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班子-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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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西岳最反感的,就是动不动提什么富人区、豪华区,好像一夜之间,天下人就都暴富了,就都要变着法子奢侈了。别墅区,就目前银州的经济状况,大部分老百姓连二手房都买不起,那些别墅到底盖给谁?
这个冬天,长达两个多月的时间,秦西岳带着十个他挑选出来的老住户代表,层层上访,层层质询,终于将水车湾的开发真相搞清。老吴他们说得没错,包括他在内的五百多户老居民,都让姓佟的老板给骗了。不,准确地说,他们是让政府骗了,因为立项是政府批准的,搬迁工作又是政府带头做的,所有的许诺都是政府替开发商做出的。所谓的一期工程用来安排国有企业职工,纯属谎言,事实上压根就没有一二期工程之说,更没有哪家国企的职工能享受到此阳光政策,入住到水车湾来。
秦西岳惊怒之余,代表水车湾全体老住户,聘请了律师,以公民的合法私产不受侵犯为由,一纸诉状,将市政府三家部门还有开发商一并告上了法庭。汪老抵达银州这天,秦西岳正在忙着准备上诉材料。
汪老是在第二天下午才听说这事的,他笑着跟钟超说:“西岳这同志,简直成上访专业户了。”
钟超听了,脸微微一红,带着歉意道:“不,是政府没把工作做好,老秦是在帮我们挑毛病,帮我们改进工作,省委很感谢他。”
汪老听了,没再说啥,他已从钟超这儿得知,在半月前结束的省人代会上,秦西岳以高票当选为全国人大代表。看来像他这样的知识分子,还是很受老百姓欢迎和拥戴的。这也是这次他要跟秦西岳认真交换意见的一个问题:≮我们备用网址:。。≯社会发展到今天,知识分子如何将悲悯意识和批判精神化为实际行动?如何能在自己能力可及的范围内,更好地为国家、为民族、为整个社会的进步与发展献计献策?汪老甚至想,他要向全国人大建言,适当加大知识分子特别是有苦难精神和民本意识的知识分子在全国人大代表中所占的比例,降低和减少影视明星、公众人物特别是政府官员在代表中的比例,这对反映民声、体显民意更有好处。当然,这个想法还不成熟,还需要进一步跟各界代表交换意见。
直到第三天,汪老一行要到胡杨河流域实地考察,秦西岳才匆匆忙忙赶来,见面就检讨:“你看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瞎忙,真是瞎忙。”汪老打趣地说:“你这个代表,当得可真到家,啥事也管,啥事也过问,我看,你干脆辞职,做专职调研员好了。”
“那可不敢,我也就配管管身边的事,大事要事,我管不了,水平有限。”
说着话,秦西岳搭乘汪老的车,往流域去。
这一路,秦西岳跟汪老,真是谈了不少,除了胡杨河流域下一步的治理和河阳的治沙问题,谈得更多的,还是代表这个话题。汪老这才发现,这两年,秦西岳在如何当好这个代表上,的确下了一番功夫。他靠的不仅仅是一份热情,更多的,是良知,是责任,是对老百姓那份实实在在的感情。
是啊,感情。
他耳边猛就响起雪地里秦西岳说过的一番话:“民声是什么,是老百姓的呼唤,老百姓的期望,更是老百姓的眼泪。上上下下一直在强调,要让底层发出声音,可底层能发出声音吗?这个时代太过噪杂了,强势阶层咳嗽一声,都能把老百姓的声音覆盖掉。要想让底层发出声音,就得加强代表制度的建设,让代表真正替老百姓说话,替老百姓鸣不平。老百姓的声音压不住啊,你听听,站在这雪地里,你就能听到,那吼吼的风声,其实不是风在叫,是大地在叫。大地的声音,就是民声啊——”
大地的声音。
汪老闭上眼,果然听到有无数的声音在响。
在呼唤。
尾声
胡杨河流域综合治理工作会议如期举行,会议开得很隆重,也很成功。会议审议通过了秦西岳等人提出的综合治理方案,并将九墩滩开发区确定为沙生林培植实验基地,从资金和政策上给予扶持,用五到八年时间,将九墩滩建设成绿色观光生态区。这次会上,强伟被任命为刚刚成立的胡杨河流域综合管理局局长、局党委书记。秦西岳、车树声等人被聘请为胡杨河流域管理局顾问。
汪老应邀出席了会议,并在会上做了重要讲话,国家林业部、农业部、科委等派人参加,会议开得相当热烈。
会议开完的第五天,强逸凡跟秦思思回到银州,他们要在银州举行婚礼。同时,香港大旗国际投资公司副总裁率团抵达河阳,跟余书红他们正式签约。
婚礼前一天,秦西岳惊闻,八十八岁的梅姨、桃花庵一代当家惠云大师溘然去世,她端坐莲花,在如乐的佛声中,奔天国而去。佛音缭绕中,熟睡的可欣一骨碌从床上翻起,惊喊了一声:“妈——”
秦西岳闻声奔进来,就见可欣一头虚汗,满面赤红。秦西岳忙说:“可欣你做梦了,瞧把你吓的。”
华可欣猛地抱住秦西岳,声泪俱下地说:“西岳我没做梦,我真的看见母亲了,她坐在云端上,跟我说话哩。”
秦西岳揽住华可欣的双肩:“可欣你别胡想,那是梦,梅姨她不会有事的。”华可欣在秦西岳怀里平静了一会儿,忽然伸直目光,期期艾艾道:“西岳,改天你抽个空,陪我去一趟桃花山,我想母亲了,好吗?”
