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瞳-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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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她渐渐远去,原朗转身,盯着眼前成群结队放河灯的人们,缓缓举起自己的手,点点疑惑隐隐浮现心头——为何每次接近暗娘,她便如临大敌一般地张皇失措?
似乎有些明了个中缘由,却又说不清道不明,困在心头,明明呼之欲出,却又抓不住头绪。
他走近河面,探手入怀,拿出那尊白玉观音像,凝视一番,又俯身向前,端详水中自己的倒影。
巧手雕绘,栩栩如生,形似神似,她单纯的心思,将他刻成了神佛;而他,却亲手扼杀了她的崇拜,送她入了地狱,一为善,一为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哥哥……”
清脆的嗓音,婉转的语调,原朗蓦地回头,一瞬间,入眼所见,令他屏住了呼吸,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长长的发辫,灵动的双眼,素衣装扮的少女,立在身前,吟吟地笑望着他。
“你——”惊讶地发觉,自己的声音已经抖得不成样子。是幻觉吗?迟疑地伸出手,探上对方的脸颊,指腹下,是少女温热细腻富有弹性的肌肤,如此真实。他迅速地收回手,为自己的唐突道歉,“失礼了。”
少女偏头看他,格格笑起来,捧高了手中的河灯,笑脸迎人,“哥哥,帮我放河灯,好不好?”
不是幻觉。明眸善睐,巧笑倩兮,这等模样,像极了他多年以来一直牵挂于心的那个人。
“你是谁?”岁月悠悠,没有什么事能够击破他的心防,偏偏这一刻,眼前起来,觉得自己快要窒息死去。
你是谁?这句话,早在几十年乃至几百年前,他就应该问出口。
少女仿佛不觉他的异状,莞尔一笑,“我叫燕离。”顿了顿,她又道,“我这名字取得不好,都说劳燕分飞,生死别离呢。”嘟了嘟嘴,又立刻恢复了天真烂漫的笑容,似将烦恼抛诸脑后,不避嫌地牵起原朗的手,却发现他手中之物,忍不住好奇地打量,啧啧出声,“哥哥,这是谁为你做的?简直和你一模一样哩。”
哥哥,哥哥,哥哥……连声声呼唤,都相似得如此厉害。
“啊!”燕离忽然跳起来,拉住原朗,“时辰快要到了,我们过去!”
河边的薄土上,插着无数的香烛,缭绕的烟雾,在河面弥漫升腾,与点点莲花灯烛交相辉映。
燕离奔到众人集聚的河边,将河灯放下,掬水逐它远去,而后与众人一道双手合十,静静默立,见原朗仍无动静,她撞了撞他的胳膊肘,悄悄说道:“哥哥,子时到了,我们一起为亡魂超渡,盼他们早日托生吧。”
原朗望向河面密密麻麻的河灯。七月十五了,鬼门开,群鬼出,孤魂野渡。那个被暗娘时时记挂于心的聂双,是否也走出了枉死城,可以搭乘这座座河灯,终获超生?
耳边传来丝丝吟唱,身边鬼气愈加浓厚,他开始挂念起暗娘来。
一只柔弱无骨的手忽然放入他的手心,奇异地安抚了他烦躁的心神。
“哥哥……”
低低的呼唤,浅浅地在他耳畔轻响,他渐渐疲倦起来,闭上了眼,什么都不再想,只愿沉溺其中,忘却所有……
第5章(1)
匆匆逃开原朗,暗娘挑人少去处,沿着暗处前行。小跑了一段路,终于停下,寻了僻静的河段坐下,挽起衣袖,将双臂浸入河水之中,微凉的湿意镇缓了灼痛,稍感舒适。
抬了眼,四下望去,但见放灯的人,静静站立,闭目吟诵;游魂野鬼,或悲或喜,三三两两地混杂于人群之中。登上了河灯的,远远朝看不见他们的人挥手;没登上的,站在河边哀叫,又不时地被穿梭其间的鬼差用锁链拘走。
正看得入神,一个小孩儿跑过她的身边,忽然停下来,望着她,咧嘴一笑。暗娘一惊,连忙捂住眼睛,怕自己的重瞳吓着了他。片刻后,从指缝中望去,却又不见了小孩的踪影。纳闷之余,她到处张望,终于看见正前方,小小的身影奔跑着。说不上来,她的目光,追随着他,一直看他走上了不远处的一座拱桥,趴在桥栏上向下张望。
小孩的面容正对着这一方,开心的脸上却笼罩着一层骇人的死灰色,印堂间,隐隐有青色浮现。她死盯着他,忽然打了一个冷战。
一张鬼脸忽然出现在孩子的身后,鬼魅之极。她的心,一下子绷紧,情不自禁地站起来,握紧了双拳,紧张地向那方张望。
看得真切,那鬼脸飘忽地近了,然后是一双手,遂不及防地在孩子身后张开,重重向前一推!
