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色无疆-第4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醮墨的笔尖微微一顿,又在白纸上书了几笔才放在笔台上。安莲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轻声道:“进来吧。”
“是,主子。”如意端起盘子,细细将帘子拨开,却见一个黑瘦的小太监站在桌边,乌溜溜的眼珠戏谑地看着他。
“招财?!”如意诧异脱口。
小太监笑嘻嘻地朝他打了个千儿道:“奴才小关子给如总管请安。”
如意瞄了眼安莲的脸色,含糊地应了声,将盘子放到书桌上,离他手肘半尺处。
“徐蓄子这几日还是照常来吗?”安莲随手拈起一块桂花糕,放入嘴里,过分甜腻的香味瞬息让他蹙了眉。
如意立刻奉上茶水,“日日都来,辰时到戌时走,风雨无阻。”
接过茶,轻啜了一口,安莲若有所思,“徐蓄子可有说什么?”
“不曾,一坐就是半天,除了用膳解手外,连动也不动。”如意见他放下杯子,又道,“御膳房说皇上最爱吃甜点,每晚都要准备一份在寝宫里。主子不再尝尝?”
安莲捏了块白糖糕轻咬一口,抿了抿,放弃地搁回盘里。
“还是让御膳房再做些别的点心?”如意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他。
安莲眼眸放柔,“你不必事事如此小心。”
如意嘴巴嗫嚅了下,小声道:“这是奴才的职责。”
若非身在宫廷,如意的棱角也不会被磨平得如此早如此快。安莲微微一叹,转了话题,“徐家的人可还是每日递求见折子?”
“是,只是署名换成连镌久大人了。”
“连镌久?”他正要提笔的手一顿。没想到徐家竟能请动他,原以为他会搬动范拙这着救兵呢。想了想,“那便准了吧。”
如意迟疑道:“可需回常太妃一声?”自荣保宫被封之后,安莲就将宫廷事务交还常太妃,因此徐家人想要进宫按理是须经过她的批准。不过对外还是以安莲为主,毕竟这是皇上留的旨意。
安莲摇头,“不必。让他们明日正午来长庆宫吧。”
长庆宫?如意惊了下,正好与小关子的目光撞在一处,后者朝他淘气地吐了吐舌头。
“是。”他躬下身,慢慢退了出去。
小关子看着阂上的门,笑道:“少爷好眼光,当初挑如意的时候,老爷还怕他没受过训练,不够机灵呢。”
安莲笔下未停,置若罔闻。
小关子碰了个钉子,也不以为意,咳嗽一声又道:“金鹏老将军平日最疼彭挺,如今老来失子,悲痛可想一二。虽有范拙在一边安抚,终究按捺不住,戚州最近风波频起,连北夷都得了风声。”
安莲偏头看了他一眼,正当他以为他要说什么时,却见他纤长的手指点了点杯盖。
小关子一怔,立马捧起茶壶沏上。
安莲端杯轻啜,继续蘸墨轻书。
“少爷,”小关子眼珠一转,小声问道,“你可是想让徐彭两家鹬蚌相争,我们好渔翁得利?”他舔了舔嘴唇兀自接下去,“不过老爷说徐彭两家的势力若耗费太巨,恐怕收过来也没什么价值了。”
啪得一声,笔台上多了支未干的狼毫。
小关子抬起头,张着绿豆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安莲,只见他站起身,清冷的目光落在脸上,一阵清凉。
“少……”话只吐了一个字,那袭白衣却擦身去了。
“待墨干了,便送去给他。”还没等小关子回过味来,冷冷的声音已消失在闭阂的门缝间了。
小关子好奇地拿起那张纸,一阵梅花清香扑鼻,他情不自禁地揉揉鼻子,细声念道:“晨起卯时,一刻进早膳,黑米粥一碗……”
这个……送去给老爷?小关子缩了缩脑袋。恩,还是派别人去吧。
徐克敌亲人进宫的消息一传开,请命探亲的折子便源源不绝地飞向清惠宫。常太妃一声未吭,令司礼太监按序排了日子,全部照准。因此皇宫上下一片喜气洋洋,比新春更甚,连远在千里的镇北国公府都来了人。
金伯雨也趁机递了折子,凭着常太妃的关系,顺利排进第一拨。
未时不到,他便候在昌顺门外等待宣见。宫里订的时间是未时一刻,不能早不能晚,到了时辰,再由被探望的主子决定是否召见。因此他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其他宫人闲聊打发时间。
正在说话间,却见一个身穿深绿绣金秋菊长袄的中年妇人缩着双手,在一个黑瘦小太监的带领下低头走过。
他见他们的去向是后宫便留了心,朝适才打趣的太监笑道:“这是哪家的亲眷,好大的面子,连候旨的工夫都省了。”
那太监嘿嘿一笑,几分卖弄几分艳羡道,“可不是,没有徐蓄子起头,后宫哪有这番热闹。人家身后可傍着个安侍臣呢,谁能不给他面子。连带他身边的人都水涨船高,不得了得很。”
金伯雨顿觉没趣,强笑道:“到底是皇上身边的人,果然不同。”
那太监平日就爱嚼舌根,此刻更是谈兴大起,闻言摇头道:“这话又不对了。就算同是皇上身边人,却还是分个三五九等的。”
“此话怎讲?”
