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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

右舷-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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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雨心软了下来,没站住,跪在地上。谢雨花和孙平北把她弄到床边,坐下休息了一会儿。孙平北抹一下脸就到走廊上去了,留下两个泪人儿在房间里。

他仰着脸看天井上那个四方天,夜空晴朗,星辰灿烂。他轻声问道:“……行不行呢?我快要活不下去了……求你……”

……

半晌他走回来,看两个女孩子已经恢复正常,笑着问道:“雨敏出发了多久了?”

“十几天吧。”谢雨心回答。

“大哥,”谢雨花问,“她这一趟是不是很凶险?”

“走吕宋,这个季节没有台风的。只是海盗可虑。要是平安的话,再过二十天就该回来了。”

“但愿她平安……”

“很可能平安。我做的针路图,她走起来会很顺利,而且几位老水手也不是吃素的。只要那些西班牙人还记得我,凭那封信就够完成交易。回程多少有些麻烦。银子多了会有人惦记。呵呵。这些我都不担心。我怕她顺利回家却不认我了……小丫头有点儿喜欢我了。”

“年大哥?你在说什么?雨敏怎么会不认你?”

孙平北张了张嘴……哇呀好难出口啊!他又打开门到走廊上去了。两女互相看看,莫名其妙。

平北对着夜空又一番的喃喃自语,终于哭了。“淑妹,就这样吧。”

他再走回来,撑案闭目,身后两个女孩子站起来,静静等待。她们感到一阵难言的紧张和压抑,似乎他就要说出什么特别要紧的话来了。

平北摇头,开口,吐字非常之轻:“雨心雨花,我得做一个女人。”



章铭立走到一边径自坐了。每一次带客人来,都他娘的在这幅画前好一番做作。等吧!

******



两女半天连个“什么”都问不出。那句话在那么寂静的房间里说出来,似乎也成了寂静的一部分,不可打破。

平北微一摇头,转身从桌子走到房间门口,又走回来,“呵呵,看到没有?我走路最快便是这样了。能不能叫‘款款’?”

两女还是不能说话。

“这个嗓子还需要训练一下,也不能说那么快……扮了女人,我可以戴面罩了。其他问题也解决了。他妈的一个大男人怎能动不动就昏过去?!呵呵,这样多好?特别好玩!还没人这么玩过吧?”

谢雨心颤声问道:“可这是为什么?”

“还可以不许别人碰我胸口……我必须出去见人,否则大事难成。”

孙平北平静地说。

“到现在只有你们几个谢家人见过我的脸,其他人并不知道我是男的。呵呵。你们得帮我,怎么说话,怎么走路……怎么想事情。”

他喘了口气,“你们要帮我……也是帮你们自己。雨心你知道吗?我憋抑死了……刚才我差一点儿抠下铳机。”

******



响螺号离港以后下去乍浦,放下柯武和张乐淑。

为了向许栋、王直交差,总得派人在这一带看看。张乐淑很不高兴,但需要探察的地方太大,柯武和他的小兄弟们实在忙不过来。

滨田雄说要是没什么动静,朝廷今年就多半不会生事。这里距离余姚很近,万一你们找到孙平北的踪迹呢?草草看上几眼再南下汇合。

然后响螺号直奔泉州。在通判章铭立府上住下。这人是在余姚惨案后投靠了双屿的。那一役王直淘汰了一批旧阀大族,试图发展不那么霸道的中下层官僚。

章铭立办事很干练,对友热诚没有架子,对敌心狠手辣。他的麻烦在于泉州禁海太严,督抚坐镇的是朱纨①,软硬不吃,海上则是个叫俞大猷②的负责巡视。俞大猷海战很有一套,此时官虽不大,却统领一支舰队反复巡海,速度又快下手又狠,明摆着的渔船都会挨打,像是要严格尊奉嘉靖帝的“片板不准下海”了。

章铭立笑呵呵的把贵宾延入,然后开始痛说泉州的诸多不妥。他皱起眉头,苦起脸,几不容滨田雄、华方慧插嘴:

