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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部分

新宋-十字-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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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在场与石越关系交好之人,亦不免替他着急,却一个个苦无良策。
潘照临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忽然看见田烈武从旁边经过,不由大喜,一把拉住,在田烈武耳边嘀咕几句。
田烈武的身分既低,又是个武人,自不足以在这里相陪贵宾,不过是帮着石府打理一下事情,偶然从此经过,对这礼堂中间的事情,并不知情。
潘照临故意不说柔嘉身分,只说有个小女孩不懂世故,想要强揭盖头,石大人不好和她计较,让他出去解围。
田烈武感激石越对自己的赏识,此时未及多想,便挺身而出,走到柔嘉面前,道:「你如何这般不懂规矩,从来新娘子的盖头,都是由新郎倌亲自揭的,要看新娘子,不在此时。」
柔嘉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抬头一看,却见一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在和自己说话,语气还颇为不逊,当下叉着腰喝道:「你是何人?怎敢和我这般说话?」
田烈武见这个小女孩这般刁横,不由有点生气,却又不便太凶,便弯腰道:「你想看新娘子,日后你嫁人时照镜子就行了,别在这里捣乱。来,跟大叔走,大叔给你买点心吃。」说到后面,已是哄人的语气。
听到此人居然自称柔嘉的「大叔」,便连石越都忍俊不禁了。
柔嘉鼻子都气歪了,厉声喝道:「我是柔嘉县主,你是哪来的野人,敢这般无礼!」
「什么县主乡主的?」
田烈武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公主他听说过,「县主」却是闻所未闻,自是不知深浅,一把夹起柔嘉,就往外走去。柔嘉何曾见过这般大胆之人,一面拼命挣扎,一口狠狠地咬在田烈武手臂上,痛得田烈武几乎叫出声来。
就这么一折腾,便听到大门那里高唱。
「蜀国公主、驸马都尉王君亲临道贺……」
石越顿时松了口气,忙向田烈武说道:「快放下县主。」救兵终于来了,那个温柔贤淑的蜀国公主是少数几个能管住柔嘉的人。
把所有的宾客全部送走之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两支大红烛光映在贴满一对对红色鲤鱼的窗纸上,一跃一跃的让洞房里充满了暖意。服侍的丫头婆子全部识趣地退出,整个房间只留下一对新人。
石越望着低垂臻首,一脸娇羞的梓儿,雪白的肌肤上,分不清哪里是烛光的映耀,哪里是羞红,此情此景,便是毫无感情的人,也会怦然心动。
梓儿心愿得偿,能够嫁给自己喜欢的郎君,自是满心欢喜,虽然不敢明言,却是明白地写在脸上了。此时她又是紧张又是欢喜,一双小手不停地搓弄着红色的衣襟,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二人默默对视,沉浸在这种无声的喜悦之中,忽听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一曲悠扬婉转的琴声。
两人静心听着这首曲子,只觉曲中有祝福,有欢喜,有哀怨,有难过,有自怜,似乎弹琴之人一面哀怨的自怜身世,一面在向人表达着祝福之意,听了之后,让人顿生怅然……
梓儿低声说道:「石大哥,这个弹琴的人很可怜。」
石越轻轻握住她的小手,默默点头。他自然知道是谁在弹琴,那琴中的哀伤让他忍不住一阵心疼,把一个视为知交好友的女孩伤得如此之深,绝非他所愿意。
「是她喜欢的人抛弃了她么?她又在祝福谁呢?」
梓儿也是颇通音律的。
石越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我一辈子都会好好保护你的。」
石越答非所问地说道,似乎是对自己说,又似乎是对梓儿的承诺,声音温柔而又坚定。
沉浸在幸福当中的韩梓儿,娇嫩的脸上,更加红润。
石学士巷的一座酒楼之上,穿著鹅黄色丝衣的楚云儿轻抚着手中的瑶琴。站在旁边的一个丫环轻轻把一件披风搭在她肩上。
「小姐,我们回去吧。」
楚云儿整个人已消瘦了一圈,她轻轻摇了摇头,晶莹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滴在衣带上,纤手一抖,一根琴弦断了。
「我们走吧……」
楚云儿轻轻拈起琴弦,幽幽叹了口气。
她今夜来此,不过是用琴声祝福石越终于娶了一个好女孩,因为以她的身分,甚至不能登堂拜贺!