“这个嘛,”那太监朝四周小心地张望一圈,见别人都没注意他们,才小声道,“宫里头谁不知道皇上自选秀来只宠幸了安侍臣一个人,其他人别说上龙榻,连手都没碰过呢。”
金伯雨心中一惊,表面却笑道:“怎么可能,自古帝王哪个不是左拥右抱,难道当今皇上还要为安侍臣守身不成?”
“哎,谁说不是呢。”那太监叹了口气,“可怜那些进了宫的蓄子们,恐怕就要抱着冷被过一辈子了。”他顿了顿,又附在他耳边,神秘兮兮道,“听说那位冯蓄子还是只童子鸡哩,若这辈子连女人的滋味都没尝过就埋在这里也太可惜了。”
这话从一个太监嘴里说出来听着却有些别扭。金伯雨强忍住笑,连连应是。
那太监还待说什么,眼角瞥见常太妃身边第一得力人张富贵正在几个年轻太监的簇拥下款款走来,眼睛大老远便直盯着他看,只得悻然地住了嘴。
张富贵到了跟前,要笑不笑道,“郭公公的嘴巴还是一刻不闲啊。”
那太监的脸一下子红到脖子,讷讷不成言。
张富贵转头又换了副笑脸道:“金公子来得巧,前几日太妃娘娘还提起你呢。”
金伯雨一手扶住他的肩膀,半搀着边走边回笑道,“表姨该不是又想起我哪件荒唐事了吧?”
“呵呵,瞧你说的,娘娘惦记的可是喜事。”张富贵别有深意地压低嗓音道,“金公子的婚事娘娘一直挂在心里,也一直留意着,偏生不知道金公子的想法,没处使力。”
金伯雨感伤叹气,“让表姨操心了。”
细察他的神色,张富贵也摸不准他这话里头的意思,只好打一哈哈道:“金公子可别让娘娘等太久啊。”
话声一落,顿时有几分尴尬。
金伯雨装作欣赏沿路风景,频频四顾。看着看着,心中又生出几分不甘。常太妃在宫内虽是风光无限,可常家却在仕途上屡屡失意。自曾祖父起,常家官位就未高过五品。宣朝皇帝向来喜欢提拔皇亲国戚官宦名门之后,因此以常太妃当时的品阶而言是极为罕见的。常太妃曾在先皇面前明明暗暗地提了好几次,却总被耽搁下来,久了,她也就渐失了念头。
明泉登基后,常太妃和常家都意识到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极好机会。这几年连家安家的风光早让他们看红了眼,这次若能得到明泉青睐,常家翻身的机会便到了。
可惜常太妃终是看错了明泉,偷鸡不成反蚀了把米,差点将十几年的抚养情分都赔上。事后金伯雨又求见了几次,常太妃都避而不见,让人打发了。这次他是抱着孤注一掷的决心,来之前父亲在当地已经物色好了人家,若不成,回去便立即成亲。对方人家虽然也算门当户对,但到底比不得真龙血脉,尊贵无匹。
“金公子,”张富贵轻唤了一声,见他没反应,只好提高嗓音道,“金公子!”
