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皇-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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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婉低头拨弄着炭炉中的炭火,也没有说话。
不知什么时候,骥儿趴在贤皇的身上睡着了。贤皇站起身来,把骥儿放到了一边的暖榻上:“骥儿长大以后,难免不怨你。”
“那就让他怨吧。”白婉淡淡笑起来。
“是不在乎吗?”贤皇回过身来看着白婉。
白婉看着榻上的骥儿:“太在乎了,所以,就算是怨,也视如珍宝。”
贤皇一笑,走回到炭炉边坐下:“你想听听朕和宸妃的故事吗?”
白婉微微一怔,旋即笑道:“想。”
贤皇笑笑,看向外面:“秦德同,拿点茶水点心过来。”
秦德同端着茶水点心恭恭敬敬地进来,又恭恭敬敬地出去。
“他就是从宸妃宫里出来的人。”指着秦德同的背影,贤皇淡淡笑着,“当初他在皇后宫里受了欺负,是宸妃把他带到了身边,才有了现在的他。”
白婉没有看秦德同一眼,只是微微一笑,等着贤皇把故事说下去。
贤皇看着外面,淡淡笑着:“其实朕都不记得她的模样了,所以,朕不确定记忆中的她是不是真正的她——或者只是朕心目中的她。”
他顿了顿,转而看向白婉:“或许是,死去了的人,在心目中更加美好。更何况是她那样的人……”他轻轻笑起来,“或许,这辈子,朕唯一无法忘记的女人,就是她吧。
“朕还记得第一次和她见面是在贵妃宫里,她当时还只是贵妃身边的一个女官,小小的女官,一跃而成为了宫里面独一无二的宸妃,也可以说是一大奇迹吧。
“这宫里面,有好多宫人都是从贵妃的宫里出来的,就连现在的德妃当初也只是贵妃宫中的女官,若是真的说起来,贵妃在后宫中的影响力,远远大于如今的德妃。”说到这里,贤皇微微顿了顿,看向白婉,笑起来:“朕对贵妃,有爱过,只不过,那种爱,更像是一种怜悯。说起来,朕也是无情的人,你说,对不对?”
白婉看着贤皇,嘴角微微上扬,没有说话。
贤皇也是一笑:“当初把宸妃封为了妃,赐居弘徽殿,再后来,她为朕生下了兰若,祺璇还有安福。
“……”
“……”
贤皇静静地说着,没有再停下来。宸妃,是他一生中唯一真正爱过的女人吧,或许,这也是他这一生中唯一一次对人述说着宸妃,还有自己。
他知道,是他的爱杀死了她,帝王的爱,其实也是致命的毒药呢。
天渐渐暗下来,雪又开始飘洒。
贤皇站起身来,看向一边睡着的骥儿:“朕会把骥儿交给祺璇来抚养。”他看了眼白婉,淡淡笑起来:“祺璇是喜欢小孩子的,你不用担心骥儿会受了委屈。”
白婉的眉头轻轻挑起来,嘴边的笑容没有变:“我放心骥儿交到你或者祺璇手中。”
贤皇一笑,看向白婉:“朕的时日不多了,老了,就喜欢说些陈年旧事。你,朕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可以选择回到祺谧身边,或者,等待下一任皇帝来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封号。”
“可以回去吗?”白婉笑起来。
外面的雪下的依旧很大,北风凛冽。
白婉低头看着炭炉中微红的炭火:“离开的那一瞬间就没有想过有一天还能够回去,事到如今,你说,我还有什么必要回去吗?”