“八十年前三宝太监下西洋,给泉州留下多好的基业,给一把冲天大火烧了,把人心疼死。现在一片凋零,那些水上世家他娘的成了补鞋匠,雨伞匠,日子极苦,也不知何日是头。泉州也有不怕死的小渔船,趁着夜色,三五成群从小港汊出海,奔占城奔南洋,瞅巡海的空子回港,实在是虎口夺食!你们响螺号下锚的深水小汊,还是他们一铲子一铲子挖出来的。真难哪,官军不说了,他妈的安南有海盗、马六甲有海盗,连东洋北条家也偶尔派他妈的一两只大船来哄抢,好象咱泉州是肥鱼腩似的。”

章铭立倒苦水倒得眼泪汪汪。滨田雄华方慧好言安慰,说此事无法可想,泉州接陆,水师也禁海,府兵也禁海,这位置是成不了走私大港了。

章铭立点头称是,说我也不指望什么,只望你们响螺号能带队清一清航线,起码把海盗杀个七七八八的,也免得咱泉州百姓三天两头拿着全副家当跑到南洋赎人呀!海盗危害,有时比官军还厉害,我们能瞅准官军的空子,那海盗来无影去无踪的,货抢了还把人卖个老远。响螺号若能出马,枪炮、火药、补给,都算我的!要是缺人,咱泉州有的是行家。

滨田雄实在不忍看他那殷殷期待的脸色,就含糊答应了。章铭立大喜,晚上宾主尽欢,山珍海味猛喝酒狂赌钱。章铭立见滨田雄对他那个“发妞”确实珍爱,也就省了一笔陪嫖银子。

华方慧虽是海上人家,世面毕竟见得不多,拖手跺脚,只想出去逛逛。主人客客气气问她想看什么,她一开口便是“青楼瓦窑”,把滨田雄章铭立全说愣了。

陪座的金止月和郝秀暗地里笑破肚皮。章铭立苦起个脸,说泉州没这些脏东西。

华方慧一脸的不信。滨田雄想我这个神仙宝贝看得越多,只怕越是不可限量。并不阻止,反而对章铭立说你就吐个地方吧,她无妨的。

章铭立毕竟是书香门第,皇家功名,其脸皮厚度哪儿能比得上双屿本部的正宗大盗?想了半天,说是南门有一家“红浪艺伎馆”,馆主也是海上人家,风格独特……不容他说完,华方慧便抓了滨田雄的粗臂左摇右摇,去嘛去嘛!倒是滨田雄还有话问:“怎么会有个艺伎馆?”

章铭立:“我不知东洋的艺伎馆究竟如何,但这个地方,怎么看都很洁净,却又有十足的青楼味道……我实在描绘不出。”

“地方安全吗?会不会有朝廷密探?”

“绝对安全。馆主曾经向我供货。而且不瞒你说,他还曾替我销过货。”

“恩?”滨田雄和金止月都有点儿惊讶——什么时候又冒出个新的海商,双屿竟不知道?

“他派人找我订了十二个品种一千多斤的调料,人、船皆不用我派,现银现货。我派人找到他的货船跟着,没想到那船驶进了渔船队,挂起鱼网,一下子就找不出来了。”

金止月笑,“呵呵,这人还挺小心。”

滨田雄想摸这个人的底,“我们去看看他。这人要是单独作生意,那撑不了多久,我们报许栋王直,把他收了。若是月港一伙,那你的货说不定就是他抢的,我们顺便可以做掉他。”

章铭立以前没想过这一层,觉得很有理:“好的好的。我让兄弟们做点儿准备。”

“这人叫什么?”

“……不知道。他对外自称是红浪馆主。”

“恩?你没见过他?”

“没见过。好象也没有其他人见过。”

“奇了!”

