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你养成一只圣母-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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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住在哪里,徐绍庭的精神都一样颓丧,虽然接人待物还不失礼,但眼底已是一片荒凉。自从郑氏殁后,他就没睡过囫囵觉,每天半夜都要惊醒几次,就是躺在任卿怀里也睡不着。亏得他修为太浅,还没开始正式炼骨,不然的话少不得要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郑卫没了妹妹,便加倍疼惜这个外甥,叫侍女为他准备精致的饮食和汤药,想让他补一补身子,可是无论他吃多少东西,还是那副形销骨立的模样,木呆呆地毫无生气。
别人居丧虽然也悲伤,却没有过份到这个地步的,他却是哀毁逾礼,简直到了“死孝”的地步,若再劝不回来,等不到郑氏七七人就要没了。任卿劝过他几回也不见奏效,于是拿出郑氏留给他的那枚玉佩,在徐绍庭眼前晃了晃:“这是你母亲的遗物,当时她已油尽灯枯,仍强撑着将此物交托给我,为的就是让我照顾你。你若是自己不争气,非要自死路,我便将这玉佩砸了,叫它随你母子于地下!”
他话语铿锵,动作更是利落,手腕轻轻一抖,凝脂般的玉佩就在空中划过一道清光,划破了徐绍庭枯朽的心。他的眼中闪过焦虑、悲伤和愤怒,激动得额上青筋暴露,却是终于有了丝人气,身体向前倾倒,拼力去接那玉。他的动作虽然没什么章法,速度却是异乎寻常地快,而且随着这一扑,凝滞在他体外的灵气终于重新转动起来,呼啸着向他体内灌去。
他竟然赶在玉佩落地前接住了,跪在地上仔细看了一阵,却忽地抬起头来,似悲似喜地看着任卿:“师兄,这不是我阿母的玉佩,你方才是骗我的么?”
他积存了许多的悲伤忽然找到了发泄的出口,从地上挣起来,迅疾无比地扑到任卿身上,双臂越环越紧,几乎要将自己揉进他的胸口。任卿的肋骨被他勒得稍稍疼痛,却也不忍心推开,就拍了拍他的背,任由他抱下去了。
徐绍庭紧紧将脸埋在他胸前,泪水不一会儿就濡湿了大片衣襟,心绪却渐渐平和下来,嚅嗫道:“师兄这样苦心待我,我以后必定会学得懂事些,不会再叫你和舅父担心了。”
就这么短短一会儿工夫,他不仅突破了悲伤的心瘴,连修行速度都更上了一个台阶,四方灵气亲昵地向他涌动,连被他抱着的任卿都吸纳了不少灵气。
徐绍庭有主角光环在身,那对鬼神也不可能让他出事,他到底是跟着担什么心,还差点砸了自己的随身玉佩!任卿的纠结并未形诸颜色,徐绍庭自然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紧握着那枚蟠龙玉佩,安心地依在师兄怀里汲取一点勇气和力量。
、习剑
郑卫发现徐绍庭腰间那块蟠龙玉佩,已经是几天之后的事了。他当场就把玉佩要到手里,连任卿也一起叫过去骂道:“小儿辈无知,这样贵重的清心玉佩也胡乱送人!武道修行时因为没有太多锻炼心志的手段,极容易被力量侵扰心神,成为行事偏狭、不分善恶只求武力强大的邪道中人。这玉佩是产自北海的辟魔清宁玉,能清心定神,使武人不生魔念,定是任城主怕你晋阶太快、心境不稳,特地为你准备的。如此珍贵之物岂能胡乱送人,赶快收回去!”
能让人不生邪念?这样的宝物当然得给徐绍庭,这样他就不会再因一念之差沦为反贼了。他自己身上套着圣母系统,连一根指头都无法加诸他人,要这种东西干什么?
