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舷-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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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门就是个小渔村,二十来户人家,不值得他们翻来覆去勘察。双屿早成气候,唇亡齿寒,他们不会不懂。而且双屿还有一两千佛朗机国的居民,岂有不救之理?”
旁边那个年轻人笑了,“他们自然懂,但这对我们没什么好处呀!我们是来做生意的,不是来打仗的。双屿目标太大,人又混杂,领头的还是中国人,那心船长早应该另辟港口。你我应该好好帮他下这个决心。何况双屿死活与你何干?宁真馆主,你想什么呢?”
张乐淑生气了:“你们怎么光知道作生意?双屿一垮,你以为海上人家还有好日子过?”
王斯汇笑了:“这是谁呀?还未通姓名。”
“我姓张。”
“哦,张姑娘,你说双屿一垮就没日子过了,可曾见过佛朗机的大船和重炮?要是没有,闲来无事我可以带你去。”
宁真忽然插话,“那么远谁乐意去!”
“鞋岛不远啊。此去三十里向北便是。佛朗机的东西很古怪的,而且出手大方,张小妹有没有兴致?”
宁真轻轻一捅张乐淑。
“有是有一点儿。但是我不懂佛朗机话,见了面说什么呢?”
那王斯汇心痒难搔,“呵呵,我可以帮你找个通译。”
宁真想,你不懂佛朗机话?真是屁用没有。
她问:“王斯汇,我想起一件旧事要请教。你曾是双屿的探子,派在余姚一带交通官府,刺探军情。当年讨债,何以北方一支禁军南下余姚,你竟没有探到?”
王斯汇忽然警觉起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宁馆主,我敬你身有残疾,一向客气。但你最好知道自己是做什么的。”
旁边年轻人插一句嘴:“红浪馆主今天拿出了头牌,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是做什么的?”哈哈大笑。
“罢了罢了!”宁真不再罗嗦,“我自己去鞋岛。”
王斯汇诧异:“哈!你又没通译,去干什么?拉皮条岂是这般拉法?”
宁真微微摇头,转身向张乐淑走来,抚着她温暖的肩膀,一声深情的低语:“六横风击手,去吧……”轻轻推了她一把。
张乐淑应声旋开。双足急换在地上转了两圈,腾空而起。衣袂漫展中捕捉到对手跳跃的身影,呜呜两声蜂刺飞出;落地后再一次弹跳,头上脚下飘过了王斯汇头顶。
宁真正在叹自己差一点儿失口,刚才情动之时极想说一句“六横骑鳐仙”。可怕!
张乐淑站定后没有再动,只看着他们,目光茫然。宁真走过去收拾善后。她从那两个武当剑客身上扯出蜂刺,再把乐淑的蛾眉刺从王斯汇耳朵里拔出来,拿到溪水里洗净。
三个人都还没死透,在地上微微抽搐。
“我们走吧。余姚的事,今天了了。”
乐淑木木的跟着宁真回到船上。那几个操船渔民是宁真雇佣的,个个行礼叫了一声“东家”。他们见到了溪谷里的那一幕绝杀,正是面无人色的时候,音调哆嗦,划船也手软脚软。
乐淑上了船,几个渔民能离她多远就离多远。宁真见她古怪的脸色,一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她身旁款款坐下,去握她的手。乐淑手心时冷时热,吓得宁真只盯着她的脸,“淑妹,怎么了?怎么了!”
