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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我的蝴蝶兰-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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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这位小姐真是说风是风,说雨是雨。
  她们雇了两辆黄包车直奔惠罗公司。
  继珍说是要买一件春末初夏季节穿的洋装,让白蕙给出出主意。但白蕙认为有几件式样不错的裙子,继珍却看不上。继珍是个很美的姑娘,身材高挑丰满,脸上除了鼻子稍扁、嘴略嫌大外,可说长得很端正。从白蕙的眼光看,其实只要色彩协调一些的衣服,继珍穿上都蛮好看,根本不必如此挑剔。
  可是在白蕙看来是件苦事的,在继珍却有着无穷的乐趣。她在挑选,试穿各种衣裙方面的耐心,有时简直令平素最有忍耐精神的白蕙都受不了。所以每当继珍换上一套新衣,在大镜子面前左转右转、前看后看时,她总是一迭声地说好,希望她早点决定下来。可是,跑遍惠罗公司三层楼所有柜台,继珍竟没有选中一件可心的衣裙。
  从惠罗公司又到了先施公司。又是一番挑选、试穿、反复照镜计议,直到华灯初上时分,继珍总算选出两件薄呢长袖洋装,决定买下其中的一件。她问白蕙哪一件更好些,白蕙说:“我看这件紫罗兰色的很漂亮。”但继珍掂量再三,最后还是决定买了那件宝蓝色的。她付过款,一面看着大店员把裙子放进纸盒包扎好,一面充满自信地说:“这件鲜艳,西平会喜欢!”
  整个下午白蕙不止一次听继珍提起“西平”这个名字。用不了多久,白蕙已经明白,继珍的择衣标准,其实完全系在她对西平审美感的忖度之上。她是那样倾全力揣摩着西平的好恶,并且竭力去迎合。白蕙对这个叫西平的人左右继珍的力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用多想,也可看出此人同继珍的某种特殊关系。现在又一次听她提起,不禁随口问了一句:“你说的这位西平,到底是什么人呀?”
  “你是说西平?”白蕙注意到继珍的声音几乎掩盖不住兴奋之情,脸上也顿时容光焕发,把半日辛劳所带来的疲乏之色一扫而光。
  “是啊,今天下午你至少提了十次这个名字!”
  “唷,我倒没注意,”继珍把腋下夹着的纸盒紧一紧,“不过,不瞒你说,我买这衣服就是为了西平呀。昨天,方丹阿姨打电话给我……”
  “方丹阿姨?”
  “哦,方丹阿姨是西平的母亲。她告诉我西平后天到上海,让我和她一起到飞机场去接。我们是好朋友,你知道吗,我们已经多年没见了,他大学毕业后去法国留学,一走就是三年。这回重逢,我得让他吃一惊,你说对吗?”
  不消说,这位西平,准是继珍小姐的意中人了,白蕙想。而且,她立刻把继珍之所以要学法文,学会话,最近又急着要背那些法文小说的名字等等这些事串了起来。继珍对西平的情意是那么明显。难道这就是爱情?那力量是多么巨大而奇妙啊!