贤皇没有接话,只是淡淡一笑:“天色不早了,在宫里用膳吧。”
第十五章 晚花(1)
贤皇四十五年,依旧是在一场大雪之中迎来,平静。
处在江南的白王府,并没有京城那么寒冷,凉凉的冬雨,潮湿得有些阴冷。
老白王妃静静坐在白王府的大堂中,看着跪在地上的白婉,微微笑起来,带着几分怨怒的笑容,没有从前慈爱的味道。
白婉一言不发静静跪着,看着老白王妃,眼角尚有未干的泪痕。
屋外的雨哗啦啦下着,冷冷的,空中有一层薄薄的雾气。
老白王妃看着白婉,突然软了语气笑起来:“你,到底是长大了。”她看着白婉,语气中依旧有些怨怒的味道:“也罢,这白王府原本就该是你的,我又何苦当这恶人,让人去说,为了王权,连自己女儿都不放过。”
“母亲……”
“你放心。”老白王妃打断了她的话,“我不会再在这里久留。”
白婉咬住了嘴唇,没有再说一句话。
老白王妃已经起了身,没有再看白婉一眼,只是淡然向内室走去。
空荡荡的大堂。屋外,雨下的很大。
白婉瘫坐在了地上,呆呆地看向外面。硬硬的青石板,硌得人膝盖生疼。流血了吧,白婉只觉得膝盖麻麻的,没有力气站起来。她伸手去按摩自己的膝盖,一片湿冷的血腥沾上了自己的手,她不敢去看,不敢看。从此她就是罪人了吧,白王府的罪人,再也不是白王府的骄傲。
老白王妃坐在内室看着她,几次站起来,终究没有走出去。她理解她,可是又不能理解她:她也知道,白王府应该归到皇室,可是她却不知道为什么她要这么急着做这件本应该慢慢做的事情。看着她膝盖下蜿蜒的血迹,老白王妃有一次站起来,抓了伤药在手上,却还是没有走出去:她知道她的女儿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哪怕怜悯来自自己的母亲。用力捏着手中的伤药,老白王妃缓慢地坐下了。
大堂中,白婉艰难起身,恋恋不舍地看了眼内室母亲模糊的身影,转了身,步履蹒跚向外走去。
白王府中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安静,白婉静静走在回廊中,看着周围熟悉的一草一木,一一诀别。当初嫁到京城也没有今天这样的伤感:毕竟,当初知道还有一天回到这里,可如今呢,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
叶灵站在回廊的尽头静静等待着白婉,依旧是温和的笑容,举止得体:“婉郡主。”
白婉看着他,却也只是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叶灵看着白婉,微微笑着:“江南叶姓人家,不知道婉郡主是不是还记得呢?”
白婉认真地看向叶灵,轻轻笑起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郡主果真想要成为白王府的罪人?”叶灵不可置信地看向白婉。
白婉一笑,看向那灰蒙蒙的天空:“总要有人来当这个罪人,你说,对不对?难道要让我的儿子来承担这个罪名吗?”
“郡主……”
“不要再说了。你们恨我也罢,怨我也罢,我都不在意了。”白婉笑着看向叶灵,“自从世子死了,你们就该想到会有今天的,对吗?”
叶灵暗自叹气,没有说话。
白婉下意识看向自己曾经住过的院落,心头涌上一些酸涩的感觉。她没有说话,在回廊边坐下。膝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被鲜血濡透的衣衫贴在伤口上,凉凉的,有些痛。
“郡主,你想过我们这些人怎么想的吗?”叶灵逼近了白婉,“我们出生入死都是为了白王府,如今,白王府就这样散了,你心甘,我们不!天下有一半是白王府打下来的,不要那个皇位也就罢了,如今连个容身之所也不能给我们?”
白婉抬头看向叶灵,依旧温和地笑着:“你们该想到会有今天。”
“要是灵王妃在天有灵,也不会原谅你这样做!”叶灵更加逼近了白婉,脸上已经没有丝毫笑意了,“郡主,你还要作出这样违背祖宗的事情吗?”
白婉低头一笑:“如果是灵若,她也会和我作出一样的决定。”她笑起来,嘴边的笑容有些疲惫的味道:“该散的,总是要散。如果如今她还在,她也会把白王府散了。当今的皇上,能够让白王府存在到现在就已经是莫大的恩德,我们还是要有一点自知之明,不是吗?何苦要做困兽之斗呢?”她抬眼看向叶灵,没有过多的情感流露。
她静静地看着叶灵,笑了起来:“你们是不是觉得如果世子在的话,不会出这样的事情?”
