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怒-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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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日复一日地照耀着这苦难的大地;余辉,把班驳的树影散落在正伫立在树下,向着东南方向遥望的老人身上。
儿子和张素元已经走了三十三天,每天这个时候,方中徇都会长时间伫立在树下,遥望东南。儿子,正在那个方向上离他越来越远。
老了,每当方中徇转身离去的时候,都会在心里发出这声沉重的叹息,他没想到对刚刚离去的儿子竟会这般思念。十五年前,才七岁的儿子离开身边时,他也没有这般放不下。
如今,什么太子,什么党争,什么权势,什么荣辱,这些都已经提不起方中徇的兴致。儿子走了,垂暮的老人对一切都没了兴趣,就是今天朝堂之上传来举国震动的噩耗,也激不起他的丝毫兴趣。不过,方中徇虽不感兴趣,但还是有很多人感兴趣,甚至还有人为此而兴奋的彻夜难眠。
第六章 祸起
云历一六二九年九月二十二日,黄昏,帝都昆京巨大阴森的城门随着十二声凄冷空落的钟鸣徐徐关上。
残阳如血,天敌间一片血红。雄伟壮丽的帝都似被浸在奇异的血海中,一切都慢了下来。血色既明又暗,迷离而又妖异,整个帝都恍若鬼蜮,仿佛是千万年前就已存在着的挥之不去的梦魇。
阵阵秋凉掠过,片片黄叶漫天飘落。秋意肃杀,弥漫着整个天际。
大街上如织如雨的行人都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如宿鸟投林般急匆匆向家中赶去。不知不觉间,本是热闹吵杂,摩肩接踵,车如水马如龙的大街小巷就变得冷冷清清。
此时原本该逐渐热闹起来的茶楼酒肆,青楼楚馆,似也被这充塞于天地间的滚滚秋意打灭了精神,也如外面的大街小巷般清冷,全没了往日的神采。
夕阳刚刚还似近在咫尺,此时却已远在天涯,渐渐没于天际。血色也由明而暗缓缓地淡去,黑暗又成了天地间的主宰。
一灯如豆,点点的光亮从一个个院落,一丛丛屋宇散向墨染般无尽的神秘夜空,今夜无星也无月,天地间一片死寂。
忽然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黑夜的静寂。马蹄声由远而近,又迅即远去,一骑玄衣轻甲的骑士向着兵部飞马而去。转眼间,黑暗又无声地吞噬了马蹄声漾起的一点微波。
山海关是帝国北方边陲最重要的关隘,是拱卫帝京的最后一道防线。关外帝国所属的关城有七十余座,土地面积更多达一十七余万平方公里,大约二百四十多万帝国子民生息繁衍在这片苍茫辽阔的大地上。
在这片苍茫辽阔的大地上,不仅栖息着唐人,东北方,还有离人,离人又称箭月。
世宗时期,帝国以‘顺者以德服之,逆者以兵临之’的策略收服了箭月所有部族,箭月诸部族先后皆宣誓归顺朝廷,效忠帝国。其后,世宗又以强横武力为后盾,把本已散为数十部的箭月又强分至八十余部,命每一部为一卫,封其酋首为督卫指挥使。
帝国同时采取羁縻之策,拉拢分化离人。箭月每年都要向朝廷纳贡,然后朝廷再给予诸部酋首赏赐,当然赏赐的财物要比纳贡的财物多的多。
为了进一步分化离人,宣帝时帝国开始允许箭月酋首纳贡后可以在帝都开市三日。所谓开市,也就是允许他们在帝京做三天免税的买卖。
这件事对帝国来说只是小事一件,但对离人却非同小可。离人平日与帝国的边境贸易受到严格限制,数量上如此,种类上更如此。有些物资,如刀枪、弓箭、甲胄、农具等物资根本就是严禁贸易,而在帝京开市时,这些限制会有适当的松动,不仅如此,开市与边境贸易所获的利差往往有十几倍之多,所以每逢纳贡时,有些酋首的车队竟绵延数里,几近千辆之多。
