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怒-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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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素元相信,刚听到这样的消息,离人从上到下肯定没人会相信是真的,他们肯定得怀疑这是不是帝国的诡计,因为这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张素元估计吉坦巴赤从听到消息到调动军队,转运粮草,没有三两个月的时间是肯定不行的,因为吉坦巴赤此番南来一定会发倾国之兵,被他和顾忠信关了四年的老虎一旦出笼又岂会小打小闹?何况又是如此做梦都想不到的天赐良机!
张素元知道吉坦巴赤一旦准备完毕,就会即刻南侵,他决不会等到明年春暖花开,天气转暖的时候来攻,因为他一定怕形势有变。
想到此处,张素元心中苦笑,所幸吉坦巴赤老了,如果他和年轻时一样小心谨慎,善于审时度势,那他只需占据帝国弃守的城池并始终对山海关保持一种威压的态势,那宁远还能坚持多久?在如此形势下,朝廷的一道圣旨就会使他们所有的努力付之东流。所幸吉坦巴赤老了,所幸吉坦巴赤的目标是山海关,所幸吉坦巴赤看不起小小的孤城宁远和他张素元。
坐探退下后,张素元又沉思良久,最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是枕戈待旦,以己之长击敌之短,而吉坦巴赤则被接连不断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变得骄狂自大,此番更是以己之短攻他之长,此役未开,他已有七成胜算在握。
顺路走久了,如果不知戒惧,那就必定得摔个大跟头,小至个人大到一个国家都概莫如是,今次他定要叫吉坦巴赤在宁远城下饮恨折戟,在他手中结束不败的威名。
“来人!”
张素元传下军令,调前屯的赵明教和华觉岛的李胜之来宁远,他要在战前召开最后一次军事会议,对所有重大问题都要作出决定。
帅厅内黑压压坐满了人,今天在座的不只是将军,还有直接负责管理粮食、军械、医务等后勤工作的各级官员。
帝国的等级制度极其分明,但张素元却不管这一套,在他这一亩三分地上,每次升帐议事,不论官职大小他都给配备一个座椅,今天也不例外。
点名过卯之后,张素元命坐探将吉坦巴赤秣马厉兵的情况向着众人讲述了一遍。
坐探讲完退下后,张素元沉声说道:“如今的形势不用我多说,想必大家都清楚,如果吉坦巴赤一旦率军来攻,宁远即是孤城困守之局,我们若想守住宁远,除了众志成城之外别无他途,所以我拜请诸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心中不管有什么话都请尽管说出来,只有大家一起集思广益,守卫宁远才能做到万无一失。”
说到这,张素元顿了顿后问道:“对目前的局势和离人的动向,大家有什么看法?”
“大人,照探子所言来看,离人军队、粮秣调动的规模和速度都非比寻常,看来吉坦巴赤一旦准备停当就会立刻南侵。”祖云寿率先开口说道。
“祖将军,现在天寒地冻,极不利大军攻城作战,前方弃守如今两月有余,吉坦巴赤若要在寒冬中进兵,那离人早已兵临城下,所以我觉得吉坦巴赤会在来年春暖花开时发兵,离人大规模调动兵马和转运粮草想必也是为此而做的准备。大人,从离人调动兵马和转运粮草的规模来看,吉坦巴赤一定志不在宁远,他一定是想一举突入关内。”大将满雄说道。
满雄是蒙厥人。早年因贵族争斗,相互间残杀不已,又加之连年干旱,弄得水草不生,于是大批蒙厥人逃入辽东,落地生根。满雄就是这些蒙厥人的后人,他早年加入军旅,后因作战勇猛而屡立战功,他也从普通一兵逐渐升迁至山海关总兵。
顾忠信主政辽东后,对满雄极是倚重,离职前,他将满雄调至宁远。
看着满雄得意洋洋一副想要他夸奖的神态,张素元一笑说道:“满将军所言甚是,吉坦巴赤确实志不在宁远,但祖将军所言也不无道理,离人极有可能在近期就会兵临城下。”
