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舷-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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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围一大圈子人。那些被他打倒的都已经站起来了。但滨田雄这一等,他们也不好上来群殴。他已经把混战变成了一场决斗。
黑壮汉子开口:“大哥,这小子脚底下功夫厉害,粘上去打!”滨田雄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呵呵,这头猪原来懂呀。这才用过了柯武的地堂脚,给你看看滨田大爷的本门杀手!
那人前趋一步,扭身旋转把右脚车轮般抡到滨田雄脸上。他退一步让过,也不看对手下一招是什么,蹲下去平身急窜,左拳使出了最大的力气还加上全身的体重——落在他支撑腿的膝关节上。
高声的惨叫。滨田雄费力地站起来,捂着嘴走到第一个挨打的黑矮汉子面前:“我要看你们如何用铁炮和火铳。”
船长、大副和二副都已在视野中。滨田雄放下手,露出满脸血。他这是在桅杆上撞到脸了。
当天晚上,钱士昆去职,他就在代理二副的这个位置上开始见习。然后他受命脱去上衣,给铁链绑在船头,像一个船艏像。大副曾正用三尺半长的牛皮鞭子抽在他的光背上。四鞭以后放下来涂药喂酒。
“皮肉还挺娇嫩。”大副一边上药一边笑。周围的人包括船长也都笑了起来——滨田雄赤裸着上身躺在这群人中间,正呜呜地哭着,口里不干不净地把那根两斤重的鞭子他娘反复地操。
“哇呀,轻点儿呀!”大海上回荡着他的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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滨田雄伤好以后,船队已到了一个小岛。曾正说要给四门新炮测测距离。先是让他在炮位上,看自己操炮往岸上打。
反复两下后他接手打了两颗实心弹,其中推炮、装药、夯药、装弹、引火击发全是亲手一试。测出大佛朗机的平射距离是三哩的样子。几炮以后转到另一边,向海上打。曾正操炮,滨田雄划一只小船到三哩半的距离,曾正瞄准他平射。滨田雄划出四哩停下船等着,曾正一炮轰出。炮弹于一团白烟中呼啸而至,在小船前面四百尺的地方入水。
不知为何,这一颗到了水面依然动量很足,打了个水漂又弹了起来,恶形恶状的直扑滨田雄。他一声“咦?”急忙跃起入水。
炮弹在水面上爆了。
回到雁阵。炮位上聚集了一大群老水手,大家猜说可能是炮口放低了。看到他湿淋淋地上来,曾正有点儿抱歉地打了个手势,告诉他刚才右舷有点儿横仰,他怕炮口抬高就临时放低了一点儿。滨田雄摇摇头憨笑了一下,表示明白。然后问曾正和周围人,这种水漂弹是否常见?
一个老炮手回答:“不常见。只有距离很近,平射放低才会出现。炮弹是圆的,涂了油,速度快的会弹一下。”他点点头。船长问:“你想什么呢?”
滨田雄答:“要是近战,我只管瞄准对方水线……”
“好主意,好主意!”曾正立刻明白了,“要是把所有实心弹开花弹全涂上牛油,打人水线,高了的正中低舷,矮的跳弹。几下子能开几个大窟窿让对方进水。”
这时海上无风,艳阳高照。船长当即命令试一试。于是一大帮人下舱去给炮弹涂油,另一帮人则忙着放低炮口。有的炮车低不下来,就在炮尾垫东西。安顿好了一排齐射,各人死盯住自己炮位的出膛炮弹,结果十发炮弹中六发是跳弹。
“这招有用。”船长看看已经平息的海面,作了结论。老家伙看小家伙的眼神有了几分亲切。
等他渐渐熟悉火器,距离日本已经不远。一天早上他们碰上了一艘高丽船。与陆地上互相敌视不同,海上不存在属国问题,高丽船的船长高高兴兴提了个精致小壶划过来,与船长干了一杯。
“我们后面,”他说,“跟着一艘渤泥的船。你看着像只福船,其实没那么大,是工匠弄错了多加了一根桅杆。一会儿就可以见到。这艘船跟了我们一百多哩了。”
船长想了想,喝了这杯酒。“好的我知道了。”送走高丽人,他平淡地下令大桶上甲板。
四十多名水手轰然一应,冲下去抬了二十桶火药到露天和第二甲板。每两座铁炮中间一桶。然后他们在两舷的十多具飞天火龙身上插干引信。主桅升双屿的信天翁旗,次桅学佛朗机人的玩笑,升起了一面又红又花的骷髅旗。
滨田雄站在中层甲板,右舷第三号大佛朗机加农身边,全身血液上涌,燥热不堪。
二十分钟后,海平线上还没有桅杆的影子。右舷铅云低垂,往上看是一座巨大云山,阳光下白得耀眼,云底又是黑的,漂亮极了。高丽船走出一链远的地方即转身,礼貌地斜随雁阵,成犄角之势,升起高丽的战旗。
“对方是谁?啥也看不见呀?”滨田雄问身边的水手,他就枯站了那么一会儿,居然十分疲累。
“马六甲海盗。南洋海贼的老祖宗了。”
“厉害不厉害?”