为了争夺有限的通关文牒(通关文牒是帝国允许离人带入关内多少货物的凭证,多有多带,少有少带。拥有通关文牒的多少,就是离人身分、地位和财富的象征。),不仅各部族之间互相争杀,就是部族内部的争杀也愈演愈烈。由此之故,箭月又从八十余部散为一百三十余部,帝国从而达到了分化削弱离人的目的。
为了确保离人中不致出现挑战帝国威权,扰乱北方边陲平静的地方势力,帝国更采取挑拨离间、以夷制夷、断市和贸易封锁等种种手段来打击削弱离人的力量,有时甚至直接出兵来铲除那些不驯服于朝廷的部族。
得益于这些方略的综合运用,尽管箭月内部各方酋首皆称王争长,互相战杀无日无之,甚至骨肉相残,强凌弱,众暴寡,盗贼蜂起,遍于山野,仍使得北方边陲保持了二百多年的平静。
神帝季宏均登基后,情况慢慢起了变化,北方边陲保持了二百年的平静开始被打破。
神帝,人如其名,神之极矣!神的让人无话可说。神帝贪婪成性,亘古未闻。神帝的贪性是从骨子里贪到毛孔,又从毛孔贪回到骨子里,期间又不知经过了几千万次的轮回,方才可以成就神帝现在的贪性。
贪婪是人的天性,虽然神帝贪的有些过分,有些离谱,贪到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地步,但毕竟还可以理解,在人性的世界里,总还说的通,圆得过去,但神帝之所以神,却决不是因为这些可以理解,说的通,圆得过去的事。
神帝之所以神,是因为他身上有着作为人所根本无法理解,更无可解释的存在。不过,人虽不能理解,更无可解释,但也许神能,所以神帝才神。
一般来讲,人要是能贪到神帝的份儿上,那这个人身上就必定有着远超常人的勤勉和干劲。贪婪是催人奋进的最强大动力,人越是贪婪,动力也就越大,但季宏均则完全背离了这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普遍规律。
神帝懒,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懒,而是懒得无双无对,懒得亘古未闻。神帝的懒和他的贪达到了同样的高度,二者相辅相成,相得益彰,成就了一种无比完美的境界。
如此集贪、懒古今之大成于一身,不要说是身为皇帝,就是作为普通人,神帝也算得上是一位亘古奇人,会让后来者有高山仰止之叹。
如果神帝只是个普通人,那他伤害的只会是他自己,至多还有他的家人、亲戚。人要是懒到神帝这个份儿上,那连犯罪都懒得犯的,所以季宏均若是普通人,那他最有可能的结局是饿死,但他却偏偏是皇帝,偏偏是有着一亿五千万人口的庞大帝国的大皇帝。
也许真有天意这玩意儿,一心想要灭亡这个老大帝国,神帝竟又是帝国在位最久的皇帝,他做了四十八年悠哉悠哉的大皇帝。
皇帝的身份,对于季宏均来讲是幸运的,因为这至少免去了他被饿死的命运,但对那一亿五千万和他一样的生灵来讲,却意味着无尽的灾难。
神帝要是仅仅如此,也就罢了,但更为怪异的行为还在后面。神帝贪财却不用财,除了修他的阴宅外,从不乱花一分钱。神帝既是搂钱的耙子,也是收钱的匣子。神帝搂是真能搂,攒也是真能攒。
神帝死后,查点内库,竟有五千万两白银,二百万两黄金,另外还有八百万两银子腐蚀变质成了灰黑色粉末。
神帝内库是如此丰盈,但户部掌管的国库却有着三百万两白银的亏空。当是时,辽东屡屡因欠饷而发生兵乱,臣下向神帝追要军饷,而神帝却宁愿银子白白腐烂,化成飞灰,就是不从内库往外拿一两银子。
神帝不仅贪财,他还贪权,和贪财而不用财一样,神帝贪权同样也不用权。贪财而不用财,这样的人世上所在多有,不足为奇,虽然放在皇帝身上有点匪夷所思,但总还在人性的范畴里。
神帝贪权而不用权,不仅自己不用也不许臣下用权,这就完全超出了人性的范畴,让人,只要是人就根本无从理解,无论怎样想,从什么角度想都不成。