  白蕙不再询问什么,但继珍的思绪却象开了闸的江河收束不住了,就在下电梯和走到公司大门口这短短的距离内,白蕙已从继珍滔滔不绝的叙述中了解到:
  西平姓丁,是他爸爸、恒通丝绸成衣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丁文健的唯一继承人,学的是纺织机械和经营管理。丁家和蒋家是世交,丁氏企业下属六个厂中最大最重要的美新染 织厂,现在就由继珍的父亲掌管着。两家小辈们也是好朋友。西平和继宗是从小学到中学的同学……
  她们走出公司大门,才知道天色已晚,马路上车水马龙,人群熙攘,好一片嘈杂的市声。一条大马路,每家公司每家店铺不是霓虹灯,就是串彩灯,高高低低、红红绿绿,把这条上海最繁华的大道打扮得花团锦簇一般。继珍邀白蕙跟她回家吃饭,白蕙说要回学院夜自习去,坐电车很方便的。于是继珍叫过一辆黄包车,就在她登车要走的时候,又大声把已经走了几步的白蕙叫住,说:“下礼拜,你不必来我家了。西平回来,我可得大忙一阵哩!什么时候上课,我会打电话给你。”
  白蕙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不上课我们工资也照付的,你放心好了。”继珍一面说一面催促车夫快走,没等白蕙开口,黄包车已经拉走了。
  白蕙有些哭笑不得,甚至有一丝愤怒,但更多的是悲哀。她在这茫茫人海中,顿时感到异常的孤独、凄苦。那个兴奋、直率的继珍刚才那句话也许是无意的,但她毫不掩饰地摆出了主人的身分。自己真傻,白白浪费一个下午宝贵时光,陪着一个以主子自居的小姐跑遍各大商场购买漂亮衣裳,而这又不过是为了博得她那精神主子,对,应该叫精神主子的一笑而已,多么不值得,多么可笑。难道这一下午在摩肩继踵的人流中拥挤,被商场里那嗡嗡嚷嚷的声音和沉闷浑浊的空气搞得头昏脑涨,就是为了听这句话?工资,工资,因为你给我工资,你就可以这样对待我!哦,我的委屈,找谁去诉说!真想扑到妈妈怀里痛哭一场,妈妈,亲爱的妈妈,可是,怎么能呢?妈妈是那么可怜,为了妈妈,我必须忍受这一切,我能够做到……
  不知不觉中早就走过了电车站,如今只好步行回校了,而且还没有吃晚饭,糟糕……
  于是白蕙边走边留心道旁的商店,终于在快到学院的路上,买到一只面包。这就连明天的早餐都有了。
  白蕙过了几夭清闲日子,她又成了一个没有额外负担的女大学生。
  昨天下午,她收到继珍寄来的一封短信,内附一张请柬,说是本周六晚上,为丁西平学成回国在她家有一个聚会,都是年轻人,邀请白蕙参加。丁西平,又是丁西平,可是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而且又是星期六,回家晚了,惹妈妈不放心。当然,这位刚从巴黎留学归来的贵公子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何以让继珍小姐那样倾心,那样着迷,倒也不妨借此一观。好奇心人皆有之。但思之再三,白蕙基本上不打算去,好在还有两三夭,不忙着决定。
  谁知今天傍晚蒋继宗竟找到学校来了。当白蕙领着这位风度翩翩的大学讲师走出女生宿舍楼向校园走去时,白蕙听到了身背后的窃窃私语和嘻嘻笑声,心里好不恼火。
  可是,继宗找她确是有事的。白蕙多日未到蒋宅,他特意把这个月的工资送来。白蕙看钱数还是那么多,要退还一些,继宗马上阻止,“暂停上课是我妹妹的决定,你没有责任。你的工作完全值这些钱,不,还不止,远远不止。而且。”继宗的表情是那么诚恳,“白小姐,我们是好朋友,请千万不要把这看成是老板给雇员的工资。请你无论如何收下。”
  看着继宗那热诚,甚至是带点乞求意味的神色,白蕙心软了。
  然后继宗又说,今夭是特意到学院当面邀请白蕙参加明晚的家庭聚会。白蕙先是拒绝,可最终还是被继宗的耐心和诚意所感动,答应去了。但她说明,先得回家看看妈妈,晚饭后迟一点才去蒋宅,继宗也只得让步。
  星期六晚七时半,白蕙来到蒋家。当她走近一楼客厅时,正听到里面发出“哗”一声哄笑,大概是刚刚有人讲了一件好笑的事。
  她悄没声息地走进去,只见几个青年围着一个人在高声谈笑。继宗注意到她,赶紧走过来,她摆摆手,意思是让继宗别忙着介绍,以免打断别人的谈兴。