不理满雄满脸的不服气,张素元继续说道:“诸位将军,不管离人近期来攻也好,还是明年春暖花开时来也罢,总之我们都要按离人明天就来来准备,容不得半点大意。”
“赵将军。”看到前屯守将赵明教神色迟疑,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张素元叫道。
“末将在。”赵明教站起身来躬身说道。
“赵将军,坐下说话。”
赵明教坐下后,张素元说道:“赵将军,若有话想说,一切请但说无妨。”
“大人,若吉坦巴赤不强攻宁远,或强攻一旦遇挫就改而采取围困的策略,以目前的形势看来,如果山海关不出兵援助的话,那离人很容易就能切断宁远和前屯及华觉岛之间的联系,从而把宁远变成一座死城。”赵明教担忧地说道。
帅厅中本就极为严肃的气氛因赵明教的一番话而愈加肃穆,众人担心的原本只是能不能守住宁远而已,而今却又新增了这么一种更要命的可能。
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掠过,张素元见诸将大都眉头紧锁,最后他将目光落在郑学峰脸上。郑学峰的脸色虽和众人一样凝重,但眼神却平和而坚定。
“郑将军,你对赵将军的看法有什么意见?”张素元问道。
“大人,末将以为吉坦巴赤最有可能的做法还是强攻,他不大可能采取长期围城的策略。”郑学峰拱手说道。
“为什么?”张素元紧接着问道。
“大人,对吉坦巴赤而言,目前局势是他千载难逢的天赐良机,诚如满将军所言,吉坦巴赤一定想要一举突入关内,而吉坦巴赤若要突入关内,就必须先拿下宁远,因为离人现在尚无力两线作战,更何况宁远还是离人运输给养的必经之路,所以他们不会越宁远而不顾,直接去攻打山海关。”
“郑将军,这不更说明吉坦巴赤一旦攻打我们宁远遇挫,他就极有可能采取围城的策略吗?”满雄大大咧咧地问道。
“满将军,一旦攻城受挫,吉坦巴赤不大可能停下来转而采取围而不打,准备长期围困的策略。吉坦巴赤一定怕时间拖下去情况会起变化,因为一旦朝廷改变态度,那吉坦巴赤就将功亏一篑,所以他必将倾尽全力攻城,直到分出胜负为止。”郑学峰微笑着说道。
看着诸将的问答,张素元心中很是高兴,他是故意引导众将这么做的,这是他一贯的做法。这是一种学习,在帝国以文统武的体制下,将军们几乎没有发言权,所以也就自然不需要具备什么战略眼光,将军们只要听从文官的命令领兵打仗就可以了。如此数百年下来,军中有战略眼光的将军反而远不如赵烈廷和他自己这样的文官。
面对这样的局面,张素元很是痛心,所以他一方面想尽各种办法督促麾下的将军们学习兵书战策,一方面也利用各种机会,就像今天这样启发开导他们。
“啪、啪、啪。”张素元轻轻拍了三下手掌后说道:“郑将军说得极有道理,只此一点,吉坦巴赤长期围困宁远的可能性就已几近于无。”
顿了顿,张素元又说道:“郑将军说得虽极有道理,但还不够全面,吉坦巴赤不会长期围困宁远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看着众人满脸疑惑的神情,张素元继续说道:“吉坦巴赤这几年是如何对待唐人百姓的,我们没人不清楚。如此做法对一个有雄心大志的统帅而言是极其愚蠢的,这说明吉坦巴赤已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变得骄狂、刚愎,如此自然难纳忠言而只会任着自己的性子行事。”
“吉坦巴赤自起兵以来,大小数百战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生平未尝一败,而以他如今的性子,势必更加不能容忍任何微小的失败,所以他不撞南墙是决不会回头的,宁远之战必将如郑将军所言,在见个真章前,吉坦巴赤决不会回头!”张素元最后斩钉截铁地说道。
看着众人心悦诚服的目光,张素元轻松地笑着问道:“诸位将军,我们是不是可以认为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如何抵挡住离人数日的强攻,守住宁远?”