神到了极点的大皇帝让所有人都没了脾气,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那儿还有什么脾气。终神帝一朝,帝国六部皆无正职,仅由副职代行职权。十三省巡抚仅余四人在职,余者,朝中缺职者皆达十之六七,至于州、府、县、道,缺职者更众。
神帝这些行为在稍有正常理性的人看来已是奇之又奇,但在神帝,这些都还不算什么,他还有更出奇的。
神帝更创下了二十五年,一直到他死,除了太监不见任何朝臣的记录。神帝亲政至其蹬腿也不过三十八年,而云火大陆无人可望其顶背的第一强国,风雨飘摇之势,分崩离析之态便已毕呈。
举国纲常日废,朝政日腐。影响所及,边地上至文无大员,下至贪鄙小吏,皆残民以逞。人人皆以搂银子、刮金子为第一且是唯一之要务。
边关守将克扣军饷,虚领浮报,枉顾国家法令,明火执仗地盗卖军需物资予关外诸族。 军官如此,士兵的情形也就可想而知。为了不去打仗,士兵残马毁器,有的甚至自残身体。
放眼整个辽东军务,十五万军队的实际情况是:甲是破甲,刀是钝刀,弓是废弓,马是驽马,兵是羸兵,军纪也自是废弛到了极点,战斗力自然也就不问自知。
虽把聚敛财富的种种潜能都已开发利用到了极致,但大老爷们却觉得他们越来越穷。人类的贪欲一旦被激发,就会无休无止,不死不终。一位伟人曾说过,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帝国有了神帝这样高山仰止似的光辉榜样,身为臣子的又怎好不尽起效由。
猪往前拱,鸡往后刨。皇帝有皇帝的优势,臣子则有臣子的道道。紫星帝国的君与臣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好不逍遥快活。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而从山根吃到山顶,从浅海吃向深海则是必然要走的路,差别只在于快慢有些不同而已。
边关的老爷们,悟性无一不是上乘,没人是蠢材。与克扣军饷,盗卖军用物资齐头并进的是商业,也就是帝国为与离人贸易而开的马市。
老爷们先从重税盘剥开始,很快就发展到暗夺,再到明抢,当然,期间偶尔打骂个把离人,间或误杀几个都是免不了的事。
马市这只金鸡很快就不下蛋了,但不要紧,非常非常的不要紧,只要需求存在,市场就存在,这是经济规律,老爷们都明白着呢,于是诸位大老爷们又作起了独一无二的中间商。
官老爷们辛辛苦苦作中间商所获得的小小收益也不过是此前马市收益的数十倍而已,老爷们不怎么满意也自是在情理之中,但就是这让官老爷们不怎么满意的小小收益却卡住了离人的脖子,离人的生活更是困苦,内部的杀伐征战也就更为激烈。
于是,箭月统一就在主、客观上都具备了成熟的条件,所唯一欠缺的就是一位卓越的领导者,吉坦巴赤也就在这个时候长大成人。
云历一五八六年,二十五岁的吉坦巴赤凭借祖上遗下的十三副甲胄,率三百族人开始于白山黑水间纵横捭阖,南征北战,历尽千难万险,费时三十六年,终于基本上统一箭月,建立了后箭政权。
吉坦巴赤是幸运的,因为使他成为英雄的时势已完美地铺在脚下,而他也没有错过这一千载难逢的良机。
不管手中流过多少鲜血,脚下踏过多少白骨,也不管会为子孙种下多少灾祸,甚至让离人永远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吉坦巴赤都是幸运的,因为他尽情挥洒了上苍赋予他的智慧和力量。
云历一六二八年,除了塔儿虎部和王台部,这两个力量最强大的部落外,吉坦巴赤基本上统一了整个箭月。
此一时期,吉坦巴赤尽一切所能搞好与帝国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