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宋-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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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妇人却不敢站起,依然跪在地上,她低声道:“民女是一级管事,每月可挣八贯。”
“八贯!”李思业突然一阵冷笑道:“你即不纺纱也不织布,却也能拿八贯,不用说,你一定是那刘亚伯的亲戚,否则如何能谋到这个肥差!”
“不!不!不!”那妇人吓得直摆手,“民女原本是徐州人,全家都在那场洪水中被淹死,我只身逃到山东,后来改嫁给一军官,按照军属优待条例,我才得到此职。”
“哦!原来你是军属,你丈夫在哪里供职?姓什么?”
“民女丈夫姓吴,在莱州港驻防,现任果毅都尉。”
李思业点点头,低声道:“我实话告诉你,我便是振威主帅,想必你丈夫也告诉过你。”又从口袋里掏出那朵原棉,扔到她面前道:“我来问你,这生活区怎么会有棉花?”
妇人听说他便是李思业,正心中惶恐,突然又见到棉花,身子猛然一颤,她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此事关系到刘亚伯的身家性命,他待她不薄,可是若不说恐怕又会连累到丈夫。
女人心中千思百转,正无处理会,却听见远远有妇人哭叫声传来,她回头偷眼望去,却见一军官揪住一名妇人的头发,拖着她走,那妇人熬不过痛,杀猪般的哭叫,刘亚伯就跟在后面,被几名士兵押着,低着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向这边走来。
“大将军,刘亚伯私用童工,就在这生活区内。”她知道,再不说可就迟了。
俨如石破天惊,旁边的李治脸色大变,山东刑律,私用童工超过一百人,那是要杀头的,听她口气,所用童工决不在少数,一转头,见李思业眼中已经酿出杀意,他急道:“总管,刘亚伯可能是不得已……”
李思业手一摆,止住他的话头,断然道:“学正不必多说,此事我自有分寸。”
又对妇人厉声道:“童工在哪里?你带我去看!”
只转个弯,赫然就见一空地处修了座独屋,再近前,大门用铁链锁死,隐约可听见童声稚语,那妇人满面通红,从腰间取出一串钥匙,开了锁,急解释道:“我是要给他们送饭,所以有钥匙。”
李思业不理,一把推开了门,目光所至,竟惊退两步,呆立在那里。
不过几丈宽窄的屋子,白色的棉花堆积如山,在这棉花山下,密密麻麻坐满孩童,竟有三四百人,大的最多十一、二岁,小的不过六、七岁,甚至还有十几个正啃手指的幼童,每人面前各放一个竹箩,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剥去籽的棉花,听见门响,孩子们都一齐回头,呆呆地看着李思业。
“这里面一些是女工的孩子,也有乡下人家送来的,还有买来的,每天做五个时辰,最多的每月可得钱一贯......”
妇人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近不可闻。
“学正感觉如何?‘不得已’三个字可以洗去他的罪孽吗?”李思业一阵冷笑,逼视着刚刚赶到的李治。
“这......”李治探头一看,倒吸了口凉气,呐呐说不出一句话来。
私用童工之所以要被严惩,从字面上是理解不了的,只有目睹,但凡亲眼目睹过的人。心里都会极大地被震撼。
“大将军,此女人实为人口贩子,这里面的许多孩童,都是她拐买而来。”
刘整揪住哭叫妇人的头发狠狠把她摔翻在地,刚才拦截她时,这女人的凶悍,竟让几名弟兄都吃了亏。
李思业怒视刘亚伯道:“现在你有何话有说?我倒要看看,你死到临头了,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刘亚伯已经瘫软在地,突闻一个‘死’字,他的腰倒直了起来,硬道:“这山东工场内私用童工的岂止我一家,大将军视而不见,反抓住我不放;况且这工场也不是我的,我用童工不过是想降低成本,能为官府赚些钱,这又有何过?”