她抹开眼中泪水,勉强笑道:“没什么。”然后又涌出。宁真帮她抹,两个人四只手乱七八糟,抹的速度还比不上流的速度,成了个大花猫脸。
到底崩溃了,她抓住宁真的手,“我仿佛觉得是他在推我……”痛哭起来。
宁真倾身抱她,乐淑在她肩头上又拱又蹭:“坏蛋……坏蛋此生最后一句话,问我有没有主仆之分……我有。我有的……”
当真是锥心一痛。宁真面色惨白。她贴着她的耳发,口唇哆嗦,奋力咬紧了不说话。
我不能这样玩她,这样弄人是不对的……
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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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双屿的北山堡垒配有千里镜,一片叫骂声中开始迎敌。此时东西两口还有四十多只小货船排队进港,也奇了,他们当夜竟没发现官军船队,此时急得乱跳,队形也不要了,把进出航道挤得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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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前往鞋岛。两人同船,半晌都没说话,后来宁真温言询问张乐淑那个男子是谁,想引她倾诉心中痛楚。但乐淑性子极刚,挤牙膏似的说了几句就不说了。宁真后来才意识到,乐淑是担心一说出来那份怀恋就会磨损,心想你这个大笨蛋,如此珍惜过往岂不要虚耗青春?愁闷死了。
第二天早上她们见到了那心船长,谈得极为投机。那心在双屿进出过多次,张乐淑不认识他,他可是把张乐淑记得牢牢的。宁真为表明身份取得信任的许多话,根本不必再提。她的拉丁话十分流利,几句剖析利害,葡萄牙人当即起锚回援。临走听说她正在建一艘大船,赠送了一只刻度精准的六分仪,“以表达我们对双屿女士的仰慕之情。”
回家路上,乐淑说滨田雄和响螺号多半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她得赶快回章铭立府。宁真笑着说你这里的任务已经完成,自己快去吧。我没问题。两人一入泉州城,便即分手。
宁真回到红浪馆,筋疲力尽,由谢雨心服侍洗了个澡便躺下睡觉。半夜她醒了一次,只觉得屋顶暗沉沉的缓缓压下,大为惊慌,便要喊滨田乐淑进来帮忙,却又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挣扎半晌,昏了过去。
等她醒来,天依然没亮。床边趴了一个娇俏丰美的身影。她撑起来摸她的头发和脸蛋,摸着摸着,就去摸人家不该摸的地方。那姑娘睡眼惺忪的醒来。
“年振哥。”
“雨敏,是你吗?你回来了?”
“嗯。”
“我睡了多久?”
“三天三夜了。医生来过两回呢。他弄掉了你一条肋骨,你老是不醒,他说你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什么话!我照着他的胖脸就啐!”
“呵呵。浑丫头。吕宋好不好玩?”
“好玩。年振哥,我们发财了啦!六十五箱银元呢。可以造这么大……不,这么大的一条船。”
“丫头。掌灯。我要看你。”
伸手轻轻摸她。“你黑了。南洋的烈日啊……”
“年振哥,申卫平死了,李凡民……也死了。我们遇到了海盗。他们……非要……靠舷。”
“不要哭。你从来不哭的。这一回,太难为你了……”
“我拿着卫平叔的铳,杀了人!”
“哦?”
“我杀了他!我一勾,他的脑袋就在我脸前,爆成个烂西瓜!我没有怕。有什么好怕的?我恨不得多杀几个!”
“唉……丫头。”
“年振哥,雨心和雨花跟我说了……你的事。”
“哦。”
“你不能让我叫你宁真!在家里不行。你打死我饿死我我也不答应。哥哥,你在家里,就做你的年振哥吧。我求你了,那也太怪了……好不好?好不好?你在我们自己人眼里,做你的大哥,出去了才是大姐。啊?行不行嘛?我们不会叫错的。绝对不会。我一定记得牢牢的!你不能那么干,求求你,求求你!呜……”
“好的好的。我答应你。”
“不哭了。我答应你。”
“答应你了。别再哭了。”
姑娘止住眼泪,笑了。与谢雨心谢雨花相比,这丫头的特点就是喜怒形于色,且悍不畏死。孙平北以前的凶暴,她从来都是硬扛。扛得哪怕血肉淋漓也不在乎。但其忠诚可靠,也是谢家其他人赶不上的。
谢雨敏忽然又冒出一句:“医生说,其实……你自己也为难。”
“怎么?”
“他说你醒不过来,是因为受不了什么事。你没办法了,……难受了,那能是什么事!不是医生这样说,我也不至于……”
“嗯。”
“雨敏,问你一句:你们几个怎么对我……那么好呢?”
“这……天知道。你对我们也很好呀。”
“我觉得是坏得不能再坏了。你差点都死掉了。”
“但这日子,很过瘾!”
