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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部分

月沉吟-第1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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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寂一瞬,信上的墨字已在眼中晕开。

当得知她安然归来,他是怎样的欣悦、怎样的狂喜。可数次递帖,她就是不愿相见。他明白,她如此绝情不过是想断了他的念,因为韩月下将是至尊的红颜。可即便知晓,他也难以自持。每每听到檐下铃声,他都止不住去回想,想那恍然如梦的初遇,想并肩朝堂的快意,想春巳一见的惊喜。

“叮……叮……”

风轻轻地起,撩动檐角铜绿。

当下,思绪如水漫延。

“聿大人……聿大人?”

身侧焦急的低唤将心神拉回,他微微敛神,抬头只见那双了然带笑的眼眉。

“元仲难得走神啊。”

“臣惭愧。”

“鬼月即至,元仲可要注意些才好。”桃花目虽笑着,瞳底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冷意。

再一日就到鬼月,而这一日恰恰是王的大喜。鬼月不宜婚嫁,王将日子定在六月的最后一日,想来也是怕吧。怕日久生变,所以即便还在服丧,也甘愿顶着不孝之名将她迎娶。

一想到明日,他就不由妒忌起来,妒忌王的好运。

“臣明白。”

眈过兀自苦笑的聿宁,凌翼然漫不经心地嗫了口茶:“荆国送来的急信,众位以为如何?”

不似先王,新主决口不提“众卿”。想来这个卿字在王的心中应是极其珍贵,若哪一天能被称之爱卿,那离他东山再起、飞黄腾达的那天也是不远了,上官密如是想。由他经历重重波折尚能挺立朝野来看,新主对他还有期许。

至于是什么期许么……

狡黠的眼眸转了又转,他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座上。思忖了半晌,突地豁然开朗起来:“臣倒有些想法。”

“哦?”瞧见他谄媚的笑,凌翼然语调轻滑带抹玩味。

“佳人与江山,王上觉得孰美?”上官密先不说明,只等主子表态。

阳光沉浸黑瞳,凌翼然支手托腮。间或眼波一瞟,好巧不巧正停在上官密的身上。

以为得到暗示,上官密窃喜之余不由扬声道:“再美丽的容貌也终会老去,哪比得上这万年永固的江山颜色。吾王心怀天下、气定山河,哪里会被一朵娇花迷了眼?”他口沫横飞地说着,恰恰忽略了凌翼然眼中的危险情绪,“眠州铁骑虽比不上我朝天兵,可毕竟还是有些实力。如今先王方殁,朝中甫定,西边雍国又虎视眈眈,国势不可不谓危急。”

他的语调虽过分激烈,可言辞之中尽诉众臣心声。除了聿宁和洛寅,其余阁老莫不颔首。

“与其同眠州继续交恶,不如……”

“不如什么?”勾魂美目依旧平静,如两汪深潭,望之不见底。

“不如应了眠州上次的请求,以一女换得眠州的咽喉,真是只赚不赔的好买卖啊。”

俊美的脸皮微微笑着,明明是夏末秋初的温暖时候,却没有半点阳光味道。

“上官司马。”这声无比轻柔,轻柔得让人汗毛乍起。

“臣在。”额上冒出冷汗,他卑躬屈膝。

“明天是什么日子,你该不会忘了吧。”

“臣不敢。”声音再颤都不如他的心来的抖。

“若如你之意,孤明日与谁大婚呢?嗯?”他半依半靠在座中,神情颇为懒散。

这般轻松的语气不禁让上官密怀疑刚才是自己看花了眼,王明明不在意么。他想了又想方才醒悟,王是怕拉不下脸面,原来如此啊!

“这点王上勿需担忧,莫要说一个女子,就算是百八十个臣也能变出来!”言下之意,明日定有堂可拜。

“呵呵”风张扬起来,轻滑的笑声缓缓荡开,“看来上官司马已经认定了这是桩好买卖啊。”

“吾王英明!”他挤出谄笑。

“一女而得江山,值得?”

见王面色犹疑,他用力点头,恨不得将脑袋折断:“值得!”

