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明-第1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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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孙可望心胸狭窄斤两必究的残暴性子,只怕自己还没得到张献忠的嘉奖,先要做了孙将军的刀下之鬼。
回想起往日孙大军杀伐之果断,王启年不禁打了个寒战:“陈留早一天晚一天拿下都不要紧,以我骑兵的剽悍,孙将军的勇猛,解决高原不是问题。现在高蛮子正与孙将军对持,我正可赶过去东西夹击,正是全歼陈留军的好机会。你也不用多说,快快放开我的缰绳,随我杀敌去吧。”
徐以显顿足道:“王将军糊涂呀,看孙将军大营那边这么大声势,估计是遭到高原的伏击了,想来局势已经不可挽回。将军现在去了,不但救不出孙将军,只怕自己也要陷进去。听说那高原自动其兵以来未尝一败。并屡次击左良玉,孙将军虽然英勇。难道还比左良玉更强不成?”
听他拿左良玉来同孙可望比,王启年怒喝到:“徐以显,那高蛮子算什么。至于打败左良玉一事,凭的不过是李自成帐下精锐骑兵。现在李自成的精锐可是在豫南,陈留都是新军。好,就算他高原是孙武,想靠这一支五千人的新军就吃掉孙将军的两万人马,还差了点。放手!”
徐以显依旧紧紧抓住缰绳苦劝:“王将军三思呀!”
“放手!”王启年怒了,他本就瞧不起这个酸丁,再看看远处的烟雾越来越大。心中更是急噪,提起鞭子夹头夹脸地抽了过去。“再不放手老子砍了你!”
这一鞭正抽到徐以显脸上,“啊!”一声,他松开右手。却见那脸上已经出先一道长长地血痕。
“走!”王启年大喝一声,一夹马腹冲了出去。
两千骑兵也跟着他滚滚而去,须臾便消失在地平线上。
徐以显被这一鞭抽得眼冒金星,“啊!”一声蹲在地上,良久才恢复过来。他一咬牙,“该死的王启年,想死也不用这么急哎。我这是怎么了。他人的死活管我什么事,值此乱世,还是先顾自己要紧。”他本是湖北谷城的一个落地秀才,早年也曾想过靠科举博得功名,封妻荫子,出人头地。
可科举这种东西可不是你想考就能考中的,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来形容也不为过。竞争的残酷比之后世的高考还残酷许多。而且三年才考一次,一个人只要考上几次没中,就是一个十年过去了。而。人生五十年,白驹过罅,宛若梦幻,能有几个十年?
于是,当张献忠的军队过湖北的时候。这个对现实极度不满的愤怒地青年立即跑到八大王那里投军。
刚去的时候。他还做着辅佐明君弄个什么开国元勋当当地美梦。可到军队之后,现实打破了他的美梦。虽然老张对读书人都非常客气。可对他们那套却是不怎么感冒的。再说,军权、财权、政权这种东西还是要掌握在自己兄弟手里安全些,至于读书人嘛,弄来装点门面就可以了。
这让一心要干一番事业的徐以显大感失落,这次出兵,又受到孙可望诸多排挤。孙可望和王启年这样的武夫对徐以显这样的书生是相当地瞧不起的。动则喝骂,待之如奴仆。
