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色无疆-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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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泉退后几步,靠着墙。无论是老谋深算如连镌久,还是诡计百出如跋羽煌,她都能应付自如,但对上这样的沈雁鸣,她是没辙了。
事实上,在金伯雨死的那一刻,就已经没辙了。
门外黄正武急道:“启禀皇上,在书房窗台的花盆下搜到一包砒霜。”一个尖锐的声音惊道:“不可能,明明不见……”话音猛得缩住。
沈雁鸣笑道:“看,连老天爷也不放过我。”
“把砒霜随手放花盆下……你果然视死如归。”
他扯了扯嘴角。没说是冯颖突然造访,他仓促放在那里,想扔的时候又不见了。
“我床头有封信,是诉罪状,请皇上定完罪,交给父亲,也算成全我一片孝心。”
“把罪状给父亲成全孝心?”明知他是不想沈家与她产生芥蒂,明泉还是忍不住讽刺道,“你的孝道千古罕见。”
沈雁鸣低头不语。
“皇上?”黄正武在门口担忧地喊道。知道明泉现在是和嫌凶共处一室之后,他的心差点提到嗓门眼。
明泉朝门口走了两步,“还有没有话要说?”
“请皇上恩准冯颖参加武举。”
明泉冷哼一声,打开门,“来人,将沈郎伴送交内廷执法司!”
“遵旨。”
严实侧身让过被请出来的沈雁鸣,低声道:“皇上,已经子时了。”
明泉胸口正堵得慌。没想到她对沈雁鸣的愧疚最后竟成了以死相胁的利器。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真是千古名言!“罢了,回宫。”
雨后(上)
金伯雨一案先后牵连两个郎伴,后宫朝中皆是议论纷纷。明泉被昨夜一口气堵了一个晚上,几乎睁着眼睛到天明,上朝时脸色苍青,唇白如纸,思绪尚且清晰,眼前景物却迷茫流转,走马观花一般。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连镌久也多瞧了她好几眼,担忧外露。
刘珏就重修堤坝之事启奏了两遍,她却仍没有反应,连镌久正想开口,却听安莲清淡的声音自上座传来,“刘尚书之议乍看虽能节省工时,却容易因小失大。修堤筑坝本就极耗体力,先皇规定每日每人的工时正是怕他们或体力不支,伤民之本,或倦极怠工,伤堤坝之本。修筑堤坝本是为了百姓安家乐业,不为黄水所侵,若因坝伤民,则是本末倒置,得不偿失之举。”
安莲甚少在朝上发表言论,因此皇夫虽有凤设,却被许多人议为虚置,是为皇上拉拢安家的手段。因此他今日之论可谓越俎代庖,不少官员都静等皇上反驳。
连刘珏亦不例外,听完之后既不吭声,也不归列。
连镌久心思转了好几转,终是将想迈出去的脚尖往里拨了拨。
“皇夫所言甚是。”孙化吉的声音在片刻静默后突兀而起,“臣虽然苛刻吝啬名声在外,也不至苛刻了堤坝,吝啬了百姓。刘尚书只管放心,只要经你手的银子一分一毫都花在堤坝上,花在百姓身上,那我是决计不会皱眉一下的。”
刘珏心中暗道,你当然不会皱眉,你只会把钱袋捂紧。他不知孙化吉自王四海那里空手套白狼,得了一百万两银子,心中热乎,倒真不介意拿出少许与旁人分享喜悦。
明泉似乎终于从沉睡中惊醒,“三位皆是为国着想,虽意见相左,朕闻之甚慰。我大宣有卿等爱国之臣,何愁江山不盛,四海不平?”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皆跪拜齐喊。
严实扯嗓道:“退朝--”
有几个站得远的下朝后还拉住刘珏问,“今日皇上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刘珏开始还不搭理,最后问得急了,“你们问我,我问谁去!”
