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怒-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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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短短两刻钟的接触,老者发现张素元太平凡了,如果是陌生人,没有人会害怕张素元,甚至没什么人会注意到张素元的存在。
骄傲的根源是自私,而自私是人的本性。
在比自己差的人面前,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会在心里产生骄傲或者得意的情绪,这是人之常情。
注重修养的人会以这种情绪为耻,从而加以克制,没什么修养的人会把这种情绪行之于外。
骄傲与才华并行,而傲慢则是权势的影子。
不论才华,还是权势,张素元都已站在了最顶峰,但老者却从张素元身上察觉不到一丝这种负面的情绪。
老者觉得,张素元心中已经没有什么才华和权势这类俗世的观念,张素元心中有的已只是信念而已。
境界虽只是某种心境,但伴随这种心境的则必然是某种无可言说的能力,项羽之所以败于刘邦,就是为此。
那少主呢?老者绝望地想到。
张素元还会不会再来?如果再来,他是不是按照最初的设想,行险一搏,刺杀张素元?
老者并没有犹豫多久,第三天,祖云寿的中军大营来人特聘老者为军中的专职剃头师傅。
老者心中一声轻叹,张素元了得,身边的人也同样了得,他知道这一定是张素元身边那个卫士的主意。
那个卫士一定暗中使人调查过他,虽然调查不出什么,但也一定不会再让他的剃刀靠近张素元。
那个卫士担心劝不住张素元,就来个釜底抽薪,让张素元再也找不着他。
老者知道他没的选择,机会去了就不会再来。
阳春二月,北国还是雪地冰天,南国却已春风荡漾,草色近看虽然还很恍忽,但遥看却是绿意葱茏,美不胜收。
与帝国处处破败的景象完全不同,烟柳十里的秦淮河畔繁华依旧。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望着船头负手站立的,大袖飘飘、白衣胜雪,如劲松,似玉山的贵家公子,歌女边缓缓摇动船橹,边轻声唱着。
月映波底,灯照堤岸;河水悠悠,烟柳荫荫。
此声此情,此景此意,眼中所见,耳中所闻,心中所感,一切都水乳*交融,但这水乳*交融却令人感慨系之,为之悲伤不已。
秦淮胜景,兴于六朝,但其极盛之时也既是六朝灰飞之际。此后,每逢时局动荡,国家频于灭亡之际,秦淮河畔既又盛极一时,开始了另一波的轮回。
迎着料峭的春风,季常勋不由轻轻叹息一声,虽然眼前的景象一直都是他所期盼的,可一旦真的身临其境,却又感慨良多。
张素元真的如此厉害吗?楚恒云多谋善断,见识极是精准,他既然如此警告自己千万不要轻举妄动,那就一定所言不虚。
张素元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这一刻,季常勋对万里之外的对手充满了好奇。
终章 远虑
“荡寇平逆,此为千载一时之机,绝对不容错过。朕意已决,众卿不必再议!”思宗阴沉着脸,说道。
顾忠信和成仲时相视苦笑,都难掩心中的失望和忧虑。
三日前,思宗急召顾忠信回京,说是暗探探得确实消息,皇天极欲在七八月份进攻辽东。
什么暗探探得确实消息,这分明就是皇天极派人通知的,顾忠信对此自是心头雪亮。
经过三日的激辩,尽管顾忠信和成仲时等一批大臣据理力争,但依然无济于事,思宗终于一锤定音。
无论情势如何,更无论道理如何清楚,在思宗眼里,张素元都要比皇天极危险千百倍,这就是思宗的思维定势,任谁对此都毫无办法。
无奈地叹息一声,顾忠信再次出班奏道:“皇上,此番出征不知以何人领军?”
