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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新宋-十字-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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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来考进士,报效朝廷,是圣人认可的;子明洁身自爱,也是圣人所称赞的。」
石越本来也不甚介意,见李敦敏如此,不免笑道:「几位都是考进士的吗?」
「正是。」陈元凤语气中颇有自傲之意。
石越读过史书,知道当时进士一科,最为荣耀,他们参加解试时,在有些地方,是五、六十个人争夺一个解额(注二),能得到此资格的,自然都有骄傲的本钱。
但这些东西,对于石越来说,简直就是毫无意义──他到此时,对未来依然是一片迷惘。当下,也只是淡淡地一笑置之。
但是,众人一旦开始了有关于进士考试的话题,却是人人关心,个个在意。
柴贵谊便说道:「国朝进士科,惯例一直是试诗赋为主的。可是今年五月,朝议要罢诗赋、明经诸科,专以经义、论、策来考试进士,议论纷纷未定,我曾听说是被苏直史阻止了。
「今岁秋试(注三),明经诸科未罢,而诗赋依然是进士科考试的内容,但废除诗赋的流言,一直没有平息。
「我平日里思虑这事,却终是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诸位的意见如何?」
他说到此事,众人便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或说不会废,或说拿不准,一时间又开始争论不休。
石越在旁静静听他们讨论,才知道柴贵谊说的「苏直史」,就是苏轼。
王安石变法,本是中国历史上的大事,石越也曾留意研究,这时候便细细回想,忽地想起《宋史》上,苏轼那篇直斥王安石改革科举是「多事」的奏章来。
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顿时清清楚楚摆在了他面前。
忽然之间,石越竟有了一种「上帝」的感觉。
李敦敏对石越十分钦佩,因此便时时着意石越的神态,这时,忽见他露出智珠在握的笑容,心中一动,向石越笑道:「子明,依你的看法,究竟是会变,还是不会变?」
众人见问到石越,立时也都安静下来,静静等待石越的判断。
石越却犹疑起来。
他完全不知道,如果贸然说破历史的玄机,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众人见石越既不说知道,也不说不知道,只是望着手中的梅枝出神,更觉高深难测,竟是一个个屏气凝神,不敢打扰他的思绪。
一直迟疑了十来分钟,石越手中的梅枝轻轻敲在了案上,心想:「妈的,既然老天爷开我这么大一个玩笑,我还管什么后果不后果?」
石越心里竟泛出一丝报复的快感,「除死无大事,我现在和死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老子偏要扰乱这段历史玩玩!」
他既然拿定了这玩世不恭的主意,便收敛心神,淡淡地朝众人一笑,缓缓说道:「这件事情我虽然知道,却不敢乱说。」
陈元凤大是不信,笑道:「朝廷尚未有决断,子明便说知道。便是周濂溪、邵尧夫(注四)也未必有这般本事吧!」
石越见他质疑,便微笑不语。
康棣却诚恳地向石越说道:「子明,我相信你的确知道。若是方便说,便说;不方便,不说也无妨。」
李敦敏也点点头,笑道:「我也信得过你。」
柴氏兄弟却是将信将疑,不置可否。
石越本意不过是故弄玄虚,却不料唐棣与李敦敏如此信任,心下也不禁感动。
他朝二人微微点头答谢,望着陈元凤笑道:「对于天道的体悟,各人有各人的方法。
「我不敢和周、邵二位先生相提并论,但是,我却可以清楚的知道,明年春闱,一如旧法,然而殿试却要废诗赋,只试策论。」
石越如此断然地判断,顿时让众人都面面相觑。
陈元凤心中不信,略带嘲讽地笑道:「朝议已定,子明却口出惊人之谈!王相公执政,久欲改革科举,若说最终变革,也是平常,但是,焉有省试如旧,反倒只变殿试之理?