再也无心奉承别的男人的楚云儿,自己向碧月轩的妈妈赎了身,带着两个丫环,抱着一张瑶琴、一把琵琶,次日一大早,便租了一只船,飘然东去,在杭州买了一座小庄园,打算在江南故乡度过余生。
注一:匪斧不克,诗经里的话:「伐柯如何,匪斧不克;取妻如何?匪媒不得。」后世用伐柯代指做媒。这话是暗喻做媒。
注二:在古代,住宅不仅是居所,还被视为身分的象征。唐、宋对官员及庶民的住宅已有限制,例如宋代规定六品以下不能在宅前造乌头门,庶民门屋只许一间,屋舍只许进深五架等。
第二章 梦耶非梦
大内翠芳亭。
石越夫妇成婚之后,进宫谢恩。韩梓儿说话进退,很讨太皇太后、高太后和向皇后的喜欢,被破例留在那边,陪这三个号称「母仪天下」的女人说话。石越却被皇帝叫到了翠芳亭闲聊。
君臣谈笑一会,赵顼站起身来,指着亭北三棵合抱大的鸭脚子树,说道:「石卿,你看这三棵大树,每岁可以摘的果子有数斛之多,可是那个地方却十分狭小,没可以游玩的所在。
「而在太清楼之东,同样有一株鸭脚子树,却是地方显阔,非常适合赏玩,然而却不曾结过一个果子。这个世界上的事情,总是不能尽如人意呀!」
石越听皇上没头没脑地说了这番话,心里不由十分奇怪,只好笑道:「世上之事,总难两全。」
赵顼叹了口气,说道:「正是如此,就如石卿你,若论才具,无一不是宰相之材,却偏偏年纪太轻,资历太浅,终是难以服众。」
一边说一边从袖中拿出一本弹章,递给石越。
石越连忙接过来,翻开细读。只见上面写着:
「臣御史确稽首言:近闻内议翰林学士石越将受参知政事职。事不下于宰辅,内制已成,外以宣言曰:『内上意』也。(注三)
「臣闻成周选士,先以论辩,然后使任,举察良久,方得除职,循范规矩,是予民择贤(注四)。及春秋公室衰微,卿门遴择由己,时士只知有其主而不知有其国,谋事但为其邑而不为众庶,移国事家,败矣。
「自秦汉以降,重简材任人,四百石以上,莫不委议朝堂,论辩公卿。爰乎魏晋而今,铨选举于吏部,悉任酌之宰执,刀笔量才,簿书察行(注五),早有故事。今陛下授意随侍,有此举动,无异端废纲纪,置有司法纪何从秉直哉!臣惶恐,伏请依例行事。
「夫石越者,先所授逮乎馆职,原已不妥。是故国朝自淳化(编按:淳化,宋朝太宗年号,西元九九0至九九四)以来,未尝不试而授此者,况乎石越本非科道荣身,其经艺见识,博鄙未知;文学考究,精疏待定。
「而饱学举子,翘首引颈,斟选一再,既而授职,例知杂事,几经课考,方得转升,石越凭幸入馆,已属觊逾,俄而又擢,非有经术之显,非有义理之彰,且无功创之劳,何以从任,而越安敢任此,愧无自知,必是沽名慕流充名士之徒尔。
「故诏达阁院,下议纷纷。今陛下又欲私予权职,更废典制,臣惶恐慎言,陛下三思!
