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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部分

帝色无疆-第68部分

小说: 帝色无疆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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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边的奏折一本本少下去,左边的奏折一本本堆高。

夜空的黑,被雨水一层层洗褪,露出一片烟灰。

明泉执笔的手突然停在一本奏折上,入眼帘的三个字将毫无防备的她砸得一阵眼晕。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笔在指尖微颤。

慕流星……

慕流星。

记忆的洪水一般被打开,就瞬息奔腾千里,再也堵不住。

她闭上眼,默默地仰头坐在龙椅上。

许久,久到第一缕晨曦照入殿前。

案上纱灯里的灯芯扑哧一声,灭了。

明泉睁开眼,缓缓动了动僵硬的胳膊,在那本求追封的奏折上,写下‘忠勇大将军’五个血红的字。

敲山

批一夜奏折的后果是,明泉用一个白天来睡觉。

等起身用膳,落日已经去很远的地方残照了。

漫不经心地搅着碗里的鱼粥,明泉一点胃口也欠奉,“都撤了吧。”

严实想了想,低声问道:“薛蓄子派人送来亲手做的点心献给皇上,是否现在端上来?”

薛学浅亲手做的点心?明泉一楞,脑海浮现起那个在簇拥下温雅清和的男子,“他亲手做的点心?”她带着几分好奇道,“端上来。”

严实后退几步转出门,不一会儿,两个小太监一左一右,手捧精致的瓷碟,慢慢走来。

“奴才小潭子,参见皇上。”

“奴才小何子,参见皇上。”

“平身。”明泉见他们微微抬起下颚,露出秀美的轮廓,十分眼生,不禁笑道,“这两个不是承德宫的吧?”

左边自称为小潭子的上前一步道:“皇上英明,奴才正在储秀宫当差。这两盘乃是薛蓄子亲手做的点心,特地命奴才们端来请皇上品尝。”

明泉眼睛自碟子上一扫,一盘是五瓣花状的梅花糕,旁边有两朵红色小花,却不知道是什么做的。一盘是炸得金黄的萝卜丝饼,用芭蕉叶制成的小舟包裹。一盘是白红相称,一盘是绿里藏金。饶是明泉食欲不振,也被吊起了些胃口,“端过来吧。”

盘子放在明泉面前,一个小太监递上筷子。

明泉瞟见每块梅花糕上都有个微不可见的小针孔,不禁苦笑摇头,夹起一筷放入嘴里。

小潭子和小何子虽是低着头,微颤的手却显露出情绪来。所谓一荣俱荣,后宫主子本就不多,能跟着薛学浅已是百里挑一的运气,若薛学浅因此受到宠幸,那么他们俩也会水涨船高,前途可期。

明泉啜了口严实递来的茶水,将口中残味漱去,又咬了半块萝卜丝饼,慢慢放下筷子,“香甜可口,入口即化,比之御厨,不枉多让。”

小潭子和小何子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明泉眼睛微微一眯,“严实,传朕口谕,晋封薛学浅、冯颖为九品郎伴,赐住……”她顿了顿,“熹微宫。”

小潭子和小何子大喜,连忙跪下道:“谢主隆恩。”

熹微宫名义上的主子是沈雁鸣,不过自祭祖之后便被留住胜州,至今未返。背地里不少人猜测是冒犯圣颜,被冷落在行宫。因此熹微宫虽然住了三个郎伴,实际却只有薛学浅和冯颖二人。而冯家如今大不如前,冯颖又年少,熹微宫最后自然由薛学浅做主。

明泉点头微笑道:“你们随严实去吧。”

待他们走后,她的脸才慢慢沉了下来。

慕流星死后还有人为他上奏折求追封,而堂堂镇北国公冯继曹却是乏人问津到连落井下石的人都没有。要说其中缘故,还是和她的态度有关。虽然天下皆指斐旭私通外敌,但她却从来没有表过态,在有心人眼中自然是皇上对帝师旧恩未绝,隆宠未断,只等风声一过,便能东山再起。可惜斐旭孑然一身,来去无踪,让他们有心而无处奉承,只好从挚友慕流星身上下手,借着捐躯的名义讨名讨封,既给了斐旭一个大人情,又因着斐旭取悦了皇上,这人情给的正大光明,别人也无话可说,不会落下把柄,实在一举三得。