秦西岳暗自一惊,可欣终于记起她母亲了,终于记起她母亲在桃花山上。他一把捧住可欣的脸,在可欣荧荧跳动的目光中,惊喜至极地说:“可欣你终于记起往事了,可欣你再说一遍,梅姨是什么时候去桃花山的?”
华可欣认真地想了想,拖长声音道:“我好像记得,母亲是在我去天岘山植树的头一年,八月十二,去桃花山的,对不?”
“对呀!可欣你终于想起来了,你把往事全想起来了!”
华可欣一把抓住秦西岳:“西岳,车祸,我看见了车祸,孩子,那么多孩子,他们掉到了山下……”
华可欣的声音颤动起来,带着抽泣,带着惊吓,秦西岳紧紧抱住她:“别怕,可欣别怕,一切都过去了,那些孩子得救了,真的得救了。”
“西岳,血,我看见了血……”
“没事的,可欣,这都过去很多年了,是往事,可欣你记起的是往事。”秦西岳一边安慰可欣,一边紧张地观察着她,生怕这一刻,再有什么不幸降临。
还好,可欣终于在他怀里止住抖,冉冉地抬起目光,盯着他的脸,疑惑地道出一声:“往事?”
是往事。
可欣终于恢复了记忆,她恢复了记忆!她看到的那场车祸,那些孩子,正是当年那场可怕的灾难……
是梅姨走进桃花庵的第二年,四月,银州植树的季节。华可欣跟教育局其他领导一道,乘车前往天岘山,天岘山是省政府确定的义务植树点,每年植树节前后,银州都要在山上搞一场大规模的义务造林活动。全城的孩子们都要在老师的带领下,前往天岘山,植树造林。
那是在午后一点多,晴朗的天空突然被乌云遮盖,黑云翻滚着,沉沉地朝天岘山压来,二十分钟后,一声雷响,天降起了暴雨,山上立刻大乱。孩子们惊叫着,嬉闹着,朝山崖和背雨处奔跑。暴雨持续了将近半小时,才渐渐稀疏下来。树显然是植不成了,孩子们在老师的指挥下,有秩序地朝山腰处走去。华可欣他们也收起工具,准备乘车下山。
谁知就在下山的途中,不幸发生了,青土岘子那一段,突然发生滑坡,当时华可欣的车就在离青土岘子二百多米处,她亲眼目睹了山体下滑的全过程,泥石流携带着滚滚乱石,在震天的轰响中,以不可遏止的势头,疯狂地朝公路压来……
压来!
走在前面的是银州市教委的两辆小车,随后就是一辆大轿,大轿上坐的,是市十三中学的孩子们。
震天动地的一声巨响中,华可欣亲眼望见,孩子们的那辆轿车被泥石流吞没,鲜活的生命,在血液一般的泥浆中,朝山崖下坠去。
坠去……
车内的华可欣惊呆了!几秒钟后,她发出一声惨叫,那叫声震彻了山谷,也震彻了她这一生。
她被送进医院后,就变成了痴呆呆的样子,大小便失禁,四肢软得动不了。
……
鲜花簇簇,祝福滔滔。
五月的银州空气宜人,阳光分外妖娆,华可欣手挽着秦西岳,满面春风地站在宾馆大厅门口。女儿思思身披婚纱,在强逸凡的轻拥下,站在花团中,冲她微笑。
喜庆的乐曲声中,前来贺喜的宾客鱼贯而入。华可欣微笑着向他们施礼。
强伟也来了,远远地冲秦西岳夫妇招手。可惜他的夫人没能到场,形单影只的样子让人生出联想。又一拨人微笑着走过来,亲切地跟他们打招呼,送上温馨的祝福。
秦西岳看见,乔国栋在儿媳妇的陪同下,也朝大厅走来。
刚刚逝去的这个春天,乔国栋也经历了一场脱胎换骨式的洗礼,他的问题终于澄清了,尽管纪检部门最后认定,老奎的死与他无关,但他还是主动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在跟老奎的联络中,他的确说过一些不该说的话,对老奎的心理起过反面作用。他向省委作出了深刻检讨,并向强伟和秦西岳道了歉,承认在过去的岁月里,对强伟有过不该有的仇视和不满,也有意利用过秦西岳,想为强伟制造压力。
一切都成过去,乔国栋现在已搬到银州,就在黄河边上一个叫邓家园的地方。他现在是不闻政治,不闻世事,完全像个隐士一样,整天习墨弄字,过得相当逍遥。
强伟微笑着走过来,握住乔国栋的手。乔国栋笑着说:“我来蹭喜酒了。”儿媳妇撇下他,朝华可欣走来。
大厅里响起更为欢快的乐声。
红色的地毯上,幸福是那样的耀眼。
婚礼热闹地举行时,许艳容手捧鲜花,打门外进来。强伟第一眼看见她,却没敢走过来。许艳容的目光远远地跟新郎强逸凡一碰,大方地朝强伟走去。
乐声悠扬,幸福跌宕……
离省城几百公里外的华家岭,朱晓苏因为老校长病了,腾不开身,不能亲自来银州为思思祝福,只能站在山坡上,手捧一束山花,默默地送上她真诚的祝福。
祝福如歌,满山遍野地响起。
晴朗的天空下,大地是那么的安详。
【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