  继宗理解她的意思,微笑着请她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果然没有声张。
  白蕙现在可以从容打量一下客厅了。客厅中央的大圆桌上,放着各种水果和饮料。客厅里包括继宗兄妹在内,共有四男二女,都是年轻人。
  一个身穿质地优良、极其挺括的纯白西装的青年背对着客厅的门,坐在圆桌旁的一张高背椅子上,正在讲话。其他的人散坐在沙发或椅子里,饶有兴致地听着。那青年的声音不高,却十分深沉,颇有磁性,讲话中偶尔夹一两个法语单词和简洁的手势。这是一个高傲的、充满了自信的青年。因为他背对着白蕙,白蕙无法看清他的脸,但白蕙立刻发现了继珍那灼热而钟情的目光。继珍今夭穿着那件新买的宝蓝色洋装,益发衬得皮肤白净、满脸朝气。白蕙不得不承认,那天买衣服时,继珍的选择是完全正确的。这件洋装太适合她了。作为女主人,她今天真是漂亮极了。可是此刻她完全没有炫耀自己的意思,她的目光牢牢地盯在那说话者的脸上,满腔的爱慕崇拜几乎控制不住地流溢出来。不用怀疑,那就是了西平,白蕙心里想。
  一阵笑声夹杂着两个女孩的惊叹声,那个高傲的青年接着说:“旅馆看门人讲的鬼故事把他们吓坏了,都说要连夜离开那个可怕的地方。我说,你们害怕,就先回巴黎,我可一定要参观了雨果的故居后再走……”
  继宗一下子打断了他的话:“等等西平,下面你得详细说说雨果故居的情况,我们这儿有位雨果的崇拜者。”
  哦,那么说没猜错,他果然是丁西平。
  西平感兴趣地问:“谁?你说谁是雨果的崇拜者?”
  继宗指着白蕙说:“给你们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白蕙小姐,圣旦女子文理学院的高材生,专攻法国文学与艺术的。”
  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到白蕙身上。她只得站起身来,继宗引着她同客人们握手。
  第一个就是丁西平。他的手轻轻与白蕙一握,锐利的眼光已在她脸上一掠而过。白蕙惊人的美,特别是眉宇间那股清新高贵的气质立刻震慑住了他。他只觉得自己的心猛烈地一抖,来不及细看,白蕙已经松了手,走向了那个叫陈慰芳的女孩子。
  也就在短短一瞥之中,白蕙已抓住了丁西平相貌的基本特征。身材高大匀称,脊背绷直,高鼻梁,薄嘴唇,黑而深邃的眼睛。最与众不同的是那两道直插入鬓际的剑眉,和方方的嘴角,它使人感到严峻,甚至有点严厉。
  谁也来不及思索,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两束眼光的交会,真正如电光石火一般稍纵即逝。可是,这又是刻骨铭心的,甚至是致命的一瞥。此后无数的感情波澜,都源自这最初的令人惊心动魄的目光交流,犹如奔腾浩渺的江水,都源自山间那琤琮浅细的潺潺小溪。
  朋友们都知道丁西平对女孩子的美是极其挑剔的,他自己也并不否认。当有人问到他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没有女朋友时,他依然用惯常的冷峻而戏谑的口气说:“我受不了中国女孩圆大而扁的鼻子。你向周围看看,十个中倒有八个半长着这种鼻子,而剩下的那一个半呢,要不是科眼就是大嘴。”尖刻而无情的口吻惹得他的一班朋友又是笑又是骂,他却一本正经,毫不动容。
  于是又有人开玩笑:“你这些年在国外,何不找一个西洋美女?”
  丁西平眉头皱得紧紧的,一脸痛苦不堪的表情说:“受不了那刺鼻的狐臭,尤其是当它和廉价香水味混合在一起的时候!”
  就这样,丁西平高傲、挑剔、目中无人的名声传出去了,使得不少很想和他接近的姑娘胆怯起来,仿佛他是一堵冰冷的石墙。
  可是,就在刚才那一掠而过的对视中,这堵冰墙竟开始融化了,坍塌了。别人并不知道,但西平自己却已感觉到,他的心不禁战栗起来。他的理智命令他坐下,扭过头去。可是他的身子却不听指挥,双眼紧盯着白蕙的侧影,一个希腊雕像中才能见到的轮廓优美的鼻子,长而弯曲的睫毛半遮着那对迷人的眼睛,淡紫色薄呢旗袍衬托下的姣好身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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