现在被王启年这鞭子一抽,老徐心中大通,怒火熊熊而起。如果没猜错,孙可望大营那边现在已经完蛋了。若让他再过去送死,自然是不可能的。大好男儿之身,十年寒窗苦读而来的学识,若是就这么化为一把黄土,那才是真正地笨蛋呢。
想到这里,徐以显立即跳上马背,调头向西飞奔而去。东面已经打成一锅粥,那条路是不能走的了,不如向西,经开封南下绕一个大***,也许还能赶上张献忠的大军。
不过,见了八大王如何向他解释自己脱离部队的事情却是一件麻烦事。
哎,想来大败之后,孙可望一点会将战败的责任都推卸在自己身上。以八大王的凶狠,没准会杀了自己出气。张献忠从来不忌惮以戮来宣泄自己的情绪。张献忠绰号“黄虎”,面皮焦黄。想来定是一个肝炎病人,肝火旺盛,脾气自然不好。
现在却也顾不了这么多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徐以显如何绕道南下,那王启年带着两千骑兵,近三千匹战马一路狂奔向西。几十里路虽然不远,但马力终是有限,加上天气实在太热,跑了一半人马都是大汗淋漓。中途,他们还换了一次马。等赶到丘陵地带时,两千骑都累得没有力气,而那些军马都已是口吐白沫。
再看看东面,大营那边已是火光冲天。不过,能够在最后时刻赶到也让王启年松了一口气,日后见了孙可望也有个说法。就算自己不能扭转战局,至少洗脱了见死不救地罪名。而且,以孙可望的性格,没准还要赏自己一些金帛女子。想到这里,王启年不禁又高兴起来。部队被打垮,没什么,只要手中有刀枪有粮食,流民多的是。但若让长官恨上了自己,以后地日子就没办法过下去了。
“弟兄们再挺一下,过了这片丘陵就到孙将军大营房了。”他提起精神大吼一声。
“可是王将军,马都没力气了。再跑下去只怕……”亲卫在身边小声提醒。
“怕个球,就算马都跑死了,只要能够救出孙将军就值得。杀呀!”说完,王启年狠狠地给了马屁股一鞭子。
见主将如此玩命,后面的骑兵也是一声呐喊,跟在后面追了上去。两千人已经累得够戗,这一冲,队伍立即有些乱了。
很快骑兵部队冲进了丘陵地带,刚跑没两里路,王启年突然发现山拐角的官道上从过来一群乱糟糟的溃兵,满山遍野都是,潮水一样涌来。
王启年暗叫不好,他没想到溃兵来得如此之快,心中一阵冰冷。还没等他拉停马头,整支骑兵都被吞没了。
马匹本就跑累了,这下又碰到这么多人,立即冲不了动了。不断有马匹被疯狂的人潮被挤得倒下,马上地骑士更是大声惨叫着被混乱地脚步给踩死。
偏偏骑兵个步兵的相对而来,顿时挤着一团。只一个照面,还没见到一个敌人,这两千骑兵就被彻底地消灭了。
“让开,让开!”王启年大声呼喝,可在山崩地裂一样地混乱中,他一个人的声音是如此地微弱。两支队伍在狭窄的山谷中撞在一起,前面的人已经停下来,后面的人还在朝前面涌。干旱了许多日子的道路上的泥土被千万双脚踩成粉末,然后被大风吹起来,黄忽忽如同起了一场大雾,即便是面对面也看不清楚。士兵们的号叫和马匹的长嘶交织在一起,让人如同置身如天地混沌初开时分。
不一会,王启年的马就支持不住了,它长嘶一声倒下。王启年叉手叉脚地落到地上,还没等他支起身来,胸口便被狠狠地踩上一脚。这一脚无比凶狠,疼得他差点窒息。刚用力拨开那只脚,又是一双穿着草鞋的臭脚踏到他脸上。
然后又是一脚。
眼前全是脚。
“啊!”他长长地惨叫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作为张献忠的高级军官,王启年大概是死得最冤枉的一个吧?