“上官司马能做到同样的事么?”凌翼然斜眼一挑,神色益发诡异,“为孤换得秀丽江山。”

冷汗再起,他当下愣怔。

“一个女子可以做到的事,而上官司马却不能啊。”他颇为痛心地叹息,眼眸如电一扫,“既然如此,留你何用?”

“王……”

“六幺。”

“奴才在。”

“送上官司马一程吧。”

“臣知错,请王上开恩!开恩!”

地上散着官帽翎羽,象征一品的锦鲤结静静地躺在地上,红色的穗尾迎风微扬。御书房里出奇的静,王威如山似雪,漫天蔽日,将剩余几人心头满满堵塞。

眼前的人不再是九殿下,而是王啊。

即便早有认知,却不若眼见亲闻来得震撼。这个威立的出其不意,也许这正是主上留下上官密的原因吧。

洛寅执杖想着,眉峰慢慢打开。

也好,这才是王,是他洛无矩终其一生、尽心辅佐的王啊。

思及此,他松开手杖折身拜下,双膝落地时正对聿宁平视的目光。两人了然笑开,俯首道:“恭祝吾王大喜。”

这对他来说也许是最好的结局,至少当她坐在王侧时,他每一抬首还能凝望。伏下的脸漾出苦涩的笑,聿宁微地瞥目,眼角映入飘荡的铃。

如此,他已知足。

殿外行云如流水般轻淌,夏阳渗过半开的窗,静静洒落座上。睨着跪伏脚下的臣子,凌翼然勾起优美的唇线。

明日。

他合上眼,如鼓心跳似要裂胸而出。

这般的悸动啊,不由自主地,他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张倔强的小脸,紧合的唇线写满了拒绝。光想着,他就不觉勾唇,心头如一泓春水,'奇。书'氤氲出春意满怀。

卿卿终有一天会付出同他一般,满满的情意。而这一天也许是今日,也许是明朝,也许是一辈子。

光想着这个挑战,他就不禁心跳加快,热切期待起来。

琴瑟在御,伊人伊影如月娉婷。

……

月影近西楼,蜿蜒的长廊里零零星星落着烛光。满是大红喜色的将军府里走着几个素白身影,在夜中难以遁形。

及腰长发微湿,还带着沐浴后的香气。前后几名宫女与其说是喜娘,不若说是镖师。被押解的货物,很不幸正是她自己。

五人各怀心思地走着,每行一步身后喜灯便灭一盏。

臻首略偏,她瞥了一眼黑暗的来路,乌瞳漆漆、戚戚,映不入半点光。

出阁前一夜净身祭祖,娘家的路不得走第二遍,这是在提醒她已没有后路了么?

“行路不回头是婚嫁的规矩,请小姐慎重。”

宫女言辞凿凿,说得她不得不转头。今夜,就让她尽好“货物”的本分吧。月下嘲讽自忖,浓密的睫毛勾勒出些微阴影。

“卿卿!”

如被施了定身咒般,她愣在原地。

“卿卿!”

她猛然回身,拨开阻拦向着发声处冲去。用尽全力般,她一头扎入宽阔的怀抱,双手攥紧来人的衣襟:“哥……”

“卿卿……”月箫微讶。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哥哥了。”她轻轻、轻轻地喃着。

“傻丫头。”坚毅的脸颊绽出柔光,他轻抚那头柔软青丝,不期然竟瞥见几缕异色。

她的发,淡了。

“小姐,请自重。”不远处四名宫女跪了一地,月箫方才发觉这样的姿势有违常伦。

“卿卿。”想要将她拉开,却不想她环抱的双臂越收越紧。他无奈地笑开,不爱撒娇的妹妹今夜真是格外黏人,“卿卿,你是大姑娘了。”他含蓄提醒。

“哥哥最后一次抱我时,我是几岁?”怀中人哑声问道。

“你六岁生辰那天,我们从乾州逃命的时候。”总角晏晏,本应无邪的童年却早早浸满了仇恨与鲜血。

“那我就只有六岁。”

“卿卿。”从小到大,她还是第一次这么孩子气。

“我只有六岁……”

“哪有这么大的稚女。”他刚要扬笑,就听抽泣声低低传来。

“最后一次了……”