“很厉害。我不说老祖宗了吗?”
“肯定要打吗?”
“看船长了。他们可能是眼红这条双屿到平户的航线了,这条线银子最多。”
“那么多半要打。”
“多半。”
滨田雄的心脏又开始砰砰乱跳。半晌,还是什么也没有。右舷前方的雷云已经渐渐发散,一道道闪电在云底轰隆闪过。云外阳光强烈,有的光束刺破云层到达海面,像是黑棉花团插上一支支雪白的玉簪。
雁阵和高丽船擦着雷云的边缘行驶。两只抹香鲸,一大一小,在船头四哩外喷出水汽。滨田雄着迷地看着那朵雷暴,一道极其凶恶的蓝色闪电在云中开花,隆隆下降,把无数闪光散在海面上。他的心跳骤然一缩:那闪光点大致是一条直线。
“敌船炮击!”桅杆上一声嘶哑的狂喊。
甲板全体水手应声矮身。那道闪电下面的细小闪光变成二十几颗黑色铁球,呼啸而来,与此同时马六甲海盗船高桅宽帆——在云下现身。
“狡猾的渤泥猪!”大副曾正破口大骂。对方使用的是昂贵的开花弹,雁阵中弹四枚,甲板上躺下了六七个人。曾正见马六甲船急速向他们冲来,跳到舷帮上高喊:“飞天火龙快点火!”
船长的传令兵也喊:“飞天火龙点火!”
几十支大火箭射了出去,然后一声沉毅的发令直接来自船长:“放盖板!”
各炮装填手纷纷撤去炮窗盖板的支架。顿时滨田雄眼前一片漆黑。
滨田雄伸出手——当真不见五指。船身有微微的震动,似又给炮弹打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不还击,又不敢问,只在黑暗中咬牙。
“霰弹准备!”有人下令。
右舷的小佛朗机铁炮周围一阵骚动声。
半晌,“打开盖板!”
滨田雄骤见阳光,一片昏蒙。
“霰弹,开火!”顿时引火绳咝咝声大作。
滨田雄没想到在封闭的舱内引火绳会那么响。照这样看来,炮弹出膛会不会……轰隆!咣!
这一下子他瞬间聋了。这才想起曾正说的开炮必须先张口。现在不可能听命行事了,他没了“听”,就死盯着邻近的铁炮的动向,打算他们点火,我就点火。
这难道就是我下海第一仗?什么也看不着,什么都听不到?
八
滨田雄傻愣愣的看了她半晌,哗啦一下拉上了门。就这一下女孩子便如上了发条似的开始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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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阵号二副滨田雄抽出短铳,扯住一个年龄是他两倍大的水手,“你他妈为这门炮装填!耽误了事我就请你的脑袋吃铅子!我要上去看看。”
噌噌两下上了甲板,对方已经逼到很近的距离,互相用火铳对射。他一下子冲到白烟里,一个老水手立刻把他拽到舷帮下面,叫他看看那些纷飞的木屑。
“你他妈找死呀?”