「我观子明诗词,可比大苏;不料又精通河洛之学,真是能者无所不能。想必家学渊源,敢问子明是何方人士?」
提起这个「何方人士」,石越就不禁起了自伤之心,黯然良久,才半真半假地说道:「我两天之前,突然出现在汴京城南六十里的一块农田,自己的出身来历,父母、妻儿,竟是全不记得了……」
众人听到这样奇异之事,无不瞠目结舌。
陈元凤根本就不相信,只以为石越要故意隐瞒自己的身世。便连李敦敏、柴氏兄弟,也觉得匪夷所思。
唯有唐棣同情地走到石越身边,递过一杯酒去,恳切地劝慰道:「子明不必伤怀,你的装束天下少有,凭着这身装束,未必不能打听到你的家乡与高堂。
「况且,你才学非凡,令府上毕竟不能是无名之辈。来,喝了此杯,大丈夫不可灰心丧气。」
石越见唐棣如此,心里更觉感动。
只是自己的来历,既说不得,说出来人家也不信,不得不装糊涂。想到父母、朋友,伤心之处,便有借酒浇愁之意,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他说道:「我方才所说之事,信与不信,任凭诸位。只是我泄露天机,罪过匪浅,还盼诸君不要外泄,否则,于你们也是祸非福。」
「我等理会得。」李敦敏郑重点头,温声说道:「子明,我相信你。」
一股暖意,从石越的胸中升起。
想着这些真挚的信任与友谊,想起再也无望回到亲人身边,想起自己飘零在另一个时空的孤寂……
借着几分酒意,石越拿起手中的梅枝,轻击酒瓮,呛声吟道:「玉楼十二春寒恻,楼角何人吹玉笛。天津桥上旧曾听,三十六宫秋草碧。昭华人去无消息,江上青山空晚色。一声落尽短亭花,无数行人归未得。」
这词虽然不是应景之作,但是,石越自怀身世,别有怀抱,自他吟来,则尽是悲怆之意。
特别是念到「无数行人归未得」这一句之时,更是反复长吟,让人闻之心伤。
唐棣等人,虽然从未听过这首《玉楼春》,而且石越往往是吟词而非唱词,颇显奇异,但是,听石越吟到伤心之处,却也一样为之动容。
便是连陈元凤,也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错怪石越了……
注一:战棚,《东京梦华录》记载,汴京新城(即外城),每百步设马面战棚。《梦溪笔谈》记载,其作用是用于城防,可以防止敌人攻到城下。
注二:参加省试的名额。
注三:宋代解试,一般有七、八、九三个月举行,故称秋试。省试一般在元月至三月举行,称春闱。殿试一般在三月举行。
注四:即周敦颐、邵雍。二人都是宋代名儒,道学家,精通太极、易经之说。
第二章 桑家
这一年的冬天,是石越永生也不能忘记的。多少年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这么冷的天气!
没有温室效应、自然环境没有被破坏的古代,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甚至可能觉得不习惯。
那日在相国寺结识唐棣等人,石越醉醺醺地被众人扶回客栈休息,众人见他才华出众,心里都以为此人将来必成大器,此时落难,不免纷纷想要解囊相助,却被唐棣全部拒绝了。
唐家是四川豪商,祖上曾是交子(注五)的发起人之一,唐棣更是家中的长房长孙,因为宋代科举并不歧视商人(注六),唐家便让唐棣着意进取,博取功名。
他来京参加省试,他父亲唐甘楚早已下令,唐家在京师的商号银钱,任他支取。
若非他喜欢客栈中参加省试的读书人多,方便呼朋唤友,早就在京师买下房子了,此时要资助一个石越,自是不劳他人费心。
石越心里感激,嘴上却无半句感谢的话,唐棣固然不以为意,便是那陈元凤等人,也以为是石越对钱财之物看得甚轻,因此并不特别在意。
之后八、九天里,石越平日里便随着唐棣等人一起游学,他们探讨经义的时候,他便在旁边静听,偶尔忽有惊人之论,便引得众人佩服不已。
但众人若要和他探讨,他却只笑不答。
过了不久,众人都知道他的习惯,以为他生性不爱多言,便不再纠缠。却不知道,石越虽然国学功底不错,却终是怕言多必失,因此格外地慎重。
更何况,石越也自知古今发音虽然有别,在别人看来,自己发音怪异,更不愿意启人疑窦。因此,凡事皆以谨慎为先,只是加意了解、学习当时的风俗习惯,特别是学习开封官话。
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不用多久,他说出来的开封官话,也就有模有样了。
这天连日大雪之后,金乌初现,汴京城里行人增多,更觉繁华。
因为唐棣约了去会客,石越便赶大早起来,换上了一身黑色的圆领窄袖葛衣;因为没有长发,便只戴了个方巾帽。
北宋的衣装以简约自然为尚,并不太合石越的审美眼光。
若依他之意,这些衣服全需改良,不过,此时自己都是寄人篱下,哪里能够挑三捡四呢?
