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蝴蝶兰-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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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从二楼的窗口传出来。
白蕙走上石头台阶,推推小楼的门。这门似乎从里面锁住了。她突然醒悟到,随便闯入邻家院内,似乎不太礼貌。但这木栅栏门一开,小楼就成了丁宅的一部分,这是怎么回事?
她慢慢退出来,把木栅栏门关上。正在这时,琴声戛然而止。白蕙不自禁地驻足往二楼的窗户看去,灯还亮着,似乎有人影在窗帘后晃动。
一阵凉风吹过,白蕙哆嗦一下。她这才觉得自己太荒唐,深更半夜一人在花园中乱蹿,而且离楼已那么远。她快步穿过花园朝楼里走去。
突然她身后响起脚步声。这声音使她毛骨悚然。她鼓足勇气转身寻找声音的来源,只见黑黝黝的树丛旁站着一个白色的人影。
月光下,白蕙清楚地看到一个人的脸、天哪,他是谁?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张脸,而且不止一次……
那人也在盯着她看,一点也不想隐蔽自己的身影。而且,我的天,他竟然走上前来。他在叫什么?“竹茵,竹茵,你回来了。为什么不上楼?为什么到了楼前又走掉了?”
白蕙吓得转身就跑。那人竟一边叫着“竹茵、你别跑,等等我,别丢下我……”一边紧追不舍。
白蕙拼命地跑,不料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跌倒了。而那人却已追到跟前,白蕙吓得叫了起来:“啊——”
正在这时,那人身后又蹿出一个人来,一把抱住他,用苍老的声音低喝道:“别胡闹,快跟我回去!”
白蕙已站起身来。她这才看清,那个追赶她的人,眼神紧张,嘴角抽动,一看就知道是个疯子。而那个抱住疯子的人,是个身穿粗布褂裤的壮实的老头。
那老头看了白蕙一眼,沉着脸说:“姑娘,天很晚了,回房去吧。”
然后他拉着那疯子走了。疯子挣扎着频频回头去看白蕙,白蕙害怕得一时站在那儿动弹不了。
秋夜凉气袭人,白蕙在夜色中控制不住地索索发抖。
白蕙病倒了。起病又急又猛,连续几天,高烧几乎达到四十度。
丁家上下,从爷爷到珊珊,包括丁文健夫妇都很关心。文健特意把林达海请来为她诊治。
白蕙烧得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不时发出呓语胡话。她浑身的骨头象一片散了架的篱笆,整个身子象被风吹得悠悠飘荡的云絮。而脑子,则象笼罩着雾气、翻动着水泡的无边沼泽,远远近近的记忆,形形色色的场景,各模各样的面孔,毫无规律地在那里隐现起伏。妈妈,妈妈的愁容,妈妈的咳嗽声;西平,西平紧皱的眉心,方方的嘴角,西平在惨叫,西平在飞跑;哦,不,是那个疯子,疯子射出精光的眼睛,疯子的利爪,疯子跪在自己床前,疯子在拚命追赶自己。啊,前面是悬崖,无路可逃了,跳吧。哦,飞起来,飘起来,身子象一朵棉花……
林达海给她打了退烧针,紧皱着眉头站在床前,看着这同病魔作着顽强抗争的可怜姑娘。
第四天早上,高烧终于退了。她清醒过来。睁开眼睛,她第一个看见的是守护在她身旁的林达海。
林达海故作轻松地说:“你可把我们吓了一大跳。差一点儿,阎罗王就要胜过我了。”
白蕙无力地朝他笑笑。她从未见过林达海如此胡子拉碴、面容憔悴。她心里明白,林医生为她尽了多大的力。
“好好休息,不要说话,不要胡思乱想。”达海对白蕙说,“过两天我再来看你。”说完,回身对在一旁侍候的菊芬又关照许多话,才拎起他的医疗包,走了。
两天以后,林达海又来看白蕙。白蕙已经精神多了,但还没有起床。
林达海坐定后问:“白蕙,现在告诉我,怎么好好地就病倒了?你在昏迷中说出那么多胡话,一定是受了什么刺激。”
白蕙病后略显苍白的脸刷地红了。我说了什么胡话,会不会把自己的心事泄漏出来,我叫过西平吗?