“是,大人。”众将相互看了看后齐声答道。
“诸位将军,这是大战前的最后一次军事会议,我们今天要把所有相关问题都作出决断。”
随后,张素元在充分听取众人意见的基础上最后拍板做出了一系列的决定。
第一,赵明教依旧驻守前屯,而华觉岛上所有的人员物资三日内都要撤进宁远。
对于这一决定,诸将都极为困惑,因为大人的解释明显前后矛盾。照张大人所说,宁远之战将是攻守间的激烈对抗,胜负将在数天内决定,故此,宁远的所有布置也都是依此来进行的。
众人都清楚,宁远本就兵力不足,而按大人的思路,将前屯和华觉岛的兵力都集中在宁远本该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大人他却只集中了华觉岛的兵力。
对此,大人的解释是,为了以防万一,同时也是为了牵制离人的军力,驻军前屯和华觉岛依然极为必要,只是由于目前天寒地冻,华觉岛一带的水面已结成厚厚的冰层,使华觉岛失去了天然的屏障,而离人一旦攻城受挫就极有可能或出于泄愤,或出于诱使宁远救援的目的而攻打华觉岛,虽说可以凿冰阻敌,但略一疏忽就极易为敌所乘,故此这才决定从华觉岛撤军。
张素元的解释让众将半信半疑,很是困惑,因为不论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想牵制离人军力,驻军前屯都没有什么用处。双方军力的对比太过悬殊,吉坦巴赤有充足的兵力,他完全可以截断前屯和宁远的联系而全无顾忌地攻打宁远,所以说赵明教统领的兵马放在宁远比放在前屯要有用得多。
众将虽然对张素元的解释很困惑,但他们都非常清楚一点,那就是如此明显的道理,他们想得到,张大人更没理由想不到,张大人这么做一定有他的深意,所以他们只要听命行事就可以了。
对这一决定最感高兴的当然非赵明教莫属,因为前屯显然要比宁远安全多了,但临行之时张素元对他的一番交待却又使他一个头两个大,因为张素元无论交待给他什么任务,他都不想也不敢违背。
对于张素元,赵明教是非常感激的,他知道自己的名声不好,但张素元依然让他独挡一面。张素元为人极其精明,用他绝不是出于糊涂,赵明教明白,张素元之所以用他既是出于自信,自信可以用他,同时也是出于信任,信任他可堪一用。
赵明教清楚,这一次将是他的关口,如果他再像以前一样偷奸耍滑,那如若张素元不死,他以后就得有多远躲多远,要想活命,就永远也不要在张素元面前出现。
第二,命令总兵满雄提督全城,并兼管南城防务,副总兵祖云寿负责北城防务,参将郑学峰负责东城防务,参将李胜之负责西城防务。
第三,命令守备左长组织城内壮民,战时封锁各个巷口,有异动者立斩;守备朱虎城统领督战队,战时有无令下城者立斩;通判金中越负责组织百姓准备食物,运送物资等项;医官李青山负责组织百姓运送和护理伤员。
第四,命令城外所有商民务必于三日内全都迁入城内,并焚毁城外一切房屋、树木,一定要彻底做到坚壁清野,一根草刺都不许给吉坦巴赤留下。
张素元安排的极为细致,甚至细致到医官究竟准备了多少用于包扎伤口的纱布。
“大人,若吉坦巴赤一旦发兵,必会有难民涌到,到时应如何对待他们?”张素元命令刚刚发布完毕,祖云寿站起身来问道。
听了祖云寿的问话,张素元一愣问道:“祖将军,还会有难民吗?”
“大人,总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