明泉自殿上下来,才走几步,眼前便一阵天旋地转,脚下一个踉跄,落入一个熟悉的温柔怀抱里。她索性闭上眼睛,任由他支撑去大半身体,走上帝辇。
辇车缓缓滚动,她调整了下姿势,让自己睡得更舒服一些。一夜未寐的疲倦似乎顷刻侵袭而至,无法抵挡。
安莲静静地拥着她,目光恍如月下溪泉,清淡之中包裹着流银般晶亮的怜惜。手指将覆在她眼帘的碎发轻轻拨开,左手被压得有些发麻,想动却又怕惊醒了她,终究任它慢慢麻去。
帝辇渐渐停下,严实等人俱是无声。明泉却自己醒了过来,“到天罡宫了?”
“是承德宫,皇上因先歇息。”
明泉眸子眨了眨,缓缓坐起来,看他向来一尘不染的衣服被她睡得皱巴巴,不觉有些羞赧,“那朕先进去了。”弓起身向前走了两步,正要拉开帘子,却突然停下,“皇夫……”
“皇上有话请说。”
她脑海瞬息闪出三个疑问。
那包砒霜是你放回去的吗?
沈雁鸣下毒是你默许的吗?
薛学浅被冤枉你为何袖手旁观?
明泉手指僵在半空,昨夜无眠除了因为沈雁鸣的所作所为令人痛心外,更因她脑海中衍生的这些疑问辗转反侧。以安莲在后宫埋伏的势力,决不可能对沈雁鸣不同寻常的动静毫不知晓。事发后,他由着常太妃在奏折中对薛学浅百般猜疑,连她也是询问后才被告知。
能在当时拿到砒霜,又事后悄无声息的放回去,整个宫中除安莲其谁?
从头至尾,他就像个冷静的旁观者,看着沈雁鸣变成疯子,薛学浅变成傻子,金伯雨变死尸……而他,只是在她需要的时候,适时为她释疑而已。
“皇上?”
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没有疑问,好似早就准备好答案,只等她开口。
明泉回眸浅笑道:“朕差点忘了,朕昨天和连相说好在乾坤殿讨论武举之事,他现在恐怕等急了。”
安莲默默地看了她一会,缓缓起身道:“臣先告退。”
她看着他的肩膀慢慢擦着自己而过,车帘掀起,严实等人正恭敬地站在车外。安莲走下车辇,站在他们当中,转过身,目光深埋在脚下。
明泉看着帘子放下,摊开掌心,露出四个深红的指甲印。
连镌久坐在佐政殿,正与独孤凉日行一吵,便见严实匆匆而来。昨天夜里宫里动静他是知道的,没想到明泉在这种情况下竟还记着昨日之约,心下不禁有些佩服。
独孤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意在警告不要向皇上胡乱进谗。自武举以来,独孤凉全然抛开六部最冷最孤的一贯作风,与他又缠又打,几乎是当着敌军来攻击的。看来他身后的武将派系给了他很大压力。
他走在去乾坤殿的路上,不声不响。严实不是崔成,水泼不进,刀割不破,他见他第一眼就知道他不是个能收买的,见许多官场老友纷纷在他手下铩羽而归,他更是庆幸自己看人之准。
“启禀皇上,左相连镌久求见。”
“宣。”
从先皇到明泉,这个乾坤殿他不记得自己进了几次,但每次进来,总有种被压制的束缚感,使人不能逾越半分。他垂下头,叩拜道:“臣连镌久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明泉用手指醮了点冷水,抹在太阳穴上,“武举进展如何?”
“一切按皇上吩咐进行。各地府衙经过县试到乡试,想必两个月之后,就能进京面圣参加殿试。”
“可有兵法卓越者?”
“共有两名,臣已派人送他们进京。”
明泉满意地点点头,“在民间能有两人,已是极难得了。”
“启禀皇上,内廷执法司有要事觐见。”
连镌久忙道:“臣先回佐政殿候旨。”
明泉想了想,“也好,朕一会再召你。”
“臣告退。”
连镌久匆匆出来,正好与一个面目清秀的太监擦身而过。
雨后(下)
“奴才费海英叩见皇上。”
“起来吧。”
费海英小心翼翼地站起来。
“你该不会特地来告诉朕什么噩耗吧?”
