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秦楚-第2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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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越烧越旺,将这战鼓越擂越响。一时间火光冲天,鼓声雷动,映着东方微熹的曙光,震动着钟离这崩坼的大地。
季姬顾不得自己一夜未眠,也顾不得这北岸的战事,立即率自己正在率领的轻骑和步卒到淮水。她来到淮水,见那连尹已率着数百船只停在那里,船上插满了淮南兵的旗帜。她立即下令上船,扯满帆。一时间只见满江白帆,在西北风下,浩浩荡荡朝南岸驰去。
上了船后,又一次命令查看着淮南装的军卒是否左臂已佩白?扯满帆的船只顺着凛烈的西北风如飞。她所率的先头船只,乘的都是刚才她所率的激战中的军卒,被烟薰火燎得就象刚从钟离城下败退下来的淮南军。
淮水南岸的守军突见江面上一大片战帆,浩浩荡荡驰来,正处惊慌中。有想阻击的,也有看见是自己的军帜,误以为是自家军队而放了心的,正混乱间,一时不知所措……。殊不知这战船在强劲的西北风下,立即到了眼前。只见从船头上下来一个个被烟薰火燎的自家人,又看见北岸那火势越烧越旺,鼓声越擂越响,正欲接纳。
季姬率先下了船,踏上她渴望已久的南岸。她沉默着,一声不响,立即翻身上马。依照事先下的死命令:先过江者,凡轻骑,必须立即随她杀向濠上!
她翻身上马,并不停留,立即一马当先,顺着她已熟悉的路径,朝濠上急驰而去。她的身后早已有百十余骑紧随。岸上的淮南兵不知是怎么回事?立即被他们冲杀开。紧接着不断拥来的楚军,迅速地控制住南岸。郑述下船后,立即又组织起一支五百余骑的轻骑,命令他们立即去支援姬将军。他把江防交给一莫敖,自己则率数千步卒也迅速南下,去支援濠上的战斗。
马在急驰,蒸腾着汗水。季姬这时什么也不顾了,她明白自己必须得赶在一切汉军前面到达濠上,决不能让濠上的守军有所准备。她的身后跟着的只有百十来骑。这奔驰的大地震动了乍醒的江淮,天渐渐大亮起来。她看见了自己的身后升起了烽火,知道这是淮南军在报警,好在这时她已看见了那一大片的灰朦朦的草垛粮仓。守粮仓的淮南兵显然看见了烽火,正在慌乱中,推出了鹿柴,拿起了弓弩,有军卒持矛殳挡在路中间,想制止他们……。季姬没有感觉,她只感到自己的胳膊挥动了一下,就冲了过去。惊心动魄的号角、金铎声响起来,掀翻了这宁静安祥的清晨,象是倾覆了一个波涛汹涌的大海。
濠上的守军有的正在梳洗,有的正准备早餐,有的正准备换防。江北岸的战斗,他们显然已经知道,也加强了戒备。可他们万万没想到,江岸边的烽火会升起来,一时仓促。更没想到,会有楚军从天而降,他们实在是来不及反应。这时,他们已听到自己营寨中的报警号角、战鼓,这惊心动魄的声音令他们震悚。正在慌张迟疑间,便看见一列如箭簇般的轻骑疾驰而来。仓惶中拿起武器,已来不及了。战马撞开了寨门,一片锋刃卷来了死亡,瞬间便倒下了一片。
“——烧!”季姬用她凄厉的嗓音尖锐地大叫道。
火把燃起来,前面的轻骑将皮囊中的油乱泼,后面的持着火把便点。先是将草垛点着了,火一着,江边的风又盛,很快就燃烧起来。更多的草垛点着了,那火犹如从地底下蹿出来的一样,“呼”地一声,蹿得老高,发出噼噼叭叭的燃烧声,升腾着烟团和灰烬,朝阴沉的高空翻滚,把黎明的濠上照得血一样红。淮南兵分不清谁是谁。楚军开始劈开粮仓,将油泼进去,丢进火把。开始是一处两处,然后是连成片,后来再也控制不住了,发出“呼呼”地抽风的声音,火旋转着向上,伸出一条条妖艳的红舌,并辐射着热量。然后就发生了爆炸,整个粮仓瘫蹋下去,白炽的火逼住了人。人根本就进不去了,到处都是火,到处都是烟,薰得、燎得人不行。