而冯继曹虽然顶着镇北国公的爵位战死沙场,却因冯颖在宫中不甚得宠,在他们眼中,冯氏一族如今已是一蹶不振,后继无力,皇上的态度又是隐隐约约,当然没有冒险巴结的必要。

想那冯家自开国起便镇守北方,代代相传不知出了多少良将,为大宣立下过多少汗马功劳!她怎能忍心这样的忠勇之族因为抗击外敌,抛头颅洒热血,最后却因这些无稽之由,连个名声都落不下?她晋升冯颖正是敲山震虎,给那些见风驶舵的势力小人一个警钟——

尚氏江山从来不需用鸟尽弓藏的手段,也不会过河拆桥,任何一个为大宣尽忠尽心之人,都不会被遗忘!

风过门隙,拨起糕点上的梅香几许。

明泉手指在桌上轻敲两下,突然站起身道:“摆驾长庆宫。”

有些人,她必须防之盯之,但有些人,却可以信之诉之。

万里江山锦绣,毕竟不是一人所能占据。

敲山(下)

明泉自胜州回来后,除了偶尔去瑶涓宫走走,甚少出承德宫。因此当皇上驾到四个字突然在长庆宫外响起时,不免一阵兵荒马乱。

明泉下了辇车,才走几步,便见如意领着人急匆匆地走过来跪下,“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几时这么规矩了?”明泉想起出宫时那个嘟起嘴巴要糖葫芦的少年,不禁笑道,“起来吧。”

“宫里规矩多,呆着呆着人也只好规矩了。”如意察言观色,见明泉心情不错,话语里立马多了几分撒娇的口吻,让两人无形亲昵许多。

“朕可听出话里的抱怨了,”明泉果然没有半点不悦,“你现在可是宫里炙手可热的大红人,其他人巴结尚且不及,谁能规矩得了你?怕是听奉承听得麻木,收孝敬收得手软,才变得有些呆板吧?”

如意嘟囔道:“皇上离京时,主子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送来的礼物一一退还其主人。现在莫说孝敬奉承,走在路上不挨白眼就算谢天谢地了。”

安莲这招杀鸡儆猴威慑后宫之举明泉亦有耳闻,“听起来十分不甘啊?难道舍不得那些礼物?”

“谁理那些东西,”如意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委屈道,“可怜主子做了那么多事,不知得罪多少人,却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处……”这句话他说得十分缓慢,似乎是谨慎用词,又似乎是怕对方听不清楚。

说完他不禁抬头透偷瞥了她一眼,但见她步履稳健,双目望着去路,面色如常。他暗自将如今的她与记忆中第一次相遇时相比,却发现她眉宇间的倨傲高贵消退无踪,仿佛俱化作脸上不动声色的沉稳。

“皇上驾到!”

“臣安莲参见皇上。”

“平身。”

一连串的对答将如意的思绪拉回,迅速却不失礼数地向明泉行告退礼后,他弓身倒退而出。转头看到走廊里有两个小太监正兴奋地在那里伸长脖子探头探脑,不禁会心一笑,装作没在意地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曾经他也抱过相同的心情,好奇地想知道发生在宫里的这样那样的事,而如今,他却只想找个地方歇息一会,以便能打起全副精神迎接下次未知之事。

“三甲士子将于明日早朝后在文清殿谢恩,一甲三人还请皇上亲自召见。”虽然殿试除了一甲三名的顺序外,其他都由安莲主持,但进士及第号称天子门生,于情于理都须明泉亲自召见。

若是往年,科举选才可算朝中一等一的大事,可是今年比一等一更一等一的大事委实太多,明泉闻言也只是点点头。转头见桌上放了盘梅子,忍不住用牙签挑了一个入口,还没咀嚼,眉头已经皱成一团。嘴巴胡乱动了两下,便一口吞下。她揉着腮帮,艰涩道:“这味道与你上次赠于朕的不同。”酸得要掉牙,怪不得古人能画梅止渴。

“上次是如意的手艺。”

明泉哦了一声,才讶异道:“难道这个你做的?”