滨田雄脚底很滑——甲板有血。透过烟雾,看到马六甲船上大批人在甲板上拥挤。奇怪的是,这只船正在掉头,好象要逃跑。
他站起来冒着铅弹跳到绳梯上,看到他们为什么要跑了。刚才他们是想接舷,被雁阵号的霰弹打死了一大片,明白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东西,想脱身了。
船长放下千里镜,平淡地说了句什么。那传令兵高吼:“大佛朗机,开火!”
右舷吐出的白烟如潮水一般排浪而去。
其实根本看不见炮弹。这些是实心弹,但比那些纯粹的铸铁炮弹高级多了,它只是用铸铁做了个壳,里面是棕麻浸了火油制作的弹芯,铁壳上钻了七八个大洞,一旦烧起来水是泼不灭的。
船长神色轻松,他知道起码有十颗炮弹在敌船甲板下燃烧。但滨田雄不知道。
他跳到船长面前:“船长大人,我们靠上去打!”
船长惊异地看着他。这时候高丽人正从斜刺里冲到,一具重型拍竿缓缓转动——竿头五百斤铅锤,赫然在目。
大约一百多名高丽水手披坚执锐,在甲板上集合。雁阵的水手看到高丽人要上去,都从舷帮下站了起来。都看着船长。
“好吧,毕竟是一条四桅。”他叫一个传令兵过来吩咐:“接舷。”
转过身对滨田雄说:“第一个过舷,船归你。”
那个传令兵跑到前出舱口用非人间的声音吼道:“全体上甲板!”
高丽船转了一下舵,贴紧对方右舷,拍竿正要松索,马六甲船忽然向雁阵号转过来。船长笑着点点头:不错呀,想从两只船中间冲过去脱逃。雁阵没有它那么快的速度,眼看它就要跑了,右舷的拍竿拉绳却给滨田雄抓在手里,死命地拉着。只见两船的拍竿如同两只长手缓缓拥抱这个海盗船,它的桨拼命划也来不及,两个铅锤都落下了。轰隆一声,艉楼砸得粉碎。
雁阵号的船楼上有四十多个铳手在与敌人对射,舷帮甩出了无数长钩和飞狐爪,两船缓缓靠帮。
滨田雄踩上船舷拉住绳子蹲下,准备跳跃。可是——敌船上的人呢?
管他娘的,一跃而起。这可不是他心里想的,雁阵和马六甲船都听到了这一声凶狠的“管他娘!”他第一个落入敌船,一跤滑倒。甲板全是血和海水,摔他个蓝天满视野。眼角余光看到什么东西向他砸来,急忙一滚。轰一声短斧砍在他刚才脑袋的所在。
滨田雄站起来,左手短铳右手刀呈十字交叉,“铿”的挡住了第二斧,心道你好大的力气呀……这时候高丽人和雁阵号的水手接二连三冲上了敌船。马来人整齐而阴沉的一声战叫,全从舷帮下站起来迎敌。原来他们一直都藏身舷下,静静等待。
顿时人仰马翻,这种近战,比陆上交锋要残酷十倍。
滨田雄进入了一种本能状态,就好象在做一件工作,一切激情都消失了,一切恐惧也消失了,眼前闪动的只是灰白的包头布,黝黑的胸膛,跳动的腿和挥舞着的胳膊。
“人”本身并不在。搏斗的双方都在呐喊,他只闷声不响的向前冲。他用钿刀切开一个人侧肋,再一短铳砸得人鼻子陷入了面庞,再横抡一刀抹中哪个家伙的后脑,前翻躲开一记飞旋而来的斧掷,再掌缘砍中某人的喉结,再把短铳捅进人家肚脐里开火……就这样,东屿混血儿如同阵风横扫过山林的野火,带起一路的血光。他的光脚践踏着尸体,鲜血喷溅在舷帮上。
两面夹击,雁阵和高丽人占足上风。曾正和一群水手跳上来后搭了两座绳桥,雁阵号的人成批地奔来参战。
曾正只砍伤了一个人就给自己的部下挤到了后面,想打都打不上。每次刚一举刀,对手就已经给前面的刀斧和长矛弄得不成人样。他跳上梯子找到滨田雄的身影,一阵心惊,那小子都冲到第三到第四根桅杆之间了。
残余的马来人退到船艉,眼看这么大一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