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情醉-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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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这位阿弟姑娘身世可怜,尉迟想帮她一把,但尉迟的人品大哥还不清楚吗?”哈哈,水愈搅愈浑了吧?画愈描愈黑了吧?
“你是故意来寻我麻烦是不是?”真有些恼了。
“我哪里敢呀!”聂大直呼冤枉,“小弟是担心大哥箭伤复发,大哥身边又无人照应,才一路追随大哥回京的啊。”
“区区箭伤又送不了性命,有什么好照应的。”他瞥了自己隐隐生痛的右臂一眼,不在意地摇摇头。此次他奉命远征南苗,一路无话、大胜而归。只是他一时大意,最后一战时竟给苗人用毒箭射中了右臂,虽经军医拔箭解毒,性命无碍。但不知怎地,他这条右臂竟从此时常剧痛难当,伤口一直不愈。
如今时已过两月余,南苗战事早已结束。他奉旨回京述职,路过南京,除了与一帮少时好友相聚外,他也曾遍寻金陵名医,却无人能治好他右臂之伤,连伤口一直不愈的原因也探究不出。
不过,既然不碍性命,他倒也不太在意了。
“若不是我这几日与你提茶倒水、刺脓换药,单凭大哥一人能行吗?”聂大瞪著一脸不在意的义兄,有些抱怨地开口,“大哥,你身为武将,时常出征沙场,身边没有几个亲随护卫怎行?就算你武功再好,却也别忘了双拳难抵四手。”像他与亲弟不过是寻常商贾而已,身边尚有护卫以防不测,可他大哥呢?
向来是单枪匹马!
“我明白的。”刘青雷摇头一笑,“大哥也不是仗恃自己武艺出众,只是……唉。”这朝廷中的事,哪里有他们想得这般简单?当今皇帝虽宽厚待人,但为帝者哪一个对臣子没有戒心的?他入朝近十载,大小战绩无数,年纪轻轻已算是一品的大将军,算是人上之人了。但他终究只是君之臣子而已,手握兵权已很是招人侧目了,倘若身前身后再围上几名护卫亲信……自古伴君如伴虎,君心难测呀。
“可是……”
“我此次回京,一为述职,二来,”刘青雷淡淡地笑一声,比一比垂在腰侧的右臂,轻轻扬眉,“我想趁机交出兵权,做一个闲人就好。”若大明以后有战事,他自当挺身而出、报效国家,但若国泰民安、歌舞升平,他闲坐家中也是一大乐事啊。
说真的,他对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实在是早已厌恶透顶,能有理由淡出这虎狼之窝,他是十分欢喜的。
“可不管怎样,大哥身边没有贴心之人的照顾,咱们几个兄弟还是心有不安啊。”聂大蹙眉。他这位义兄在京城虽有官邸,但向来是在外征战多过于闲坐家中,而且大哥的双亲已过世,偌大一个将军府却只余他一人居住……不会很冷清吗?