其实,林达海早就猜到一切。那次路遇白蕙以后,他曾向丁皓打听过。此时看白蕙红了脸,他忙打岔说:“得病前你是不是受过什么惊吓?我看你病中常有很恐慌的样子。”
白蕙正想把那天在花园中被疯子追赶的事问林达海呢,于是从她在客厅弹琴第一次见到这疯子的脸谈起,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
听白蕙讲完,林达海沉思了好一会,才说:“早该告诉你,丁宅后花园的灰楼里住着一个人,叫方树白,是西平妈妈的远房亲戚。我十年前,开始来了家看病时,他已精神失常多年。但一般来说,还比较安静,从不跑出门来。”
“那,为什么我来没多久,就三次见到他,而且他总追着我,好象要和我说话的样子。”白蕙不解地说。
“是啊,我也在想,”林达海说,“很可能你的到来勾起了他对某一个故人的回忆。我过几天还得去看看他。”
“林医生,他会弹琴吗?我听到灰楼传出的琴声,弹得真好!”
“他不但会弹琴,还能作曲、画画、写诗,是一个非常有艺术才能的人。也许正是这种气质,使他幻想过多,精神脆弱,容易冲动,在某种刺激下便得了这种病。”
白蕙对那疯子的恐怖感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怜悯和惋惜。她低声说:“原来他也是个可怜的人。”
自从继珍住到丁家后,蒋继宗星期天或平常下班后,便常来丁家坐坐。丁公馆里人人都很欢迎他来。特别是现珊,一见他来,就叫:“大白猫哥哥来了!”——她看继宗皮肤很白,又微微发胖,圆圆的脸上永远有着和善的笑,就给他起了这么个绰号——然后就缠着他,不是讲故事,就是做游戏,比对西平还随便。她虽然和西平很亲热,但有时哥哥板着脸时,她也很怕。而近来哥哥板脸的时候似乎特别多。珊珊是个小机灵,她早看出来,大白猫哥哥是真正的菩萨心肠,婆婆脾气,不必怕的。
继宗每次来,总要想方设法和白蕙多聊几句。即使最迟钝、最麻木的人也终于发现,他见了白蕙就会脸红,话也说不连贯。背着白蕙,方丹和继珍就常和他开玩笑。连平时很少言笑的丁文健,也偶尔会在旁凑趣。
白蕙病后,继宗来看望了好几次,每次都带着鲜花和水果。
毕竟是年轻人,白蕙高烧退后,又休息一周,就痊愈了。
那天,继宗下班后就直接赶到西摩路,他心里记挂着白蕙。
正是晚饭前,大家都在客厅里。继宗和各人打过招呼后,见白蕙捧着一本书在看,就坐到白蕙身边的沙发上,默默打量了她一会,说:“你还得注意休息啊,一场大病,很伤人呢。”
白蕙合上书,对他笑笑:“我已全好了。其实是一点儿小病……”
“一点儿小病!看你说的,”继宗反驳,“林医生都说,这次你病得不轻。看看你,这一病,人都瘦了一圈去。”
此时白蕙虽然未看西平,但却可以感到,坐在那边沙发上的西平。眼光象两道闪电,迅速扫过他们两个。
憨厚的继宗没有觉察,白蕙却受不了这眼光,便故意扭头去看窗外。
只见继珍插进来说:“哥哥,你不觉得白小姐瘦了,反而比以前更漂亮吗?”边说边朝西平那儿瞥了一眼。
西平两臂交叉在胸前,昂着头,盯着客厅的天花板。
“白小姐从来,就是……”继宗结结巴巴地回答妹妹。
继珍不禁咯咯一笑:“哥哥,你真太老实了,我担心你这样下去,连老婆也娶不到手呢。”
继宗的脸更红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方丹出来解围:“别拿你哥哥开心了。世上准有那么个有福气的,要跟上你哥哥这样的好人呢。”回头又对继宗说:“和我们一起吃晚饭吧。”
继宗赶忙说:“我已在学校吃过。我今天来,是有点事。”
“什么事,”方丹问。
“我有个好朋友秦一羽,西平也认识的。在郊外办了个‘百乐游艺场’,马上要正式开张。那是个旅馆兼游乐场所。他让我邀几个年轻朋友一起去玩玩。”
“那好啊。我看你也是个只知做事不会游玩的人,这次正好邀上西平、继珍他们一起去散散心。”方丹说。
“我想这个星期六下午就去,在那里住一晚,星期天下午回来。这样玩的时间充裕,又不耽误工作。”继宗得到方丹支持,便将计划和盘托出,并问西平道:“西平,你看如何?”