也对,不论嫁的是谁,这都是他最后一次拥抱妹妹了。他家卿卿长大了,从早熟的女童长成了婀娜的少女。现在即便他百般不愿,可也不得不将宝贝妹妹交出去。而他要将妹妹交入真心相爱的良人怀里,然后他才能放心,放心让他家卿卿绽放成美丽的少妇啊。

想到这,他反抱住月下,在她耳边轻道:“逃吧卿卿,天塌下来有哥哥扛着。”

怀中的啜泣突然停住,她抬起头,露出薄红的双眼。

“我此番抗命回来,就是为了唯一的妹妹。”带茧的手指抹净她的泪,“一定要幸福。”

泪水一涌汹似一涌,月箫不知所措地抹着,却怎么也抹不尽。纤手按住他不安的擦拭,月下清雅展颜,眼中盛着细碎银光:“哥。”

凭栏可近孤月影,轻云掩映碧天无。夏末的夜带丝凉意,却不至沁到心底。

“我会幸福的。”回力握住他的手,月下郑重说道,“哥哥、嫂嫂还有三个侄儿又恰是我的幸福之一,所以你们也一定会幸福。”

这话他似懂非懂,唯一听明白的是妹妹的心,如此坚定。

“接下来的一切哥哥不必自责,因为我是追着幸福去的。”

接下来?他耳力颇好,捕捉到这个匪夷所思的词语,正要问出口就见她重新入怀。

“哥。”

“嗯?”

“过去的十年,哥哥从未怀疑我的幸存,是么?”

“是。”他毫不犹豫地回答,不论是第一年第二年,还是那久久难熬的第十年,他都始终坚信着。

“请哥哥继续相信吧。”

他的疑惑落入她的眼,化为盈盈水色清浅流转。

“永远不要怀疑。”

来似夏火去如清风,只眨眼的功夫那身雪白便飘到远处。怀中空虚让他不禁自责适才抱的不够紧,自私想来他真不愿将妹妹嫁出去,有谁能配得上他家卿卿?

老爹似的情绪充溢心间,让他暂时忘了刚才的疑虑,让他忽略了心口衣襟上的那片水迹。

可当他醒觉时,能做的就只有相信。

月下箫声噎,一曲伤别离。

凤兮,凤兮……

身后的红门发出哑音,她眷恋地望着灯火湮灭处。直到门缝合十,她才慢慢地收回视线。

推开第二道门,成排的白烛列在两旁。祠堂无风显得有几分闷热,焰高的火苗妖娆地跳跃着,烛光刚好落在当中两个牌位上。

“爹,娘,女儿来看你们了。”

盘香悬在空中,吞吐的白烟像是一阵雾将她紧紧包围。

拈香、祭拜,动作缓中有情。她跪在蒲团上欲说言又止,喉头就这么哽着,手中的香焚了一段段。

长似一季,漫似一秋。爹,娘,女儿好想他啊。

“修远……”

她轻轻叹着,眼波流转藏着动人水意。爱恋在胸口聚集,似潮水般一波一波冲上薄面,熏熏热热地撩人心思。她微微一笑,泻了一地的迷人月光。

这“月光”清浅绵长,波动了门后的暗影。

手中的香快要燃尽,她刚要起身就觉额上一阵抽痛。眉心像要钻出什么,她极力忍着,下意识地攥紧双拳。

一寸,一寸,檀香碎在脚下。

十四夜,夜夜她都止不住思念,满满的爱意浇养了额上昙花。每一相思痛断人肠,含苞的花丝妖冶绽放。

如今算来,这是最后一瓣了吧。

她忍性极佳,就算冷汗敷面身形也微显僵硬。她软软地坐在蒲团上,刘海下晶莹剔透的白花慢慢舒展,极妖娆地一颤,最终全放。

含情十四夜,飘零一夕间,她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冷汗自发间滑落,她拿起一根完好的檀香。精神力再强却敌不过身体的诚实,交叠的双手不住颤抖着,她稳不住身体,怎么也点不着那炷香。

不能抖了,别再抖了,时间已经不多了。

不知是痛还是怕,她颤的双脚发软,心头酸酸苦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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