“大哥,义父过逝也有三载了,你守孝期届已满了,这婚事也该办了吧?”大哥已二十有八了啊,若再不成亲,这一府家业又当传承于谁?“王家小姐已许配你十来年,人家也等成老姑娘了,你总该给人家一个交代了吧?”不是他聂某人爱管闲事,也并非为人家姑娘家抱打不平,而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
刘青雷十八岁为武状元,由当朝相国为媒、与当时礼部侍郎王大人之女王语容订下鸳盟。但未等成婚,西疆战事突起,刘青雷随军出征、一去三年,回师后又逢母逝,依律守孝三年,但孝期未满,父亲又因病过世,这婚事便一年又一年地搁了下来。而今王家小姐也二十四五了,再不成亲,只怕要成京中笑柄了。
刘青雷只拍一拍聂大的肩,却一句话也没说。
是啊,他又如何不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依他的年纪,不用说妻子,该是连小妾侍婢也都纳上三五个了,儿女自当也该成群才是。
可,早已该为人夫、为人父的他,却在一年又一年的时光流逝之后,竟奇异地渐渐不再想面对那身为男人早该完成的人生大事了!其中原因,他……也不知的。
但,极力想推拒那门婚事,却是他此时最想要去做的!可原因,他却也真的不知啊。
“大哥,你不要告诉我,你真的看上她了。”手指一点船舱口出现的瘦小女子,聂大狐疑地盯住他。
“贤弟,你开什么玩笑?”刘青雷忍不住哈哈笑上几声,“我只是可怜她的身世罢了。”
“真的?”聂大才不信。
“好吧,也有一些其他的原因。”刘青雷星目微闪,略略思索了片刻,而后唇角上勾成弧,“你不觉得她有胆有识,也算是聪慧之人吗?”流落市井,身上也毫无千金小姐的娇弱之气,偏又识得圣贤书、腹中有才华,“我府中所缺少的,就是这么一位主事当家。”
他一年中甚少有闲居家中的时日,府中琐事全由管家操执。但身为管家的刘权已老,其他奴仆也多是他父母在世之时所用之人,大多已年纪老迈,不能从中选出一两个可造之材来与他治家。如今他又已打算长居府中,自然要全力将府中整治一番了,这人材便是最最紧要之事。
“女子当家?”聂大颇觉有趣。
“有何不可吗?”
“若是尉迟如此选择,当然是理所应当,但大哥你却是极守礼教的古板哦,是正人君子哦。”意思是他自然是一百个不信,“倘若大哥府中真的缺乏人手,聂府倒还有几个可用的奴仆送与大哥。”
“求人不如靠己。”刘青雷依然淡淡一笑。
“你与这阿弟也不过是初次见面而已,怎知她是不是草包?而且她总是姑娘家,总要嫁人的,又怎能留在大哥府中一辈子?”再说,人家姑娘家又没同他签订卖身契约,可是自由之身哦。
“或许……”星眸微眯,视线不自觉地围著远处那个瘦小的身影奔来奔去,“有一天,我会纳了她。”
“她?!”聂大大大地吃了一惊,他并不是指阿弟配不配得上一国的大将军,而是──“大哥,我从来不知木讷的你竟也有开窍的一日。”他耸了耸肩,哼笑一声。
该说刘青雷无情、为了一己之私而耗费了一名年轻女子的一生一世,还是该称赞他也有不屑世俗偏见、娶妻当娶贤的高瞻远瞩?但不管怎么样,这位大将军的确是很有心计就是了!
“这是夸赞吗?”刘青雷挑眉。
“如果你真有法子能将她纳了的话。”嘿嘿,只怕人家姑娘还看不上他呢!
星眸一眨不眨地望著那个瘦小的女子,刘青雷微微地笑了。
“服、服、服侍?!”迷离的丹凤眼一下子瞪圆,嗜睡的眼神霎时清明起来,略白的唇动了一动,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不、不、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瘦小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后挪两步,避开身前气势迫人的男子。
“是啊,阿弟。”清雅雅的声音甚是和蔼可亲,“当初我义兄要你跟随回府,为的是什么──你难道不记得了吗?”聂大的手仿若不经意地拂过右臂。
呃──太、太……卑鄙……了吧?
“原本这船上是有侍候的奴仆,但……”儒雅的容貌上是深深的无奈,“也不知为什么,这两日江上风浪太大,为了加速行船,船主只得调了那些奴仆去了船头。”啊,没法子,“我义兄的右臂实在是……所以,只得麻烦姑娘了。”
可话……也不是这样说吧?
“怎么,阿弟,你不想负起责任了?”几日前的拍胸脯打包票他可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哦。
“责、责任?”呜,头皮好麻,好麻。
“是啊,我义兄不是说了吗?他要你随他回府服侍他直至伤好,你也同意了的。如今你也休息了几日啦,与我义兄也算熟悉了,所以,你是不是该开始了呢?”
