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与许仙-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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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娘摇着头,哀求道,“许仙——我只问你一句,你我竟再无完好之期了吗?”
许仙合什念了句佛号算是回答。
三娘不知从何来了力气,挣开青儿跌撞着向河边跑去。却被青儿三两步追上,叫道,“姐姐这是做什么?”许仙也追了过来。
“让我去死吧——我还怎么活呀?”
“吱——”的一声长响,石洞的开了。法海高声念着佛号。
“女施主——”三娘听得有人唤她,稍稍敛下神来。
青儿却骂道,“贼和尚,你害得我们还不够吗?”
法海拄着那断了一环的锡杖,羸弱了许多。
“人总有一死,你又何必那么急呢?”
青儿也忙劝她,多少也要为仕林想想。
“人生就好比跨越在死亡两岸的桥梁。人从死而来,又将走向死亡。死去的日子长着呢——”
三娘低声抽泣着。许久道,“我竟怎么活呀——”说完又大恸起来。
法海轻轻道,“十六岁上你在做什么?”
三娘没有回答,也不知该怎么答。
法海继续说,“那时你与父亲和青儿卖药,可曾有许仙?”
三娘摇摇头。
“现在没有许仙,可你还有青儿和许仕林。”顿一顿又说,“在这生的桥上,没有人能陪你走完,有的陪着你的上半生,有的陪着你的下半生,有的只是匆匆地经过。真正能走完全程的,只有你自己。在桥上也许能看到河中飘过的美丽莲花,但它们终究会飘走。就像几日前的大水,终有消散的时候。在美丽和幸福中我们会因为留恋而觉得它很短暂,在惊惧和恐怖中我们会因为孤独而觉得它漫长。但人生百年,并不因为幸福而变长,也不会因为孤独而变短。”
青儿扶着三娘在身边的大石上缓缓坐下,三娘轻轻抽泣着。
终于三娘说,“可我要怎么忘却呢?我和许仙以前是那样的幸福,他怎么会变得如此?”说着,三娘泪眼汪汪地看着许仙,许仙闪躲开她的眼光。
寺中传来了沉闷的钟声。
“你听到寺中僧人们的木鱼声了吗?”法海问道。
“是钟声。”三娘说。
“不是问钟声,是问木鱼声。”
三娘侧着耳朵细听,却对青儿惊道,“仕林哭了,快——”青儿忙向木棚奔去。哭声渐渐大起来,青儿抱着啼哭中的婴儿已向这边走来。
“在你我的心里。”法海说,“没有什么声音比心上的声音更大的了。钟声响亮可以不入耳,丝弦悠扬可以不入心。心上的声音哪怕是银针落地、柳叶飞过都会历历在心。”法海轻咳了一会。
“是的。”三娘说,觉得很对,便问,“我不知道离开了许仙,我母子会怎么样?”
“银针落地的声音易听见吗?柳叶飞过又是什么声音?”不等三娘回答,法海又说,“往日恩爱,昔日旧情不过都是银针落地之声,柳叶飞过之音。你却时时萦绕在心,缠绵于衷。”
三娘接过婴儿,似抱着生前唯一的寄托。
法海轻轻地说,“我给你说个故事吧——有一对男女情投义合,似是天作之合,可有一天,这女的却嫁给了另一个人。男人很伤心,甚至想到了死。有个老和尚很有法术,对他说,你想看看你们的前世吗?男人想找到原因,于是点头。老和尚给他展开了前世的情景——那是一个海边,一个女人赤裸的尸体倒在海滩上。第一个男人走过来,觉得很可怜,于是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了女尸身上又急匆匆走了。第二个男人看见了,在海滩上挖了个坑把女人埋了——老和尚说,这第一个男人就是你,前世你为她动情,今世她只为还你一个情。第二个男人就是现在她的丈夫,前世他埋了她,这世她应还他一生。”
听到这,三娘又哭了,青儿劝慰着,不禁指着法海鼻子骂起来,“死和尚,你想说什么,你无非就是想替许仙辩解。什么前生今世,你前世是什么东西,你来生又是个什么玩意?”