******
。
谢雨敏返回泉州的第五天,浙闽总督朱纨下令攻打双屿港。
泉州兵乘十二艘船与卢镗汇合。一艘大的,十一个小的,装了一千多人,路过舟山桃花岛时补了些水,全体上岸美美地睡了一整夜。当年汤和大举内迁群岛百姓,留下无数空房道路码头仓库水井,成了双屿民众现成的安乐窝。现在官军也享受一下。
泉州兵是先锋,海战有经验,布置在双屿南口面向大洋的海面上。卢镗总共有六千兵,大小五百艘船,许多是现造的,把藩库银子花得欲哭无泪。当初尽废郑和巨舰,实未想到有今日。
卢镗旗舰在北,胖胖大大,桅杆上点了灯让小一号的福船和苍山船尽聚周围,团成一个大球,趁夜雾悄悄逼近。等到太阳升起,无数小船在声嘶力竭的传令声中举桨划开,全军鹤翼而出。
双屿的北山堡垒配有千里镜,一片叫骂声中开始迎敌。此时东西两口还有四十多只小货船排队进港,也奇了,他们当夜竟没发现官军船队,此时急得乱跳,队形也不要了,把进出航道挤得水泄不通。
王直一听到佛朗机堡垒在开炮,就带领亲随爬上大船,在港里转来转去没个出路,又下了船奔到东屿组织抵抗。那许栋此时还在南面大洋上,带走了君安、出云二队去开劳什子互市。王直又哭又骂:许老二你害死我了!
卢镗满面笑容,命令两队沙船直接上陆突击,中军以扇形封死航道。飞天火龙一枚接一枚升空,拖一条粗大的烟迹缓缓向北口的乱船中落去。一钉上帆蓬木板,火油蔓延燃烧,泼水只会更烈,只能用沙土覆盖或木棍挑去。一开始还能挺住,后来明舰越来越多地进入射程,飞天火龙就从一两个到三五成群再到满天都是。港口便东一团西一团腾起了熊熊大火。
王直意识到,这一次是生平从为有过之险。南口的泉州兵也在射飞天火龙,但还没有那么密集,烟雾还未裹紧全航道。但是南口没有炮台,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柯武随护王直,他的义子毛海峰也在左右。王直瘫软了一阵就定住心神,令叶宗满奔炮台督战,守卫东屿;令毛海峰率领定陶队在港中侧身列队,一俟明军破港就迎上去;陈东上西屿与李光头的福建兵众取得联系;柯武过峡湾到孩儿营,接应大棚子和李鸳、刘痕逃回港来。
各人领命奔出。
王直都不忍心看北出海口的那团乱麻了。从一号到十六号码头泊着雁阵全队,俱是重型商船,水手们用桨橹把这些三四百吨重的东西划出来,挺右舷开盖板——对着的却是满满一大片的渔船货船。
他们砰砰的乱撞,喊得嗓子都劈了,一张张黝黑的脸给火烧得眉清目秀。许栋的马六甲老婆亲手绣的信天翁旗半天升不起来,周南先也不知在哪艘船上。
刘痕在较场以北的海里游泳,一丝不挂,听到了北出海口的炮声还以为是大船进港了。他探出脑袋,颇有兴趣地盯着一支火箭看。它的烟迹消失在一个白鹳巢里,那个巢高高的建在一株大楠树上,比雁阵号的舵轮还要大。火箭呼呼地喷出火苗,一下子就把那只成年雌鹳和四个幼鹳全点燃了。雌鹳在火光中振翅起飞,只飞出巢穴就拖烟带火的落在地上。四个小鹳紧紧贴在那只火箭上,给烧得惨叫连声,然后就烤熟了。飞天火龙的火油不燃尽是不会熄灭的,它继续烧它们,成了焦碳还不停止,连带把周围湿润的树叶烧得青烟滚滚。
刘痕一下子全明白了。他爬上岸,看看明军的水师列阵方向,然后找一根苇管含在嘴里,向明军的舰船游去。明军自北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