“可……”她哪里同那位“义兄”将军大人熟啦?她除了那日曾近见了他一回外,这几日从未敢冒犯过君颜呢。至于言语,更是一句不曾讲过的啊!“大公子,男女授受不亲,您也明白的啊。”
她不要啦。莫名的,她一点也不想同那位气势威严、神情冷峻的大将军扯上一丁点的关系。
危险!她的第六感觉告诉她。
“非常时期,也顾不得这许多身外俗事啦。”闲闲一句话,轻松地给她打了回票。
“可我、可我──”名节啊,这时代的女子都要保护自家的名节的!
“阿弟,你年岁应该也不小了吧?”就算最初会被她的一张娃娃脸欺骗,但看过她的言谈举止以及半垂凤目中的成熟眼神,他敢断定她至少有双十年华,“能进将军府是你的天大机会。你,不要呆呆傻傻的不知把握。”他透露一点点内幕消息。
可是,阿弟没有他意料中的一脸欢喜,反而一下子冷下了双眼、冷淡了红颜,实在令他吃惊。
“公子爷,阿弟从来不奢想著麻雀飞上天,阿弟这一辈子更不曾想著成为人妻。”至于妾,则更不在她的设定中!“您既然如此讲了,阿弟前去服侍便是。等将军伤好,咱们便互不相欠了!”福了一福,她转身走了。
这小小的女子……有意思啊。聂大不知为什么,也微微地笑了起来。
第三章
一弯冷月,柔光莹润,静静地伫于深秋的苍穹之中。淡散的雾霭,轻轻地随著徐缓漫步的秋风飘飘荡荡,给停泊江岸边的静默行船笼上了一袭微冷的薄薄纱衣。
刘青雷倚窗而坐,高壮的躯体随著波浪而有些微的晃动,耳边松涛阵阵。这时,手捧书卷、就著昏黄的烛光,该是怎样闲适的心情。可是,他却在听闻某事某情之后,浓眉不由得渐渐蹙起,如漆的星眸再也无法注意眼前的文字。
“你刚才说什么?”抑住诧异的心神,他再次确认他的听觉是不是也随著他的右臂给坏掉了。
“聂公子说了,这航船上奴仆紧缺,所以将军大人以后由奴婢服侍。”瘦小的身子站得挺直,只束著一条长辫的脑袋却垂得极低,语气中的不甘不愿由那两个咬得很用力很用力的“奴婢”中显露得很明白。
奴婢啊。生性自由奔放的她,竟然有落到自称“奴婢”的倒霉一天……报应啊,报应啊!早知如此,那日在茶楼她就不该顾忌有什么“爱喷人茶水的白衫子公子爷”,无事生非地往后一跳?她干吗管不住自己大嘴巴、出言辩驳?干吗不想想后果地负起见鬼的“责任”来?
唔,可恶可恨可恼啊!
“姑娘,阿弟姑娘?”
这瘦小的女子虽低垂著头,让他一时看不到她脸庞上的神情,但见她一会儿用力地咬牙切齿、一会儿狠劲地握双拳,一会儿单薄的双肩抖个不停……他大抵也猜测得出她脸上的表情──此时此刻一定是刻著“悔不当初”四个大字。
一直唯唯诺诺、平凡得一如时下的女子,却因为一时的气愤难平而……被人瞧出了真面目!呵,如果是他,或许也会如此吧?
“阿弟姑娘?”他再轻轻一唤,深若黑潭的星眸慢慢泛起了有趣的光芒。
只是,回应他几乎算得上“温柔”轻唤的,依然是阿弟双拳紧握、双肩猛抖的咬牙切齿模样。
“阿弟姑娘?”星眸中的笑意更明显了。
“呃,啊?将军大人有事吩咐?您是要就寝了吗,还是想吃一些宵夜?要不要奴婢给您倒杯茶来?或者您……”流利的讨好之语便似这船下的汹涌江水般滔滔不绝地涌向他。
天哪。他有些受不了地用手中的书卷拍拍隐隐作痛的额头,发觉时光似乎又倒回了那个秋日茶楼中,这小小女子连绵不绝的道歉样子……
饶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