“当然是顾爱卿。”思宗一愣,说道。
“皇上,臣不能领军出征。”顾忠信断然说道。
“为什么?”顾忠信话音未落,思宗的脸色已如寒冰。
“皇上,此番北进,臣在与不在关系不大,但若万一战事不利,臣就是唯一可以居中转圜,阻止张素元南下的人。”顾忠信坦然说道。
“顾卿家,你认为可由何人领军?”默然半晌,思宗方才问道。
“皇上,臣久不在朝,对诸臣少有了解,实不敢妄言。”
随着思宗默认顾忠信的请辞,于是,比之先前激烈百倍的争论即告展开。
一连七天,满朝衮衮诸公一个赛着一个的比着谁更谦虚,谁更识大体,都死命地要把这个升官发财的好机会死顶给以前死看不对眼的王八蛋。
最后,赶在大皇帝雷霆震怒爆发前,内阁把一溜六个名字摆到了龙书案上。
朱笔左动动,右晃晃,上游游,下走走,又在中间停停,终于,神秘莫测的朱笔点在了一个热腾腾,直冒青烟的名字上。
三天后,花了五万多两银子,由闲职转为兵部侍郎还不到两个月的范洪博范大人草草安排了后事,就挂着俩大肿眼泡,睁着俩通红通红的兔子眼,如丧考妣地走马上任,'奇。书'去过他一直梦寐以求的一品大员的官瘾。
四月十八日,张素元接到了顾忠信去职的消息;十九日,张素元传下帅令,令各路将军三日后帅府议事。
二十日傍晚,中军来报说祖云寿求见。张素元微微一怔,祖云寿怎么来了?这个时候他应该在百里开外的荒野中练兵才是。
看到祖云寿凝重之极的脸色,张素元很是讶异,祖云寿从来都是个有担当的人,遇到他这样统帅后,就更是如此。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要祖云寿赶来宁远见他?
随着祖云寿的讲述,张素元的脸色越来越沉,越来越冷。
“大帅,云寿自知赵海明所罪必死,但兄弟们俱愿倾其所有,希望大帅免赵海明一死!”说罢,祖云寿跪在张素元面前,虎目之中,泪水夺眶而出。
沉默,痛彻心扉的沉默。
满眼激动的泪水、无限感激的目光、憨厚木讷的笑容、满身累累的伤痕……张素元的整颗心瞬间痛到了极点。
第二天午时,祖云寿接到了帅府军令,令他率领麾下三万将士两日后进驻到京县,军事会议改在京县召开。
京县,是赵海明的老家,赵海明现在就羁押在京县县衙。
大帅是怎么打算的?祖云寿和三万军中将士一样,心中俱都忐忑之极。
四月二十三日,晨光初露,京县四水村外的鼓山脚下就已聚集了数万民众。
数日前发生的血案震惊了整个京县。
李家为京县首屈一指的豪族,但其为富不仁,鱼肉乡里。二十几天前,李家的三少爷李鸿禧一路飞鹰走狗,途经四水村时见色起意,强奸了四水村老赵家的大女儿赵彩云。
赵彩云羞愤自尽,彩云的父母将李鸿禧告到县衙,但县大老爷却是百般敷衍,不仅如此,赵氏夫妻还反遭李家一顿暴打。
赵氏夫妻身体本就不好,这一路折腾下来,没出两天俱都双双亡故。
赵家家中还有一女一子,女儿采风十岁,儿子海岳六岁。父母亡故后,采风将弟弟托付给亲友,就单身上路去找哥哥赵海明。
十多天的时间,采风辗转数百里方才找到哥哥。赵海明一听妹妹说完,即血贯瞳仁,他没和任何人打声招呼,当即带着妹妹返回四水村。
当夜,赵海明潜入李家。
小到襁褓中的婴儿,长到李家八十多岁的老太爷,赵海明一个不留,刀刀斩尽,刃刃诛决,共计斩杀李家三十八人;随后,赵海明又夜入县衙,斩杀县令一家十三口。
其后,赵海明掷刀于地,径自入县衙囚牢就缚。
听说大帅要亲自处置赵海明,当夜,四方的百姓就开始朝四水村聚集。
辰时,应张素元的命令,辽东六万将士已肃立在鼓山脚下。
辰时三刻,张素元单手抱着六岁的赵海岳缓步走来,夫人叶明慧手牵着十岁的赵彩风随在身侧。
通道两侧肃立的,是祖云寿麾下的将士,他们都是赵海明的骨肉兄弟。
远远看见张素元抱着一个男孩缓缓走来,每一个人心中都燃起了希望,但当张素元渐渐走近,当他们看清张素元脸上的神情时,每个人的心又都沉了下去。
悲戚,张素元沉静的目光中是无尽的悲戚。
到了山脚下的土丘中央,张素元停下身躯,他没有看四周肃立的将士和民众,他把目光投向了无尽的苍穹。
良久,良久,张素元收回目光,他弯下腰轻轻把海岳放下。
看夫人把海岳揽在怀中,张素元站直身躯,面向来处轻声喝道:“带赵海明!”