越说越气,最后他恨恨道:“再者,这童工大半都不是我强迫,大将军怎的不追究他们的父母,还有许多孩子都是宋、金两国街头上的孤儿,我接来让他们来做活,可以养活自己,也总比冻饿死在街头的强,如此,我又何罪之有?”
“总管,毕竟他并未真做下什么人神共愤之事,再者法不责众,总管还是酌情饶他一命吧!”
李治见围观的女工越来越来多,虽然不敢开口求情,但眼睛里都明显地包含同情,他也知道刘亚伯人不坏,犹豫再三,还是替他求情。
“法不责众?哼!”李思业冷笑一声道:“当日通过刑律时,学正也是签了字的,既然定了律法,却不照它办事,那要这律法还有何有?轻描淡写的一句‘法不责众’就可以抹杀他犯的罪恶吗?反之,越是法不责众,越是人人都去做,久而久之,这罪恶就成了习俗。别的我没发现,但我看到一桩,就要管一次,来人!”
“在!”
几名虎狼士兵抽刀上前,只待主公一声令下,就当场砍头。
但李思业却道:“把此二人押送到刑部司,依律处置!”
他又对旁边的吴氏妇人道:“我升你为副工场长,这工场就暂由你管理,好好安置这些孩子,若我再听说此处还用童工,我连你也照斩不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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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山东(下) 第二十六章 蒙古商人(上)
(更新时间:2007…7…14 21:24:00 本章字数:3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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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刑部司开始审理了刘亚伯私用童工案,与此同时,《齐鲁周报》也开出专版,连续数周公开辩论此案,遂渐,此案竟成了山东各阶层关注的焦点,它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案子本身,它扯出了律法与人情,儿童保护及法定教育等等更深层次的问题。
一直到半年后,《齐鲁每日密闻》的头版头条,登出了刘亚伯最终被判处终身流放琉求的消息,这桩让人们关注了近半年的案子终于尘埃落地,但它带来的影响却是极其深刻的。
《齐鲁周报》的社论写道:“律法应以道德、人情为基础,不通人情、不论道德,实为律法制定的不善......”
《齐鲁每日密闻》又披露,刑部司曾两次顶回了李思业要求杀刘亚伯、以儆天下的批复,且不论这是作秀还是真实,但它却在山东开启了以法抗权的先河。
于是,从此案开始,民众逐渐关心一些大案、要案的审理,数年后,刑部司开始引入了陪审团制度,同时,一种新兴的行业,专门替人打官司的‘师辩’,也孕育而生。
且说李思业回到益都后,立刻召见内务府令萧进忠,命他暗察山东私用童工的情况,不久便在刘亚伯案尚未宣判之前杀掉了几个罪大恶极的私营业主,又将一些屡教不改的父母罚钱、打板子,这才有效遏止住了私用童工的猖獗势头。
此事先搁在一边。
就在李思业视察纺织工场后的第三天,在益都发生了一件事,事情不小也不大,但它的最终后果,却是再一次改变了蒙古的历史。
这件事还得从山东的情报机构讲起,山东的情报机构有两个,对外是齐鲁营,在宋、金两国都有秘密分布,而对内的反间谍机构便是内务府下的捕风营,相当于今天的国家安全局,由李思业的前亲兵都尉王四宝掌控,手下有五百名精干之士,又在各地市井发展数千名线人,专门对付宋、金、蒙渗入山东的间谍。
这天中午,王四宝被院子里的叫嚷声吵醒了,自离开李思业的亲兵营以来,他就常常在睡梦中笑醒,他还记得走的那一天,眼泪汪汪,仿佛死了老子娘,若现在再让他回头一次,他恐怕连个屁也不放,就逃之夭夭,从都尉升为中郎将,他不干,那真是傻子了。
“什么事?吵老子午睡!”
“王将军!我们发现一名蒙古间谍。”仿佛是一盆冷水当头泼下,王四宝睡意顿消,立刻精神抖擞问道:“人在哪里?”
