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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部分

游人只合江南老-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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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了口气,索性坐起来,点了灯,坐在窗下翻开了书。睡在外榻的盈香已被我惊醒,起床披了衣服进来,轻声道:“小姐,睡不着么?”

我对她笑了笑,道:“有点饿,你去给我拿点吃的东西来,好不好?”

她看了看我,眼中有犹疑的神色,终是被我平静安然的神色所安慰,点点头道:“好。小姐要吃什么?”

我想了想,道:“绿豆饼之类的小点心吧!索性多拿些,我挑一下。”她低低答应后,转身去了。

听得她脚步声渐远,我飞快地站起来,整理了几套随身衣物,打了个包裹。随手塞在床下。才刚藏好,她已经回来了,掀帘进来道:“小姐,我拿了各色点心,还有碗温着的莲子百合羹,你快吃了吧。”

我微笑道:“好。”随手拿起调羹尝了口莲子羹,又笑着对盈香道:“这里不用你侍侯,你出去睡罢。”她看我神色如常,且又食欲大开,脸上颇有欣慰之意,道:“好。”将我灯油略添了些,方自去了。

我却也并不急着动身,只坐着慢慢吃完了莲子羹。心里自有打算。一则盈香此刻并未安寝,二则倘若此去,必得有充足体力才行,我一定要吃饱睡足,否则未找到他尸身,自己已然倒下。

没错,我要去找朱高爔。倘若他还活着,我就要找到他的人,即便他死了,我也要找到他的尸身。

德州。这并不是一个很远的地方,不是么?

我记得曾听人家提起过德州这个地方,德州,在山东境内,离北平并不远。只要一直向南走就可以到达。以前在现代我最喜欢自助旅游,这么短的路程,我自信绝对难不倒我。

逝去的人虽是已经逝去了,但我总要做点什么。否则,只会更加寝食难安。即便他已经死了,我却也不能任他流落天涯。

第三卷 二十三、出走(下)

我将放着衣服的包裹从床底下抽了出来,又将盈香替我准备的点心装了一个包,一并塞了进去。一切装点妥当后,拿在手上拎了拎,此刻是夏天,衣服并不多,拿的也都是轻便简单之类的衣物,所以包裹并不算重。

盈香睡在门外,门是不能走的了。窗正开着,并未曾关。我走到窗边,想了想,又回头将他那日送我的油纸伞拿了来。转头看到挂在墙上的画,叹了口气,任它放在那里罢。

我并不是要去寻死,也不是要去自尽。我要给自己活着回来的信念。所以,我必须要给自己一个牵挂。这墙壁上我和父母三人的画,就是我的牵挂,也是我必须回来的信念。

蹑手蹑脚地从窗户爬了出去,穿过走廊院落。此刻已然夜深,王府内寂静一片,居然不一刻就被我走到了后门口。

马厩就在后门附近,我悄悄溜到马厩之处,四下看了看,并无人影。想是马夫偷懒去睡觉了。从最外面处解了匹马的缰绳,马略略受惊,轻声嘶鸣了起来。

我已经顾不得了,牵着马走到后门边,伸手拉开木栓,心狂跳不已。忽而后面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小七!你要去哪里?”

我惊惶之中,回头一看,却是朱高煦。心中一慌,忙翻身上马,催动马鞭,向前狂奔。

出王府、过大街、不一刻已到张掖门,我驱蹄慢了下来。守城士兵正欲伸手拦住,一看是我,楞了一楞,道:“郡主,深夜出城却为何事?”我急道:“不必多问,快开门!”

隐约之中,后面已有马蹄声传来。幸而这士兵不敢违抗,已叫人打开城门,城门一开,我挥动鞭子,马如箭一般射了出去。

郊外空旷无比,我驱马狂奔,身后却有一人骑马赶了上来。我侧头一看,却是朱高煦。他并不说话,我也就不语,两人只是策马前行。黑夜之中只听到马蹄“滴答答”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慢慢发青变亮,渐渐转白。眼看太阳逐渐升起,跨下马匹跑了一夜,已然有些吃力,我挥动缰绳,停了下来。

朱高煦也不言语,停下马来,一个翻身下了马,走到我身边,伸出手来,道:“下来罢!”