金伯雨一激灵,茫然道:“张公公?”
“清惠宫到了。”张富贵笑着一指。
他抬头望去,天上风起云涌,宫殿轩檐隐现,仿若璇霄丹台,华美壮丽,不可方物。十几个宫女来来回回,进进出出,姹紫嫣红,眉梢含春,比之春景,又多了几分生趣。
他咳嗽一声,稍敛欣羡,举步而入。
一路上宫女无不含羞带怯,看他的目光别样温柔,让他心中大为受用。
走到殿前,却见几个宫女挨着脑袋挤在门前,彼此推搡不止,仪态尽失。
张富贵叱道:“你们鬼鬼祟祟作什?”
宫女们吓了一跳,齐齐回过头来。
张富贵见是几个平日里得宠的大丫头,脸色稍缓,“都挤着做什么?”
一个抹得腮红眉绿的丫头笑嘻嘻道:“娘娘在里头见客,让我们在这里候命。如今张公公来了,正好让我们几个歇歇腿,喝喝茶去。”说着便招呼其他丫头往外走。
张富贵若有所得,正要进去向常太妃请示,却见门咿呀一声开了,出来一个唇红齿白,伶俐可人的锦衣少年。他先是朝张富贵眨了眨眼,又向金公子打量了几眼,方才淡淡道:“常太妃请金公子进去。”
张富贵笑道:“今日一出门就见树丫上喜鹊叫得正欢,还道有什么财运,原来是如意小总管要来。”
如意扑哧一笑,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铜板,“来来来,不能让张公公空欢喜一场。”
张富贵大大方方地接过收到袖子里,“那咱家就谢过了。”
如意的名字金伯雨早有耳闻。后宫向来是仆凭主贵,严实走后,这宫里最有地位的总管便是他和张富贵。适才如意打量他的时候,他也在打量如意。传闻说他忠心为主,不惜自宫,乃是所有奴才的典范。在他看来,却有几分不信。这个少年的眼里分明藏着深深的城府,一个有城府的人又怎么可能卤莽冲动得截断自己一切后路?又或者,他曾有的锐气和真心都已渐渐在这堵宫墙中消磨殆尽。
如意与张富贵又笑闹了几句,才比了个请进的姿势,“金公子请。”
金伯雨颔首进入,立时一缕清冷梅香扑鼻而来,让人精神一振。
他站在银灿珠帘外,恭声道:“草民金伯雨参见常太妃,太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还不快给安侍臣请安。”常太妃端坐珠帘后,温声道。
见到如意时,他就心中有数,因此有条不紊道:“草民参见安侍臣。”他屏息跪在地上,听到常太妃轻笑着介绍道,“这是本宫的表外甥,小时候曾在宫里住过段日子,与明泉也是相熟。”
空气中的梅香似乎又浓郁了些,拂得金伯雨的心跳骤急。
“请起。”清冷的声音仿佛来自九霄云外,空灵涤净。
“还不进来。”常太妃低声道。
金伯雨平了平呼吸,从容起身,拨开帘子。
只见常太妃头戴双凤衔珠金冠,耳垂双蝶齐飞金饰。双唇樱红,眼角飞斜,着了身玫红开襟长袄,内衬白色丝巾,正含笑望着坐在下座的白衣男子。
他顺目望去,便移不动视线。
他素来认为白色过于孤芳自赏,纯净得近乎虚伪。可见到他,才知道什么是绝代风华!
--以月为神,借花作魂,穷尽世间美好所幻化的男子。
无怪乎,先皇对其宠幸有嘉。无怪乎,今上为他抛却三千。这样的男子本是稀世难求,一旦得之,便无法放手。
“你平日总说安大人如何如何,真见到了,又没话了吗?”常太妃打趣道。
金伯雨一省,赶忙道:“以往只听过白衣不染尘,惟洩芙蓉香,犹有几分不信,道世上哪可能有这般人物,多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