“不!”
她惊叫起来,再也顾不上其他,用尽了全力向桥上冲去,伸长了手,想要抓住那孩子,终究是晚了一步捞了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孩子从拱桥上坠落,掉入水中。
落水的声音太大,在寂静的午夜尤为突出。一时间,河边站立的人纷纷望了过来,暗娘整个人,毫无遮掩地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她的一双重瞳中,映出波光潋滟和莲灯点点,被众人一览无遗。
“重瞳!重瞳……”
“妖人,是她推人下去的!”
惊叫声此起彼伏,有人下水救人,有人夺路而逃,有人冲上了桥面,目光凶狠地瞪着她。
“不,不是……”暗娘着急地想要辩解,声音却被压了下去。她一步步后退,已被逼到桥栏边缘。彷徨四顾,夹杂在人群中的厉鬼,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终于等到机会了……”
阴森的语调,如释重负的口气,她惊愕,偏头一看,近在咫尺的,正是那两个终日跟着她的鬼影。倒吸了一口冷气,脚步又向后移,却一脚踏空,整个人就这样仰翻过去,摔出桥栏,坠向河面。
手中的金铃被抛出,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明明只是撞击到桥边的碎石,却发出悦耳的声响,悠悠不绝。
“原朗!”
脑中最后的闪念,是原朗对他的嘱咐。是了,他说遇到危险就摇晃金铃,他即刻赶到,可是现在,金铃响了,他在哪里,在哪里?
清清楚楚地看见,一条长长的锁魂链给了过来,穿透了她的肩胛……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当当当,悠长不绝于耳的铃声。
发生了什么事?
哥哥,我在这里,别管……
另一个声音不断在耳边轻声低喃。
原朗!
是暗娘!
神志骤然清醒,原朗蓦地张开眼睛,但见周围是一道寻常人无法看见的暗红结界,将他和燕离困在其中。结界外,人群纷嚷,奔走往顾,表情或惊或怕,似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担心暗娘的安危,他欲走却发现自己的掌心被燕离紧紧吸附,连忙运气,惊觉内力已被她化去不少,于是挥掌成刀,用力劈向燕离的手肘。燕离身子一扭,他一时不防,被她灵活地从手中夺去那尊白玉观音像。
原朗封住自己手臂两处血脉,抬眼瞪燕离,“你!”
魔障!他被心魔所困,差点就中了燕离的诡计,要不是幡然清醒,连元神恐怕都会被燕离收了去。
“好可惜。只差一点,我便可要去你百年修为。”燕离一反之前少女娇憨的神情,退到一旁,语带惋惜,“是我低估了你,原朗,你是个好对手。”
“还我!”原朗上前一步,伸手,指着白玉观音像,要她归还。
“哟,生气了呢。”燕离笑,眉眼魅惑之极,故意摇了摇手中的雕像,“这个我拿走,姑且做个纪念。”
言罢,她不再停留,忽然破界而出。
结界消失,不见了她的踪影,原朗追了两步,又停下,手中结印,掐指一算,暗叫不好,返身拽住一人,“发生了什么事?”