看到自己的长官被乱兵践踏而死,骑兵们都是大骇,可道路已经挤成这样,就算转身逃跑也没有腾挪的空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不断挤来的乱兵将战友们一一从马背上撞下。
第四卷 恶邻 第四十一章 谁人横刀立马
不断有斥候将消息传回旗舰。
不但陆上有轻骑斥候,连水面上也有扁舟来回穿梭,旗语兵红绿两旗在战场上将信息快速地传递,准确而便捷。
在得到敌人的骑兵已经被溃兵吞没的消息后,高原松了一口气。至此,这次战役已经没有任何悬念可言。孙可望的军马虽然健壮,在这么热的天气里跑上几十里路过来,再被人潮一挤,只怕也是四肢发软,不但跑不起来,在山谷中反起到了阻挡人流的作用。两股巨大的势能撞击在一起,只怕又是一个悲惨的结局。
追击敌人的溃兵是一个简单而愉快的工作,但要小心不要让自己陷入那片死亡沼泽。好在王滔为人谨慎,队型保持极好,只衔尾追杀,不断用长矛和火枪驱赶着拖后的敌军,使之不能形成有组织的抵抗。
而让高原一直揪心的黄镇这回也出人意料地收束好队伍,不同敌人过于纠缠。
高原大概还不知道此刻的黄镇已经身受三枪,疼得厉害,只能坐在担架上指挥战斗,哪里还有心情再度穿插冲刺。否则,真不知道他的队伍现在已经变成什么模样了。
无畏营和长胜营的部队已经汇合在一起,咬住敌人的尾巴狠狠追杀。四千人马集中在一起,真是浩大而壮观。两支部队的后面还有一支奇怪的队伍,那是由一群光头和尚和妇女组成的战场救护队。在战役结尾时刻,这支队伍终于在组建一月后初次亮相。他们紧紧跟在队伍后面,不断收集着受伤倒地的士兵,然后飞快地送到河边,通过小木筏送到船上。
说起来,火神庙的和尚虽然贪图钱财,但在救助伤员上却不带含糊,毕竟是研习了多年佛家经典。心中的慈悲之心比起常人来要浓烈得多。
如果能够将开封府所有的和尚都集中起来,给他们发饷,这支战场救护队发挥的作用应该更大。高原决定回去之后就这么办,反正和尚们闲着也是闲,不给他们找点事做也说不过去。
身边,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卫兵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单膝跪在高原面前,“将军,我们飞虎营已经在船上看了一天了,若再不上。就没机会了。将军,让我们上吧。再不上,我们会被黑瞎子营和乌鸦营地人笑话的。”
高原淡淡地说:“不行!”
“将军!”
“不行!”
“将军……”那个卫兵突然大哭起来,“若不让我们上,回去之后家里人问起,我该如何回答呀,快没脸见人了。”
“小子,不就是一场战斗没让你上吗。”高原笑着将他扶起来,“仗有得你打,今后我们还要北上打北京。打建州东虏。小子,到时候我一定让飞虎营上。怎么样,还哭吗?”
“好,只要以后让我打头阵,我就不哭了。”小家伙站起身来,狠狠用拳头抹去脸上眼泪。
高原转身对众商人笑道:“诸君,战斗基本结束了。这次让大家来。收获如何?”
程枕貘笑道:“此行不虚。”
众人也都笑着说:“高将军威武,陈留军威武,我等佩服。”
说话间。船队随着战场的转移已经向西行了四里,已经进入丘陵山区。这个时候,有眼尖的商人指着河岸边的山脊大叫:“你们看,哪是什么?”
众人都将脑袋转了过去,却见。那低矮的丘陵上满是惊慌的孙可望溃兵。他们已经被长胜营和无畏营逼得逃到山上来了,看数目至少有五百。只听得一声大叫。那群人都顺着山坡冲了下来,“扑通,扑通!”地跳进黄河之中。
原来,这群人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了,也顾不得许多,直接跳进水里,试图浮水逃生。刚开始的那一排人还脱掉身上厚重的铠甲以解轻身上的重量。到后来,因为后面涌来地人实在太多,却已经来不及了。就这么一排接一排被后面的人挤下水去。
这五百多人看模样应该是孙可望军地精锐,都是清一色的壮丁,身上也穿着厚实的棉甲,有的人甚至还是铁甲。这么沉重的装备穿在身上,一落水,又哪里游得动。
只片刻,河面就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尸体,随着河水的冲刷,不断撞在商船上,发出轻微的脆响。
众人看得头皮发嘛,脑子一片空白。这些不良商人虽然都没有人类最起码的道德观,但如此多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