季姬率的轻骑只是一时得势,很快就和醒悟过来的淮南兵展开了殊死的搏杀。他们大声呐喊着,以壮声势。紧接着淮南兵的营帐也燃烧起来了。一汉将率数百人赶来,正遭遇季姬,立即被季姬斩于马下。但楚轻骑也纷纷倒在血泊中。淮南兵在灭火。轻骑士气很高,知道这一战是关键,何况又已得手,他们决不后退,顽强地进攻着、维持着这燃烧。但毕竟人数太少。季姬已经斩杀淮南兵十几人,逢她者必死,谁也没见过这样超群的女人。她和她的将士们在用生命维系着这熊熊燃烧的火焰。
郑述命令的五百轻骑这时正好赶到。火光就是命令,一阵暴风骤雨,平畴一片奔腾的战马,燃烧迅速扩大。淮南兵的守将真是欲哭无泪,他们还想挽回颓势,还想夺回一些粮仓。但楚军不会给他们机会了,他们只要见到救火的就杀,到处是刀光剑影,到处是铁骑奔突。淮南兵在组织有效的反击。季姬只恨这粮草烧得太慢,似乎没有一整天,这些粮草是烧不完的。
季姬看着越来越少的轻骑,心急如焚,后面的步卒还不知什么时候能赶到?淮南兵突然组织起来了,向他们发起了猛烈的攻击。季姬看着剩下来的两三百骑:退吗?前功尽弃;不退吧,必是绝境!
“怎么样?诸位壮士,功败垂成,愿与季姬共生死否?”
袭击的成功,带来了豪气与悲壮,每一个人面对这种情景,便不再去畏惧死亡。胜利的价值无可比拟,生命只要有胜利来作支撑,就变得不值一提。
“愿随将军同生死!”
更惨烈地战斗开始了,轻骑们一个个倒下去,战马被烈火烧得发狂地奔突。烈火中是惨叫的人,轻骑们再也坚持不住了,在这殊死的搏杀中,他们作出了超乎寻常的努力,做到了凡人所不能做到的事情。正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候,郑述所率的步卒赶到了,这样终于扭转了颓势,彻底地击退了淮南兵的反扑。并很快地肃清了残敌,将濠上的粮草烧了个一干二清。
烧了英布的粮草之后,季姬并没有退回钟离,而是和郑述率着这一支楚军在淮水南岸佯动,装出要袭击市廛贾行、轻舆云集的寿春的样子。
寿春如不守,那英布的淮南军就不仅仅是败退,而是要陷入绝境。
因此,英布急命守将严守寿春,自己在钟离城下又坚持了几天,终因没有粮草,知道不可持久,遂率军渡淮,打算聚歼季姬军。这时季姬见目的已达到,又突然回军淮水,渡淮,回到钟离。英布寻战不得,只得退还殷实富庶的寿春,以养其兵。退还寿春后,知道再也无力东顾,只得留下一些军队守寿春,自己则率大军回到了合肥。
正是这一浴血搏杀,解了钟离之围,打开了南下江东的通道,并得以及时北援。正巧这时,项羽垓下突围。季姬率援军撕开了那铁壁合围的罗网,与项羽军合一处,向钟离退来。
十一、苦旅,瑞兰夫妻
十一、苦旅,瑞兰夫妻
河对岸远处的那座城池升起了滚滚浓烟,依稀能感受得到那里的骚动,看得见战车战马,看得见拥挤成一片的难民。这些被军卒追杀的难民,拥上船,没有船的不得不走进水里,有的很快就被冰冻的河水吞没了。
正在涡水饮马的葛仆见许多过河的船只划来,知道不好,立即牵着马返回正站在辎车旁的主母美丽居身边。她和瑞兰也正在观望。
“怎么回事?”美丽居看见葛仆,问,她立即上了马。
“不知道,好象是城父,我看见汉军在杀人,把人们赶进水里。主母,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吧?这里决不是安全之地。”他一边回答美丽居的问话,一边套好马,把小主人淑儿抱起。瑞兰上了车,把淑儿接了过去。自从离开季子庐后,他们一直尾随着楚军的踪迹,往东。这日刚到涡水,正好看见隔岸的城父陷落,汉军屠城。自从离开季子庐,美丽居就后悔不该带淑儿出来,如今可真是累赘。她没想到汉楚会在此地大交兵。
泥泞的路混和着雪水雪泥,既滑又难走,高低不平。辎车一颠一颠的。
满眼苍黄,枯树寒鸦,蓑草瑟瑟,一片梓树的长荚果是那么黑,使大地更显荒凉。辎车不时被陷住,葛仆只得跳下来,吆喝着马,推着车,有时抓住轮辐,把陷入泥里的车轮转出来。这时涡水中的难民乘船的已经过了河,他们十几个人一伙,男女老幼都有,拖儿带女的,他们显然都是极精明强悍的,生处乱世。有几个就盯住了这辎车,持了刀过来劫车。
好在美丽居在所防备,已骑在马上,此刻一见,“嗖”地一下拔出剑来,拨转马头,挡在他们面前,叫道:
“别乱来,滚开!我的剑可不是吃素的!”