石越哑然失笑,暗自摇摇头,甩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快步走了出去。
唐棣和李敦敏、柴氏兄弟早就在客栈大堂里等候,见他出来,唐棣立即大声笑道:「子明,今日难得天公作美,我带你去个好去处。」
石越见柴氏兄弟在旁微笑摇头,也不知唐棣闹什么玄虚,正待回答,早被唐棣一把拉住,带到客栈外面的马车上,听车夫「驾」的一声,马车绝尘而去。
唐棣似乎心情很好,在马车里不停地打着节拍,摇头晃脑地哼着坊间流行的词曲。
柴氏兄弟与李敦敏,有一搭没有一搭地说着话,石越问起去什么地方,众人却只是微笑不答。
跑得一阵,石越嫌气闷,就掀开车帘往外看去,这地方却是前几天来过的,原来是到了潘楼街附近。马车在潘楼街一带的巷子里穿行,几乎和逛迷宫差不多。
石越估摸着跑了四十分钟左右,马车终于在一座宅子前停住。
未及停稳,唐棣就拉着石越跳下马车,也不通传,便径自闯了进去,李敦敏与柴氏兄弟也跟了进来。
进得大门,才知道是好大的一座宅院。
整个院子地域宽敞,占地四亩有余,院子里高槐古柳,更有森森古柏掩映,各种各样的花木点缀其中,枝头上尚挂着一层层积雪,愈发显得是银装素裹。
院子是四合院、三进房,全宅房间共计三十三间,合「三十三天」之数。
后花园非常幽雅,一个半亩的池塘,护岸有桃树,池塘中有水榭,一道拱桥搭在水榭与池岸之间,桥下种满了荷花。此时虽然是冬天,荷叶早已枯败,但其规模可见。
石越此时虽不能尽知这座宅院的妙处,但仅从前院的森森古柏中,亦能知道这院子的规模与历史了。
这样一座位于京城繁华的商业区潘楼街附近的院子,虽然并未逾制,但如非十分富裕的家庭,也绝对不可能置得起。
看着唐棣旁若无人的样子,进进出出的家人,不仅无人出来阻止,反而一个个眼角带笑,石越已知道,此家主人和唐棣渊源不浅。
果然,才进中门,就听见唐棣大呼小叫:「贵客来了,主人家快来迎接。」
话音刚落,院中就有人笑道:「唐毅夫又是什么贵客了?」声音清朗洪亮,一听便知是个少年公子。
又有一小女孩又清又脆地笑道:「表哥也太狡猾,这房子置了一个多月,他就不管不问,现在倒想来做『贵客』了……」
便在说话间,唐棣带着石越,走进了中进的客厅里。
客厅上首坐着两个中年人,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和一个十三、四岁左右的小女孩站在下首相陪──显就是刚才说话的两位,两旁还侍立着一群家人、奴婢。
小女孩子不料有生人进来,轻轻啐一了声:「好唐棣!」,赶忙避入内堂。
石越愕然不解:「大户人家的女孩,怎么这样没有礼貌?」
待见李敦敏与柴氏兄弟慌忙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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