安莲面上赧色一闪而过,快得几疑错觉,“皇上若喜欢,我让如意送一坛过去。”

“喜欢喜欢。”明泉呷呷嘴巴道,“酸得别有味道。”

他楞了下,嘴角慢慢化开笑意,犹如云后未被遮全的月华,清丽温和,“皇上这么晚过来,只是为了一坛梅子?”

见他展颜,明泉暗自吁出口气,接下来的话也更好出口,“朕刚才下旨晋封冯颖和薛学浅为八品郎伴了。”说罢,偷偷瞄了眼安莲的神色,却见他已然收起笑容,但也不见愠怒,“哦?恭喜皇上。”

明泉咬住下唇,“你总该想到,朕这么做的意思。”

安莲定定地看着她,漆黑的眼眸露出莫名的光芒,“若是想不到呢?”

她一怔,立即就想反驳怎么会想不到?但随即却被他眼里透露的明亮神采而吸引,若平时的安莲是一幅美伦美奂的画,那么此刻眼中的神采无疑就是让整幅画鲜活的点睛之笔!

她疑过安莲数次,亦或是无数次。不仅是因为他曾背负的屈辱,也因为她对自己的不肯定。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在反复地问:这样一个十全十美的男子真的愿意埋葬一生于这个不见天日的后宫么?即使他站于庙堂至高,甚至高于辅相,但在天下人眼里,他的名字前将永远冠上‘皇帝的’三个字。

他这样骄傲的人,真的可以无怨无悔?

这不但是个疑问,也是个心结。因此他的承诺在她耳里总是会打了折,他的举动在她眼里也会变了质。直到一个时辰前,她心中还隐隐纠缠在这个症结。

但现在她却只想为自己的担忧而失笑。

若她真的如此怀疑他,当初就不可能留下一纸圣旨作他的利器。若她真的如此怀疑他,就不会将关系错综复杂不下于朝纲的后宫交托于他。

其实在她反复问自己的同时,心底早已有了答案。

反复的疑问似乎只是一个习惯,又似乎是一个逃避的借口。至于为何逃避……

她按住脑袋,不让自己再想下去,或是不能,也不该再想下去。原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已经想通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普天之下皆是皇土,而她就是这片皇土的主宰!若连身边最亲近的人也要整日毫无缘由地提防来提防去,那她未免太小看自己。

若是有疑,则弃。若是不弃,则信。君臣同心,方是江山之幸!

要是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她又有何德何能为帝?也许她的起步比高阳王,甚至平安郡王晚,但她相信自己未来的成就必定不逊于他们。至少,父皇是如此深信的,那么她更没有理由去怀疑。

“其实……朕昨天在雨中见到你时在想,这个安莲到底在皇宫里安插多少眼线,怎么朕前脚进门,他后脚就能等在那里了呢?”

安莲轩眉微动,却没有打断。

与连镌久长谈之后,她更明白为君之道并非只是将想法藏在心中,纵然在别人面前显得很高深莫测,却也无形拉远了与下臣的距离。该掏心的时候掏心,该高深的时候高深,松紧之间收放自如,既让下臣觉得受信赖,却又不能完全揣度上意,这才是真正的为君之道。

“是朕小人之心了。”她谓叹道,“这么简单的道理,皇夫又怎么会想不到。”

他眸光幽深,似火起火灭,半晌才淡然道:“难得能观赏雨景。”那抹难得的赧色竟又若隐若现。

可是也观赏得太久了吧?她没记错的话,昨夜到宫里都过半夜了。明泉小心收起眼角眉梢的笑意,却忍不住轻笑道,“若是朕没有赶回来呢?”话甫出口,立刻懊悔。这句话就算不像调戏也有调侃之嫌。安莲又是如此骄傲的人,只怕要弄巧成拙。她脑中迅速闪过各种打岔说辞,却听屋里头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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