******



一行人起轿上马,不一刻到了红浪馆。馆阁十分雄伟,章铭立说这本是赵宋皇家亲王府第,蒙古灭宋后辗转换手,最后由红浪馆主买下,斥两万银子整饰一新,还是去年的事呢。

馆前一条河并无廊桥,只在两岸竖立四对雕花木柱,系了个超宽的围栏秋千。只见客人们毫不以为意,纷纷踏上秋千,一声“站稳了!”松去抓钩,女客尖叫声中秋千向对岸直荡过去。

堪堪到岸,撞上一个巨型扳机,两个抓钩落下。于是纷纷登地。滨田雄有样学样,跟十几位客人一起,踏上这个秋千。

华方慧脚趾都抓紧了,呼一声风声响过,只听笑语喧哗,已入大门。“倒真是别具一格。”

踏入厅堂坐定,这个厅比一般青楼宽大数倍,正面一座戏台直伸到客席中央,确是东洋形制。但东洋哪儿有如此巨大?

戏台两侧高墙各展开一幅巨画。左边一幅是海上景色,千桅万帆冲出飓风云层,又有千鸟百鸥在云间翱翔,羽毛凌乱,漂亮极了;右边却是个人物画。画上一个小小匈奴牧童很不耐烦地骑在树上,一个汉人军官拿了块芝麻糖正哄他下来,两人神态之真,便似咫尺相闻。

只是这一片平静前景之后,万千汉家兵马正在渡过冰封的黄河。冰面上“骠骑将军霍”翻卷变形,已经渡过河去的大军分为九路,海一般的枪刺和铜盔,浩浩荡荡,直抵天边。

“汉击匈奴……”滨田雄等人站在这幅巨画之前,如中深蛊,简直挪不开步子。

章铭立走到一边径自坐了。每一次带客人来,都他娘的在这幅画前好一番做作。等吧!

半晌,双屿诸人落座。金止月四面看看,见周围宾客锦旃雕裘,散淡傲然。问章铭立:“这儿伺候何人?”

“有钱就行。若入二楼环廊,点了姑娘自饮自唱,十两银子。若入中台,五十两!呵呵,它与其他青楼不同之处,便是这个中台。”

滨田雄脱了大氅甩给华方慧坐下,她拿去细细叠了放入身旁空位。滨田雄端去案前小酒一品:“哦哟,东洋清酒!今日必见此家主人。”适才巨画激起了满身豪气,还有余韵在身。

“便如贵客所愿。”身边一声应答,清越悲凉,仿佛酒中落冰,碎雨击筝。

滨田雄闻声转目,一行华衣女子正往登中台,说话的夹在中间,衣饰极简,脸上挂了面罩,看不见面目。

那女子说了这么一句便跟着前导缓缓上台,诸人退后散立,她于中央站定。四面一顾,渐渐人声转寂。半晌没有说话……她在笑?

“我见诸多贵客,其实都已多次光顾,仅右席居首者,是章铭立大人带来的新朋友。当是海客,不知猜得可准?”

章铭立万万想不到红浪馆主竟是个女人,正在昏头昏脑,见问本能作答:“准的。”

“呵呵。”这声笑可不怎么样。“各位屡次三番,要见鄙馆主人,今日便与众位一晤。”后面这句又是清音悦耳,也不知她是如何转腔的,十分古怪。

表了身份,一时人声鼎沸,全馆豪客,都在诧异。

“奴家本名……”众人立刻收声,“却是已给奴家忘记了。现取新名,唤做宁真。这个名字,是为怀念一个逝去的旧友的。”

华方慧眼睛大大的,一眨不眨,只看这个女主人会说出什么话。便是章铭立这等老狐狸,也颇紧跟,不想错过任何精彩。

“奴家曾为强人所俘,受尽凌辱,生不如死。我这个旧友,平日不曾来往,却于危难中强施援手。他本身武功不差,但世间岂是真有剑仙佛法?力尽而死,也只为奴家争出一线脱逃的机会而已。”

这番话她说得极其平淡,但一个女子当着那么多人坦言惨苦经历,平生又能听到几回?一时众人只为其友大憾,很是感动。

“奴家一条命已去九成,又遇到几个家破人亡的良善弱质,互相扶助,方有今日。只是奴家身受巨创,几无行动之力;面容尽毁,再不敢直睹人颜。人生至此,了断才是正途。但奴家是有人以命搭救的,是否一了百了,自己似不可做主。因此今日登台,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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