叶灵微微一怔:“为什么这样问?”
白婉轻轻笑起来:“嫡出的女儿,庶出的儿子,你们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一层呢?有些事情,只有嫡传的儿女才能知道,比如说我,比如说我的父亲。而世子,却没有资格知道。”
叶灵看着白婉,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轻轻叹气:“灵王妃给过一些我们不知道的遗训,对不对?”
白婉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依旧是淡淡笑着,却问了另一个问题:“叶灵,世子留下的两个孩子,在你那里对不对?”
叶灵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白婉一笑,看向另一边:“这次,我想带着他们走。白王府的孩子养在你那里,毕竟不是很好,对不对?”
叶灵疑惑地看着白婉,皱起眉头:“郡主,你是不相信我们叶姓人家了?既然我们连白王府解散这件事情都可以无条件接受下来,难道你还怕我们会利用两位小王子吗?”
“你不会,不代表别人不会。”白婉一点也不避讳地把话挑开来说,“白王府的能人多了,不得不防。”
叶灵听着这话,禁不住冷笑一声,看向白婉:“好,既然这样说,我这就去把两位小王子送来。只是,郡主,你这样说话,就不怕伤了人的心吗?”
白婉看着叶灵,依旧是淡淡笑着:“心伤了也好,从此无牵无挂,落得轻松。做一个无心的人,比做一个有情的人,快乐很多。”
叶灵忍不住轻轻一叹:“你不是无心的人,你自己难道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痛苦?就好像你膝盖上的伤口,你真的感觉不到疼痛?”
“因为有比膝盖上的伤口更疼的地方,所以感觉不到膝盖上的痛。”白婉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因为有更痛心的事情等着我,所以我没法去体会这种痛苦。”
说着,白婉站起身来,淡淡笑着:“我要回房了,你待会儿直接把孩子带到我房间里面就好了。”她没有再看叶灵一眼,径直向自己的院落走去。
雨依旧在下,雨势也是越来越大。
这冬天的雨,冷冷的,一直凉到了人的心里。
这个冬天,似乎特别容易伤感。
点燃一盏灯,白婉静静坐在书桌前,开始写信,写给祺谧的信,写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祺谧吾夫:
一别四年,南方滂沱大雨,京城,应该还是鹅毛大雪。
京城的雪总是很大,虽然在那里生活了那么多年,可还是不习惯,也不喜欢。总记得我到京城的那个冬天,满天大雪,铺天盖地的雪白,唯有王府一点点的红,没有多少喜庆,你曾经说过要重新给我一个华丽的婚礼,只是如今,这已经是梦一场了罢。
写到这里,白婉放下了笔,若有所思看着外面,暗红色的天空,倒是多了几分沧桑的味道。不知不觉回想起刚刚嫁到京城的时候,什么都不习惯,吃不习惯,睡也不习惯,到后来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还是祺谧特地寻了江南的师傅到府里做菜饭……很多事情,如今想起来,也是甜蜜呢。
这时,只听得有人敲门:“婉郡主在里屋么?”
白婉站起身来,过去开了门,来人是老白王妃的贴身侍女何芳莲。白婉微微欠身,笑道:“您怎么有空过来?”
何芳莲一笑,道:“王妃怕您有不习惯的,叫了我过来问问,看看有什么要安排的没有。”
白婉一笑,道:“自己家有什么不习惯的,倒是母亲多心了呢。您回去叫母亲好好休息就好,我这边我自己可以照应的。”
何芳莲看着白婉,却是一叹:“为什么这么重的担子要压到你的身上呢?”
听着这话,白婉微微一怔,依旧笑着:“何姑姑说的哪里的话,这担子本来就该我来担着嘛。”
何芳莲怜爱地看着白婉,道:“话是这样说,事到如今……哎,怎么就拧成这样!你一个女儿家的,这千古的骂名,不是你该担着的。怪就怪老王爷,为什么不早早地把这事儿给解决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