我楞了一楞,转头看看,周遍却无人影。迷迷茫茫地伸出手去,任由他牵我下马,坐在草地之上,看他将两匹马系在树上吃草。

他走了过来,坐在我身边,两人都不说话,整个世界安静的仿佛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微风习习吹来,风中有隐约的花香,沁人心脾。却又让人如此悲凉、如此凄迷。

良久,他忽道:“你喜欢四弟的,对不对?”

我低头只是不语,他叹了口气,道:“你要去哪里?”

我道:“我要去找他。”他苦笑了几声,道:“可是他已经死了。”我缓缓抬起头,看着天边的太阳,道:“那我也要找到他。”

忽然有风吹来,触脸微凉,两人身上衣袂飘然。我轻声道:“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

他默了一会:“不知道。我只看到他被射了三箭,一箭在胸前。我眼看他倒地不起,只是敌人众多,上不了前。待再回头,却已找不到他了。”

我只觉心中似有针扎刺痛,满眼盈泪,却是说不出话来。

他默默地看着我,过了好一会,方咬了咬牙,道:“好!我陪你去找他!”

我一惊,抬眼看他,他满脸关切之色,眼光中却又是伤痛,又是欣慰,对我笑道:“你能这样做,四弟必是很开心。今日我就成人之美,做一回好人罢!”

我忍不住含泪微笑了起来,道:“我以为你会告诉别人,让大家都来追我回去。”

他大笑道:“那你就看错了!我若要抓你回去,又怎用别人来帮忙?”眼中又出现了一丝傲然不驯之色。

北平前去德州,路途并不甚远,更何况朱高煦所骑之马,就是上次从徐辉祖府中偷出来的那匹。乃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徐辉祖爱若珍宝,被这个恶外甥偷了去,不知道又该怎么咒骂呢!

二人日夜兼程,不一日已到了德州境外。

德州历史悠久,是大汶口文化的发祥地之一。传说中,上古时代著名的神话“后羿射日”这个故事发生地,就在德州城南。秦汉以来德州一直为历代郡、州、府、县治所,是山东的北大门,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又兼物产丰富,农业发达,其时商业已有所发展。只是经过这几年的争战,一路经来,所到之处,满目创痍,不免让人惊心。

二人驱马行走,朱高煦在前带路。他越走越快,我心中却又惊又惧。想着朱高爔就在这不远处,心中激动,隐隐之中,却又暗自抗拒,害怕见到的,是他的尸体。

不一刻,已来到一山脚之下,只见四处荒草丛生。仔细一看,间中依然留有斑驳血迹,我不禁心中狂跳,伸手捂住胸口。朱高煦却停了下来,回头道:“就是这里。”我转头看了看他,纵身下马,朝前走去。

但见黄土遍地成堆,哪里还见得到一人?他也下得马来,走到我身边,低声道:“想是附近百姓掩埋了尸体,免得腐臭熏人。”

我心中大恸,不由得慢慢蹲下身去,却说不出一字、流不出一滴泪来。这满山遍野的黄土之地,却到哪里找他去?下面埋葬的,可全都是战死的士兵啊!天长日久,身体慢慢风化,岁月流逝,谁又还能记得他们!谁又知道他们也都曾是父母的娇儿、妻子的丈夫、他人心中的牵挂?