西平刚想找个什么借口回绝,还未来得及开口,继宗已转身对白蕙说:“我还想请白小姐你也一起去。”
白蕙抱歉道:“谢谢。不过我不想去。”看着继宗马上变得失望的脸,她想还得说个理由,“我要去医院,还有,珊珊……”
“白小姐,你也是个年轻人,也该出去玩玩。星期天,我正想带珊珊去买几件冬装,你尽管放心去好了。”方丹既表现出大度,又支持了继宗。
爷爷也在一旁说:“去吧,去吧,大病初愈,到郊外走走有好处。”
白蕙又想出一条拒绝的理由:“我不会跳舞,上那儿去……”
继宗拍拍自己的头:“怪我,怪我,没说清楚。我那朋友说,他取名‘百乐’是因为这游艺场玩的花样多,除跳舞厅外,还有弹子房、溜冰场,骑马,游泳、划船、棋牌游戏。最妙的是,他搞了个大展厅,里面专门陈列中外名画,虽然多数是复制品,但也还不错。我想这会对白小姐胃口的,”说着,又不好意思地补充一句,“这展厅还是我帮着设计的呢。”
坐在沙发上看报,一直未开口的丁文健突然插嘴说:“白小姐,你啊,老在家闷着,又会闷出病来的。”
“那,我再考虑考虑。”白蕙说着,放下书本,向客厅那头的饭桌走去,帮陈妈去摆碗筷饭菜。
西平也站起身,到冰箱去取啤酒。走过白蕙身边时,轻得近乎耳语似地说:“去吧,我求你!”
星期六下午,原来说好二点动身,可等到继珍慢条斯理化妆、换衣服下楼来时,已将近三点。
西平开车,继珍当然地坐在前排西平身旁,白蕙与继宗则坐在后面。一路上继珍娇声不断,还缠着西平以后要教会她开车,“省得将来非要等你有空才能出去买东西或兜风。”
为了免得与西平的视线在后视镜里相遇,白蕙几乎一直扭着头看窗外,要不就是微侧着身子听继宗说话。
秦一羽果然十分热情,给他们在旅馆安排了四间最好的毗邻卧室,请他们稍事休息,等一会就来请他们吃晚饭。
秦一羽走后,他们各自回房,洗澡、小憩。继珍自然免不了又重新化妆一番。
晚餐后,秦一羽亲自把他们领进舞厅,这才告忙暂离,去招待其他的客人。
舞厅不大,但很考究,打蜡地板又滑又有弹性,灯光柔和,令人陶醉。台上小乐队已开始演奏,但起舞的还不多。
他们在一张圆桌前坐下,侍者马上送来饮料。
刚坐下没一会儿,继珍就嗲声嗲气地支使西平:“我有点冷。麻烦你去我房里把丝绒披肩取来,好吗?”
继宗在旁说:“一跳舞你又会嫌热。”
“不么!”继珍白了哥哥一眼,“西平,我要你去拿嘛。”
西平一言不发站起身,走了出去。
待西平把披肩取来,继珍又不穿了,往椅背上一搁,笑着说:“我们跳舞吧。”
西平与继珍下了舞池。
“白小姐,我们也跳吧。”继宗鼓起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