「臣闻荐越者,参知政事冯京也,表有『性行端醇,通诗赋,晓音律,似唐季,五代之风存』语。察其诗文之说,则馆阁偶言一二;观其音律之学,则阎闾时有流传。然道学性理之属,未见论及,醇正与否,尚待斟考。
「陛下恩幸其人,欲之大用,付之政事堂以常备,臣窃以为忧!是石越者,未劳之部寺,持之州县也,忽而莅揆,何所详能。若之选备,亦当先使州县,烦之以务,以观其能;监之以利,以察其廉。
「如是数年,政绩之有,方评议中央,可嘱社稷否。此方行例,至是精审人才,甄叙良士,隆重社稷也。(注六)臣伏请陛下明辨!」
最爱和石越过不去的御史中丞蔡确蔡大人,在这封弹章里,强烈地反对石越进入政事堂做参知政事,甚至指出他当年做到直秘阁,都是违背制度的举动。
弹章中说了不少大道理,援用周朝以降至本朝之用人为例,对石越一再获破格擢升之事大加鞭挞,更是义正辞严地给石越指出一条明路:想当参知政事,先到地方州县去历练几年。
不过石越奇怪的,不是蔡确会上弹章反对任自己做参知政事,他也知道自己资历不足以服众;他奇怪的是,冯京推荐他为参知政事的事情,他竟然一点风声都不知道。如果事先知道,他肯定会说服冯京不要做这种徒劳的推荐。
石越揣测着皇帝给他看这封弹章的用意,良久才说道:「蔡中丞说的的确不错,臣也认为自己资历甚浅,做翰林学士以备谘议,已经是颇有不足了,参知政事是副相之职,非臣敢奢望。」
赵顼微微一笑,说道:「卿之才干,朕所深知。只不过一则年纪太轻,二则本朝自有体例,为相者未尝不历州县。朕已请教过太皇太后,慈后和朕的想法一样,决定让卿到州县历练一番,若能有所建树,以后就没有人可以在这个问题上反对卿了。」
石越心里一沉,眼见马上就要有「历史上」曾记载的大灾到来,这个时候让他出外,肯定会打乱他的全盘计画。但是如果断然拒绝,却和自己一向清高恬退的政治形象反差太大,让人以为自己迷恋权力中心,目光不及长远。
事起突然,石越心知犹疑无用,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叩头谢恩。
赵顼微笑着看着石越谢了恩,对一个内侍招了一下手,便有一个内侍恭恭敬敬的递上一本书来,石越斜着眼偷偷瞅去,却是一本崭新的《白水潭学刊》。
他心里立时一跳: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
好在皇帝脸色温和,这才略略放心。
只见皇帝翻开《白水潭学刊》,从中拉出一张长长的折页来,上面弯弯曲曲画满了东西,石越仔细看去,原来是一幅地图。
石越平时公务繁忙,《白水潭学刊》倒有好几期没有读过了,不料那些学生竟然在杂志中画出了大宋的地图。
他却不知道,这幅简图,是博物系学生的杰作。虽然不尽完美,但不久之后,待出去考察的学生陆续返回,编撰全新体例的《大宋地理志》,便将成为白水潭学院一项长达二十年的工程。
此时赵顼饶有兴趣地在地图上移动视线,估计是想帮石越找一处外放的地方。
石越的目光却忍不住随着那道「几」字形的黄河移动,想到次年的灾难,不禁忧形于色。
看得起劲的赵顼不经意一抬眼,便发现石越紧锁双眉,他以为石越不愿出外,心里不由有几分不悦。
「石卿,何故忧形于色?」
石越一时出神,没有听到,目光却死死地盯着地图上的黄河。
赵顼不由有点奇怪。
「石卿?!」
「臣在。」
石越猛地一个激灵,回过神来,高声应道。几个内侍忍不住便要发笑,赵顼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吓得他们赶紧把头低下。
「臣该死。」
石越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连忙谢罪。
「石卿可是不想出外吗?」
赵顼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
「不敢。臣受陛下知遇之恩,早已立誓以身许国,效忠陛下,岂敢计较于身在朝廷或地方。臣一时失神者,实是忧心于另一件大事。」石越听到皇帝半带认真的质问,连忙解释。
赵顼听了这番话,心里舒服很多。
「那爱卿方才忧心的,究竟是何大事?」
石越本不知要从何说起,但是皇帝逼问之下,又不能不答。他心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一策,此时也无暇考虑周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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