“在东市买铁,几个弟兄先盯着,我等赶回来,等将军定夺!”
“这种事还要定夺个屁,走!跟老子抓人去。”没几步,又回头疑惑地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是蒙古间谍?”
“来人用银子交易,一次要买几万斤上好生铁,那掌柜不敢隐瞒,立刻报告了线人,属下想,若是金国商人,万万不会用银子来买,况且交货地是恒州,属下便可推断,定是蒙古人需要生铁。”话还没说完,只觉一阵风刮过,对面之人早已没了踪影。
那名军士所说的东市位于益都东门附近,主要经营铁、煤、马匹、木材等战略物资,而与东市对应的则是西市,却主要经营盐、茶、米、油、糖等关系民生大计的物资,进两市经营的商家皆须本钱在五万贯以上,且没有不良记录。其余非受控商品,或少量的控制商品,皆可沿街买卖,但不管商家大小,都必须要到市舶监去登记备案,按资本大小分级管理。
中国自秦汉以来,商的地位就仿佛是一夜情造的孽,从来就低人一等,妓女人老珠黄后大半归宿便是嫁作商人为妇。不过惟独宋朝,商人的地位却不低,不光贡献了七成的GDP和大半税收,还帮助朝廷分流失地农民,缓和社会矛盾,所以宋至亡国都没有爆发大规模的农民起义,根源便在于此。
王四宝抓住的间谍果真是从北蒙来的,身份却是个商人,北蒙自从丢掉中都和辽东后,这中原地区所产的东西便渐渐稀缺起来,再加上执政的斡兀立海迷失目光短浅,一味仇视汉人,把铁木真和窝阔台辛辛苦苦找的汉人工匠赶的赶、杀的杀,到了最后,甲坏了没人补,刀断了没人接,眼看忽必烈即将进攻,她这才着急起来,翻出老祖宗抢的银子,派心腹八刺去中原地区采购粮食和铁器,又恐他汉话不熟,露了马脚,便又找一个原金国的商人陪同。二人在金国逛了一圈,听说山东的铁器质量最好,粮食也便宜,便巴巴地跑来益都。八刺在城外等候,派商人进城去摸物价底细,不料那商人刚开口便被抓获。
“老实一点!”军士狠狠地朝蒙古商人的屁股上猛踹一脚,又问王四宝道:“将军,这间谍该如何处置,要不要?”他比了个杀头的动作。
王四宝却没吭声,这个功劳他当然不会轻易扔掉,他在考虑此事是向顶头上司萧进忠汇报,还是直接向李思业汇报。
功劳是自己的,岂能让萧进忠分去一半,遂道:“老子是大将军的亲兵队长,那萧老二算个屁,走!去勤政院。”当下,王四宝押着蒙古间谍,兴高采烈去找李思业邀功请赏。
勤政院便是中央衙门的别称,面积不大,也不是新建,找了几座挨在一处的大宅,破墙把它们连通起来,再简单修整就变成了山东的政治心脏所在。
房子虽然旧些,却戒备森严,上千名李思业的亲兵分成三班,昼夜巡逻,寻常百姓连边也别想靠近,除有特别通行证外,任何人都须登记,获准后才能入内。
王四宝掏出块金灿灿的牌子,在手下眼前一晃,得意笑道:“大将军一共颁发了六十四块可直接见他的牌子,老子的排在十四号,比萧老二的二十六号还要强些,不过没这牌子,老子也照进不误,那些亲兵都曾是我的手下,谁敢拦我!”
行至门口,值勤军官却偏偏拦住了他,仔细验了牌子,这才命人收枪立正,放他入内,脸上无一丝表情。
王四宝在手下面前丢了面子,犹如吞下只苍蝇,满肚子不舒服,恨不得掐断他的脖子,围着这个军官转了三圈,这才拍拍他肩膀冷笑道:“老子出去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