其中三个见是一个漂亮妇人,哪里放在眼里?何况现在车就是一切,他们的妻儿老小正等着这车呢?
“留下这车,滚你们的吧!”一个叫道。
“同车也行。”另一个盯着美丽居,放肆地说。
“真是死囚,捡了一条命,依然本性难改!”美丽居骂道,迎着扑上前的一个,“咔”地一下挡开劈来的刀锋,又挑开另一支长矛,回转马头,回手一点,早已将一个人刺倒在地。另几个见势不好,知道遇到了利害的,立即鼠窜而去。但另几个已窜到辎车旁,葛仆见势不好,还未来得及阻止。这几个见这边杀了人,其中一个就朝车里捅了一刀。瑞兰惨叫了一声。美丽居见势不好,立即转回,这几个人一见,马上一哄而散。
“兰姨受伤了!”淑儿叫了起来。
这时,葛仆已将车推动,他跳上车,驱动马,叫了声:“主母!”
美丽居勒着(扌到)腾着蹄子的马,警惕着,左转右转地随车而来。
葛仆一心想离开这是非之地,急切地驱驰着马飞奔。那车颠簸着,似乎都要散架了。这么寒冷的天,他攥着缰绳的手都攥出了汗。车内的瑞兰因受了伤,受不了这颠簸而惨叫起来。
“简直是地狱!”葛仆骂了一声,他驱着马,跑了一两里,才停下车。美丽居下了马,过来看瑞兰。只见瑞兰手臂处挨了一刀,正用手捂住。美丽居用了些金创散来为她敷上,再包扎好。
“这些该死的死囚,就是该杀。”瑞兰骂道。
淑儿受了惊吓,处在一种惊恐之中。
伤势不严重,但也不轻,瑞兰却痛得不行,车子一颠簸,她就痛得直叫。
“主母!”葛仆一边小心翼翼地驾车,一边看着美丽居,他心痛自己的妻子。
“叫什么?忍耐一点儿。”美丽居骂道,“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叫我怎么办?总得找到一户人家,才能歇下来,你驾你的车吧。”美丽居的话虽有理,却无情。她就是这样的人,依然顽强地表现出她那要强的本性。她在心中还这样想:“不就这么一点伤吗,叫什么?”可她不知道,人是不同的,对她来说,这一点伤算不了什么。可对瑞兰这个她娇生惯养的奴婢,比她自己还娇嫩的奴婢却是不可忍受的。瑞兰实在无法忍受,但慑于主母的威势,两口子遂不敢言。可瑞兰只觉得,美丽居这人对下人,从来就没有怜悯。
就近驰进一个村子,十室九空,除了几户住着一些白发苍苍、衣不蔽体的老人和妇孺之外,更无一点生气。也没有办法,总算有一个老妇人让他们住了下来。
美丽居一生受了多少苦楚?她那锋芒毕露,争强好胜的个性,更使她一辈子不顺。她一辈子都在捍卫着自己的尊严。而世上人,没有一个不在逼着她,迫使她起来抗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