三娘似有所悟,拉住青儿,跪在法海面前,“苦海中沉浮,把落难人挤在一船上,同舟共济。云开雾散,自然要各自散去。红尘里磋砣,把有缘人推在了一处,风雨袭来,又各自分开。当日里说得如何恩爱,做得如何义气,不过是一件衣,一锭金,只暖得一时身,只济了一时困。到头来不过是个同情怜惜,不是那真感情。便是熬到最后也不过是那为着一片良心,一点责任,不是那真情义。”
法海颔首。
三娘把婴儿让给青儿,当地向法海拜了两拜,“三娘不愿只做授衣人,愿修今世,与许仙做个烧埋人。”
法海一听,不知如何是好。却听三娘又说,“愿大师傅与小女子剃度,愿皈依佛。”
许仙听得惊讶不已。那青儿早愣在当地不知所措了。半响才说,“姐姐不可——就算不看别的,仕林还小,不能没了娘呀。”说着抱着孩子跪在她身边,两姐妹大哭一回。
法海只恨自己一语说差,方想起当年祖师“不立文字”的戒言来。
'第九章'第一节
'回目名:'绝情僧义度痴情女,有情妹一劝无情姊。
法海只得闭口不言,重回洞中。
这里三娘原是有些佛心的,经着这一劫,受着法海一番说法,再无了半点挂念。恰有那慧心的小和尚来与法海送饭,便叫那小和尚与她诵了一遍《金刚经》和《心经》。自是出家之意更坚。
那里青儿急得不得了。
三娘奶完仕林,便去寺中,在殿外听和尚们早课晚祷,再无了原来那些烦恼。又加性情原是聪慧的,自然是修行上精进不少。
青儿看着一日急似一日,便把孩子抱在殿外,每将仕林弄醒,惹他啼哭。一来好分三娘的心,二来每见着那些秃头在堂上唱诺,便气不打一块出,也是有意要搅扰经堂。这样几日地弄下来,法明也觉得不像意,来报知法海。
法海那里只道,孽缘。便让法明请三娘来。
三娘到来,在洞门外叩头毕,待问何事。
法海说,“你尘缘未了,留在此处终不像意。有此禅心,出家在家皆是一样。”
三娘却说,“即悟大道,还要迷恋尘世,却是为何?”
法海说,“尘缘未尽,如星火未灭,遇着茅草薪柴又会死灰复燃。”
三娘刚要对答,法海打断她,“你可知我说的尘缘是何物?”
三娘细想一会说,“尘缘不是三千烦恼丝,是扯不断的世间情和义;尘缘不是一身臭皮囊,是放不下的牵和挂;尘缘不是丝绸和山珍,是离不了的浮华和虚名。”
法海大惊,不想十几年来的参悟竟被面前的这个小女子给说破了。听罢,竟在蒲团上拜伏下去。
“原来佛心佛性竟在这孽缘中。”法海顿了顿又说,“请问女菩萨如何扯断与许仙的情?如何扯断与青儿的义?又如何扯断对仕林的思?”