我紧捂胸口,但觉心中抽搐疼痛,无法自己。蹲倒在地,虽明知姿势极其不雅,却也是顾不得了。朱高煦叹了口气,道:“南人也算良心未泯,将我们兵士也一起掩埋了。只是路途遥远,无法让他们家人前来认领。”顿了顿,又轻声道:“你也不必太过悲伤,至少,四弟也算有个安身之所。”他话音未落,我已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

敬请收看下一章:二十四、寄园

第三卷 二十四、寄园(上)

不知过了多久,眼看天色渐渐发黄、转而暗淡下来。我只是蹲着,他也只是默默站在我身旁。二人尽皆不语。夏夜星光渐亮,凉风袭来,神智渐明。

我慢慢停止了哭泣,双手抱膝,坐在地上只是发呆。心中无法思考,一片空白迷茫。他也坐了下来,柔声道:“你还想去哪里?”

我楞了一楞,回头茫然道:“我不知道。”一时彷徨无措,不知该向何处,亦不知自己从何处而来。他紧盯住我的眼睛,良久,目光渐渐柔和,道:“我们回家罢!”

我转过头去,他的个子比我高了许多,即便坐在地上,仍然需要我的仰望。一张俊朗的脸,隐在夜色暗处,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可是,却能感受到他坚毅又柔和的目光,给了此刻虚弱的我,一丝温暖的力量。

我不由得点了点头,道:“好。”

他伸出手来,我也伸手握住他手,二人站了起来。所在之地空旷,有风吹来,呜咽苍凉,虽是夏天,也让人心底一颤。

他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牵马。”我道:“好。”眼看他松开我手,身影慢慢隐没在黑暗之中。不知怎么的,心中泛起惘然之绪。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黑夜中他的背影顿了一顿,又飞速跑回我身边,低声道:“有南军。”

我一惊,凝神朝前方看去,只见一小队人马正朝我们这方走来,足有十来个人,想是夜巡的南军士兵。为首之人见到系在树上的马,“咦”了一声,道:“怎么这里有两匹马?”人群停了下来,后面跟随中有人道:“这附近有人!”

我心中砰砰直跳,他伸手悄悄握了握我的手,在我耳边轻声道:“别怕!”我回过头去,朝他一笑。

那些人却已走到我们面前,为首之人厉声道:“是谁?”朱高煦笑道:“过路之人,迷路了。”

那人道:“是德州人么?”朱高煦道:“我们是南京人,外祖父居于衡水,病重不起,刚看望他老人家回来。”衡水位于德州西北方,要去南京,经过德州也是不足为怪。那人点了点头,神色放缓,道:“那怎么不进城?”朱高煦笑道:“家中有老父老母,况且这战乱年代,耽留路上多有不便,还是趁早赶路的好。”话中却附带上了一丝南京口音。

那人顿时疑心尽去,叹道:“我也是南京人,战祸一起,每个人都是身不由己啊。”挥了挥手,对队后士兵道:“将他俩的马牵过来。”

我心中暗喜,和朱高煦二人相视一笑,朝前走去。我俩所在之处原本较暗,但一走动,则星光明亮,尽照在我俩身上。队中有兵士忽惊道:“是……是朱棣的儿子!”声音结巴,想是心中太过激动。

那队长一惊,往后一退,双手握住佩刀,道:“你说什么?”那兵士道:“这是朱棣的儿子,数月前我曾跟队与他作战,我认得的。”这一下事出突然,众人皆伸手拔刀,那去牵马之人却并不知晓,远远牵了马过来。朱高煦左手拉住我手,朝马匹冲去。

南军士兵口中呼喝,挥刀拦阻。朱高煦身形一挫,伸出右手拔出佩刀,挥刀攻去,只听一阵当啷声起,黑暗中却看不清晰。

两人抢到马边,他伸手将我一推,低声道:“快上马!”我急道:“你呢?”他道:“我随后跟来,快走!你若不走,我们二人都走不了!”我点了点头,疾身上马,催鞭向北冲去。身后喊杀声起,耳边呼呼风声,只吹得人心头发紧。伸出手去,触到了仍挂在马背上的那把伞,心里才渐渐安定下来。

不知跑了多久,黑夜中四处茫茫然一片,我停下了马,却不见朱高煦追来。心中越想越怕,眼前忽然出现日间看到的那遍地黄土,不由一颤,又跃上了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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