稍顷,无一丝囚徒模样的赵海明一身戎装,健步走至张素元身前跪倒在地。
“赵海明,本帅今日饶你一命,如何?”半晌,张素元平静地问道。
“大帅,俺是个粗人,但也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道理。大帅今日活小的一命,天理何在?小的又和李鸿禧一家有什么不同?而且小人活命,更是陷大帅于不义,日后若有人和小的一样,大帅又该如何处置?”重重磕了一个头,赵海明一改往日的木讷,高声说道。
听赵海明如此说,张素元心中更是难过。赵海明是个真正纯朴的汉子,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却比任何一个读书人更明白做人的道理。赵海明没有花花肠子,一切都按天性行事,赵海明的天性就是人间正道。
“站起身来,不许再跪!”张素元双眼直视着赵海明,厉声命令道。
赵海明惶然地站起身来,他感受到了张素元目光中不容置疑的坚持。
“不论什么原因,刀伤五十一条人命,赵海明罪无可赦,必须以命抵命,但是,赵海明其身虽论罪当斩,其心却绝不容诛!非但不容诛,在本帅看来,赵海明之心是天下第一男儿之心!何也?无它,没有血性又何来男儿之心。”张素元面向众人,肃声说道。
“天下间为什么贪官污吏横行,豪强恶霸盈野?无它,因为饱受欺凌的人少有血性。如果天下百姓尽如,不,只要百人中能有一人如赵海明一样,贪官污吏又岂敢横行,豪强恶霸又怎会盈野?”
“命为何物?生又怎地,死又如何?如果不能在大地上自由地呼吸,苟活与慷慨赴死哪一个更好?”
“蝼蚁尚且贪生,说的虽是人之常情,但有些时候却是多么卑贱!”
张素元沉潜、激越的声音回荡在天地间,重重地击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酒来!”张素元厉声喝道。
接过海碗,张素元恭恭敬敬地双手捧着海碗呈递到赵海明面前。
竭尽全力控制住要弯下区的双膝,赵海明躬身接过海碗。
“干!”
和着奔涌的泪水,赵海明连尽三大海碗烧刀子。
“采风、海岳,过来!”随着最后一只海碗在青石上碎裂,张素元转回头喊道。
看着依偎在赵海明身边的两姐弟,张素元说道:“海明,今后采风、海岳就是我的儿女。”
“大帅……”赵海明猛然抬起头来,愕然地看着张素元。
“采风、海岳,跪下!”哽咽半晌,赵海明方才说出话来。
就在十数万军民面前,张素元收下了这一双儿女。
“采风,带弟弟走吧。”张素元柔声说道。
“大哥!”牵着弟弟的手,采风哽咽地唤着。
山上山下,所有人都湿了衣衫。
“剑来!”见夫人带着采风和海岳渐行渐远,张素元这才转回头轻声说道。
手提长剑,张素元高声说道:“如今正在制定律法,有一些法条本帅一直犹豫要不采纳,但因为这件事,本帅决意采纳。今后,官员犯法,罪加三等,而且,官员犯法最重的处罚将不再是死刑,而是把罪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