“当下即已断了。”三娘肯定地说。
“好一个当下即已断了。”法海看着身前这个女人,再次长拜下去。
许久,法海叫来法明,吩咐两位僧人护送三娘去雷峰禅寺剃度修行。又修书一封与雷峰寺住持净云,并让两位僧人持铁钵以为信物,好叫净云禅师特别看待。
这里,青儿急得什么人似的,无奈三娘持意如此,也无一点办法,只得随行跟着。
三娘合什行在前,两个壮僧持棍托钵在后。青儿抱着仕林,心上郁闷伤心自不必说,一路只得紧赶慢行跟在后面,不时叫着“姐姐”。这一路上的人也不知究里,只看得青儿抱着个小人,深一脚,浅一脚紧跟,听得青儿声声怨似杜鹃,仕林阵阵啼比哀猿。
行了一日,到了雷峰寺,两个僧人呈上法海书信并铁钵。净云会意,让三娘在厢房斋戒沐浴,七日后削发剃度。
这里青儿哭得死去活来,那里三娘似铁石人一般,只道,“你我姐妹一场,若念着我的好,便好生看待仕林。那家里的生意你是熟悉的,你又是男人一般要强的人,无人能欺负你的。杭州城里的家当,捐了寺里,建座浮屠,也算积德,助我修行。”
青儿哪里肯依,三娘也不再理会她,只与净云计议剃度事宜。
青儿在寺中坐了一天,也没个办法。只好抱着仕林回去。那里三娘与净云打发寺中几个精干的比丘尼处置白家杭州的产业,并安排修塔事宜。净云只念阿弥陀佛,道的是三娘做了一等的功德。
青儿仍是不死心,这边给仕林找了个乳母,布置停当保安堂事务,又来寻三娘。三娘只是毫不动心,为示隆重,与净云预备塔成之日剃度。
这日,青儿又来在三娘房中。三娘正默念《心经》。
“这些日来,我也算是明白你了。”青儿依在门首道。
三娘睁开眼来,“明白了什么?”
“你也是个无情义的。”
三娘轻轻笑笑,“何为情义?”
“你少来与我打禅机。”青儿说,“再说你我间有什么情义可言?”
三娘知失言了,忙从蒲团上起来,拉着青儿的手,“妹妹这样说,便是见外了,我们一同长大,也从未把你当个外人,纵是姐姐无能,让妹妹家里家外受累,也是常有的,这心上却不曾有着半点轻看的意思。”
青儿拂开她的手,“我若是个七尺男子,你还这般说么?”
三娘愣了一会,青儿接着说,“这世许仙欠着你的,你不让他还便罢了,还要与他修来世。这世欠着我的,你来世怎样地还?”
三娘再次拉住了青儿的手,叫着“好妹妹”。
青儿拂开了,“你知前世谁是你的烧埋人?”青儿说着流下泪来,“你若是真有那灵心慧性的,大道修成之日,还往那前世看看,也不枉了我这份心。”
三娘愣住了,“你的——心?”
“我素来不喜欢许仙,却不知为何?只当日我在金山寺见着许仙,见着他在雨中舍身护堤救法海。我才知道,我的心在哪里?”
三娘默不作声。
“我不求前世,也不修来生,我只愿今生今世做个陪姐姐过完一辈子的人。”
三娘心中似打翻了五味瓶,“你的情义我心领了,你终有你的生活,我不能担误你的青春。”
“姐姐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青儿急了。
“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但凡女人都要嫁人生子。”
“既如此,那姐姐为何还要出家?”
“我身已嫁,子也产,已尽人伦。如今该是我事奉佛陀,修来世功德的时候了。”三娘说。
青儿摇摇头,“姐姐你真傻,你根本不懂人间的情义。你就算修一千年,许仙也不会和你有结果的。靠苦求和同情是没有真感情的。”青儿说到最后,神色反茫然起来。
“修行并不是为着要有善果,只是为着心中有那份爱。我没有想通过苦求和同情来感动他,只是想让自己知道这份爱是坚定的,是持久的。如果每个人都有这种爱,世上就会少很多的纷争,少很多的烦恼。”
“我也会这样,不过我不会像你那样选择逃避。我会让你明白——”青儿赌气往房外走。
三娘扶着门框想叫住青儿,但青儿已急步走远了。
'第九章'第二节
'回目名:'坏坏僧说唱雷峰寺,空空尼泪断菩提塔
这日,雷峰塔成,三娘正式剃度出家。
一城之人皆来观礼,好不热闹。
青儿也抱了仕林来,只想作最后的劝说。
因塔成做大法事,来往观礼者众多,也有许多小贩集合在此,卖些香烛果子换些钱用,也有那些做小手艺的做些佛事用具,摆在这卖与香客。青儿来在寺门口,便听得有人敲着竹杖在那唱些什么,一些小孩齐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