费海英满腹要说的话都被堵了下去。
明泉悲涩一笑,“说吧。”
“沈雁鸣已在供状上画押,在寅时吞金身亡了。”他来之前脑中转过数百个念头,想来想去也找不到理由为何沈雁鸣身上会携带这么大金块,总不能说他手下以为他要行贿而故作不见。正在头疼之际,却听明泉淡淡道:“朕知道了。薛郎伴呢?”
“今晨已送回去了。”
“恩。”明泉疲惫地支着头,“将诉罪状给沈府送去。”
费海英连忙应道:“是。”
“将他穿戴整齐,按郎伴品级送葬。若沈家想见,就让他们远远地看上一眼,不可靠近,更不可碰触。”
费海英虽觉她的要求奇怪,也没多想,“遵旨。”
“去吧。”
费海英临走前抬头看了一眼。他已有数月未见皇上,只觉得眼前的皇上与数月前相比,眉目展开,更清秀了些,却半点不见曾经的少女娇媚,好似被那双飞扬的眉,凌厉的眼硬生生压了下去。
“严实。”明泉唤道。
“奴才在。”
“你也累了一天了,去歇息吧,让佳若过来。”她抚着额头,“顺便去佐政殿告诉连相,朕乏了,今天就不见了。”
“是。”
一觉醒觉,窗外半灰。
范佳若听到动静,蹑手蹑脚进来道:“皇上,臣服侍你更衣?”
明泉点了点头。
范佳若唤人为她端茶漱口,“沈儒良与沈南风大人在宫外求见,已经等候了一个时辰。”
明泉神思一恍惚,梦里沈雁鸣那张凄怨的脸又在眼前浮现,班驳伤痕深刻入骨。茶含在口里半天才吐出来道:“告诉他们,沈家的好,朕会一直记得。让他们回去吧。”
范佳若轻应了,“严总管已经将奏折搬过来,放在书案上。”
明泉点了点头。
“薛学浅适才过来谢恩,臣见皇上睡着,便让他晚点再来。”
明泉展开的手臂僵了下,等范佳若帮她把衣服拉上,才道:“你去宣他过来吧。”
“是。”
比薛学浅来得更快的是冯颖,只见他单衣凉薄,神色憔悴地跪在地上,双手固执地握住拳头。
“还不死心?”明泉睡了一觉精神大好。
“臣请皇上成全。”犹带童音的话语透露不容质疑的坚决。
她拿起奏折,慢慢批阅起来,仿佛他不存在。
玉流代狄族上了封贺书,大体是恭喜宣朝与北夷两国交好云云,称颂三句便有一句幸灾乐祸。看来她在狄族过得不错,阿修巍巍也由得她胡来。
她笑笑,终是欣慰大于尴尬。本想让严实将此信转交徐太妃,又怕徐太妃多想,以为她因书中言语怪责于她,还是作罢。
范佳若在门口轻声道:“启禀皇上,薛郎伴到。”
“先让他等等。”明泉放下折子,“你真想参加武举?”
“请皇上成全!”
“就算朕让你参加武举,但不封你任何官职又有何用?”
冯颖身体一僵,面色刷白。
明泉舒出口气,“既然你如此有信心,朕就成全你。待武状元胜出之后,朕安排你与他比试一场,武功兵法骑术射猎,你输一不可。”
冯颖抬起头,“臣谢皇上隆恩!”
“不必谢朕,要谢就谢沈雁鸣吧。”
冯颖身子一震,跪着磕了三个响头,才道:“臣告退。”
明泉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身子,不禁想道,他应是有几分知道沈雁鸣的所作所为吧。却不知道他的坚持中有几分是为了自己,几分是为了镇北国公府,几分是为了沈雁鸣。
互相期许,兴许也是一种折磨。
“臣薛学浅叩见皇上。”
明泉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眼前这个苍白到几乎透明的男子就是当初长庆宫内,笑语殷殷的儒雅青年?
“平身。”
薛学浅凝跪不动。
明泉叹道:“你也有事求朕?”
“请皇上恩准臣剃度出家。”
她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