题不怕,就怕有问题发现不了。虎书记放心吧!对阶级敌人我们绝不手软,一两天就开批斗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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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2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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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等一两天干什么?”虎书记非常不满。大炮觉得一两天就够紧的了:“也得在干部中先酝酿酝酿,找党团员动员动员哪!”虎书记说:“阶级斗争的大是大非要雷厉风行嘛!我不走了,今天晚上就开。大会前找干部开个会,找几个骨干动员动员就可以了,那么婆婆妈妈的干什么?”
大炮心里说,我的妈,现在还没通知下去,一会儿就开批斗大会,人们一点儿思想准备也没有能开好吗?可是他向来对上级指示都表示愉快接受万分拥护,哪怕落实的时候多打点折扣,嘴头子上决不能落后。所以马上转变态度:“好!虎书记就在我家喝点粥吧!没啥好吃的,真是委屈了你。我马上去布置,就在广播上喊喊,把发生的这起严重事件一说人们准得气愤,社员们会很快都来开会。我们白一村,有事在广播上一喊,没有不听招呼的。”只要有机会,大炮总忘不了表扬自己。虎书记有点担心:“是不是会打草惊蛇啊?别让他跑了啊!”大炮更吹上了:“跑?他敢!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这些人让我整得像面团似的,咋捏咋是,谁也不敢捣蛋。”
大喇叭很快就响了:“贫下中农同志们!社员同志们!大家注意了:我们大队今天发生了一个严重事件。”把要得平骑驴问题说完以后又说:“这是啥问题呀!这就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公社虎书记亲自帮我们分析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使我们擦亮了眼睛。为了打击阶级敌人的嚣张气焰。晚饭后召开批斗大会,公社虎书记亲临指导。全体社员都必须参加,有口气儿的就得来,不准迟到早退。要得平你听着:你必须认真坦白交待,顽抗只能是死路一条。”
虽然大炮经常在大喇叭上说些吓人的话,但是人们从来不拿他的话当回事。他的话经常是雷声大雨点小,说的时候血淋淋的,做起来就虎头蛇尾了。可是今天这几句话却引起了全村人的震动,连平时不相干不关心政治的老人妇女们都感到惊讶:“这是怎么咧?骑骑毛驴就惹这么大的祸?”
当然引起最大震动的还是要得平一家。要得平收工后一进家便坐在炕沿上低着头抽闷烟,一句话也不说。要建贵叫他吃饭他头也没抬。要建贵着急地说:“爹!你这是咋的咧?叫你吃饭你咋连句话也不说呀!”要得平说:“你先吃吧!”仍然没有抬头。要建贵说:“出啥事咧?有啥事也得先吃饭哪!”
他们一家住着三间小厢房,低矮窄小,这爷儿俩一吵,对面屋便听得清清楚楚。平时这爷儿俩说不到一块儿,也经常争吵,对面屋大儿子和儿媳习以为常,一般都不过问。今天听着他爹好像有事儿,便都急着过来了,问出了什么事,起初要得平仍然是不说话。
后来问急了便说收工回来骑驴让大炮看见挨批的事儿,大儿子要建富听了仰头哈哈大笑:“爹!这算个啥事儿啦!大炮的话你还能往心里去?那是个有嘴没心的人。不知道他爱瞎诈唬?说完也就完了。”
“还有公社书记在跟前哩!”要得平仍然不放心。要建富说:“公社书记怎么咧,他也得讲理呀!这么个事还能把人怎么样?爹吃饭吧!建贵做饭早,粥凉了,我们做的面条,还热乎,你老吃面条吧!”然后对媳妇说,“去,给爹盛碗来。”
建富和建贵不同,建贵犟,凿死理。建富是个精明能干的人,待人随和,办事灵活。干活样样是把好手,待人接物又什么事都处理得圆圆满满,所以深得要得平的喜爱。他说没事儿,要得平这才心宽了些。
儿媳妇把饭端来了,恭恭敬敬地放在他面前的炕桌上,儿子儿媳妇劝着,他便吃了起来。建贵心情不好,也懒,做饭嫌麻烦,几乎天天都是热热冷粥吃点咸菜便是一顿饭,老头子早吃腻了。今天看见葱花儿炝锅的热面条,上面还飘着几滴香油,香喷喷,有滋有味,儿子媳妇又在一旁侍候着,还吃得挺高兴。难得的这天伦之乐和热面条,使他忘记了刚才的恐惧,也忘记了对未来的惆怅。
正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大喇叭响了。这真是晴天霹雳,如五雷贯顶,全家立即惊呆了。人们一个个像泥塑木雕的一样,定在了那里,一动不动,半天说不出话来。要建富气得嘴都歪了,满脸的连鬓胡子也竖了起来,愣了一会儿,气呼呼地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这个大炮,我找他去!”
“你给我回来!”要得平像疯了似的喊叫。儿子回来了,他愤怒地说:“找死啊!你找他有什么用,都通知了还能不开呀?你没听说公社书记还参加,你找去说你划不清界线连你也斗。”然后把筷子一摔,“我可告诉你们,不管会场上出现啥情况,你们啥话也不许说,不许你们俩掺和。尤其是建贵,不能牛劲儿一上来就不管不顾,平时你臭话就多,今天可不许你惹祸。”
“我说啥臭话咧?”要建贵又要辩驳。要建富制止了他:“中了!你少说一句吧!”儿媳妇为缓和这种令人压抑的气氛说:“爹!把那半碗面条吃了吧!要不都凉啦!”要得平叹了一口气:“唉!还有心吃饭?端走吧!”
要得平手哆嗦着坐在那里卷烟,告诉儿子和媳妇:“你们也都吃饭吧!吃完还要开会。别去晚了,免得人家说闲话。”两个儿子和媳妇吃饭去了,他独自呆呆地坐在那里抽烟。开全村的批斗大会,这二三年可没这么大的举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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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2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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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初期开大会,他也挨过批斗,那可是一群人挨斗。这回是单独为他开这么大的会,公社书记督阵,这还好的了?这些年他觉得自己比别人都小心谨慎,怎么偏偏又是自己大祸临头?他恐惧,他气愤,他心中充满了难解难述的不平。他不知不觉地仰天叹息起来:“我前世是造了什么孽啊!让我受这种没完没了的罪啊!……”
要建富和媳妇到他们那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