“妖怪!”那人用力掰原朗的手,语带惊吓,“重瞳妖人害人了!”
听他提及“重瞳”,原朗的心,向下一沉,见他要跑,又拉住他,厉声问道:“在哪里?”
“那边,那边——”那人的手指向身后,几乎要哭出声来,“那女人掉进河里,指不定还变成河妖来吃我们。大爷,你行行好,就放我逃命吧……”
原朗猛地松手,脚步一动,身形快如离弦之箭,瞬间便向河的上游追去,即刻不见了踪影。
那人遂不及防,跌坐在地,目瞪口呆地注视原朗离去的方向,只能喃喃自语:“见鬼了,见鬼了……”
上游乱作一团,前方的桥上,灯火点点,人群围观,隐约还可听见妇人的啜泣。
原朗举步欲前,脚下却踩着了什么东西,叮当作响。他低头看去,在碎石中找到一抹金色,皱了皱眉,俯身蹲下,拾起,借着灯火一看,竟是他要暗娘随身携带的金铃。
金铃在此,那人呢?
原朗只觉得自己此时心急如焚,从来没有如此患得患失,他忽地起身,大步跨上桥去,拨开前方站立的人,硬生生地挤进前去。但见桥面上平躺着一个孩童,旁有一名妇人被人拉着,披头散发,正在痛哭。
孩子脸青唇白,胸腹鼓胀。原朗探向孩子的鼻端,气息全无,手移到胸前,也无心跳,已然死去。
“我的儿,我的儿啊……”妇人悲痛欲绝,奋力挣脱了钳制,扑到孩子身上,哭得声嘶力竭。
人群中一阵唏嘘,有人在原朗身后忿忿地开口:“那女妖也着实可恶,居然挑娃儿下手……”
原朗眼瞳忽地收缩了一下,转过身,看身后说话的男人,一字一顿地问道:“人呢?”
“什么?”没头没脑的话,弄得男子莫名其妙,看眼前衣着不俗的公子阴沉着脸,面色不佳,他干笑了数声,正想揉揉鼻子,冷不防地一只手横空伸出,拽住了他的胸襟。
“那个女人,她在哪里?”原朗的脸上,不复平日温和的表情,眯缝的眼,隐隐竟有凶光闪现。手中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他伸长手臂,男人的脚已离开了桥面,上半身也倾斜到桥栏之外。
男人吓得不轻,脸色发白,他一手抱紧了原朗的手臂,一手向下乱舞,哭叫出声:“她掉下去了!掉下去了!我们只找到了这个孩子……”
原朗手一甩,男子被抛到一旁,瘫在桥上不住哆嗦。望向朵朵莲花灯覆盖的平静河面,原朗的眸色逐渐变深。
“这人,要找那个妖女呢……”
原朗目光一瞥,眼中竟有冷冷寒光射向围观之人,窃窃私语的人群立刻骚动起来,纷纷开始惶恐地后退。
向前一跃,在周遭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中,他纵身向下一跳!
喧杂的声音逐渐远去,澄澄的水四面八方将他包围。头顶的水面,被千万盏河灯密密麻麻地覆盖,折射入水的,是尚未燃尽的红烛的余光。
暗娘……
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呼唤,他更加向下探去,眼前的河水由清变浊,光线一点点地暗了下去,已看不大真切周遭的物体。
福寿两不全,原朗,她的阳寿已尽,几日前,就当中箭而亡。鬼差等候多时,你却救了她两次……
鬼差等候多时,鬼差等候多时了……
一点点的意外,一点点的疏忽,她这个已尽了阳寿的人,就会被拖入鬼门关。
告诉我,我们之间的恩怨,究竟是什么……
划水的手忽然僵住,心一紧,然后是刻骨铭心的疼痛——他与她之间,本没有恩,只有怨,害她成为凶煞的怨。
水,无止境的水域,他看不清方向,看不见要寻找人的身影。
不甘心哪,几生几世的寻觅,好不容易,在这一世,能与她重逢,还来不及补偿,怎生了这般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