本来他是觉着玉佩已到了徐绍庭手里,不好再往回拿,现在听了这功效,却是真心实意地觉着自己送得好:“这玉佩再好,也抵不过我们师兄弟的情谊贵重。阿继年纪幼小,又刚逢丧母之痛,正需要这玉佩护持本心。何况前日郑夫人将传家玉佩给了我,我做师兄的得了师弟的东西,岂能不补一样还他?师父不必着急,就是我父母知道此事,也定会赞同我的做法,让我把玉佩送与阿继的。”
他再三劝解,郑卫终于叹了口气,转而劝他:“你和阿继关系好,送他一样物事也就够了,以后这样珍贵之物不可轻赠。将来到书院里教导师弟时可不许这样撒漫,不然任城主给你收拾的这些李都不够你送的。”
任卿连连答应,带着师弟回房休息。徐绍庭明白了这玉佩的好处之后便不敢再收下,硬要还回去,被他教训几句硬塞了过去。
如今这块玉佩却不是他强向师兄要来,而是师兄心甘情愿给他的了。徐绍庭低下头将灵佩重新系在腰间,心中眼底都是一片温暖。
郑卫似乎还有几分预言天赋,刚说了任卿东西不够送的,荥阳城来送东西的人就上了门,正是任卿的堂叔任冼。他这位叔父从小就不经俗务、也不好读书,只喜欢游山玩水,常伴着僧道一流人物入山——据说在南方几座山里还有人当他是神仙临凡,给他塑了五郎庙。
如此脾性做派,家里有正事需要人出面一般都不会派他,到郑家吊孝怎么会让他来了?虽然任冼的外表也俊美到了可以“借面吊孝”的地步,可这种见谁都直接翻个白眼嫌庸俗的世外高人,真的不好随便放出来得罪人啊!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回任冼的姿态竟十分平和,不仅在灵堂上行足了礼数,对郑卫的弟子也没像前世那样不屑一顾,而是略略指点了几句武道精要。
难不成因为从前是做名士,一腔愤世嫉俗血;如今成了武人,被锻体法百炼千锤出了平和心境?这倒也是好事,一个骄狂名士在乱世中很难保全,还是懂些进退更有前途。
任卿便牵着徐绍庭上去见礼,任冼欣慰地看着他:“阿卿在家时才是炼骨上阶修为,现在就已经是洗髓初阶了,可见郑先生教导有方。大兄和阿嫂若知道了,必定要以你为荣。对了,阿卿明年就要有弟弟了,等你锻体有成,也可早日回到家里探望父母与幼弟。”
任卿早已知道将来还要有两个弟弟,但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是高兴,谢过了叔父传信,又请他代为向父母请安。
任冼温和地答应下来,又送给徐绍庭一枚产自西极昆吾海的玉璨实,让他服下补养元气。等到吊唁之礼行足,才私下与郑卫说了这趟来时所要传达的消息:“中宫于上月诞下皇子,家兄已去玉京朝贺了。可惜皇子的根骨资质还不及今上,宫中见有一个资质逆天的皇长女,又有把持六宫的羊皇后,只怕仙朝之乱就在眼前了。”
郑卫沉吟了一会儿,再抬起眼来已是一片凝重之色:“阿卿与皇长女的婚事尚未成定局,任家不妨冷上一冷,看天心如何吧。”
反正任卿习武资质上佳,不出意外的话数十年中就能晋入宗师境界,拥有四百年寿元,任家不用急在这十几年内站队。何况仙都高高在上,能真正如臂使指的只有长安一地,其他各城早已自成一体,就是任卿做了女皇的丈夫也未必能给家族带来更多好处。
任冼得了这句话,便谢过郑卫,派人将送给郑卫和任卿的礼物卸下,带着车队回了荥阳。
他们离开之后,郑卫还特地把任卿召过去说了一声:“如今仙后生了皇子,宫中怕要有些动荡,你和皇长女的事还要从长计议。此事你不必放在心上,有师父和荥阳任氏,什么风雨也吹不到你身上。”
任卿听出他话外之意是不看好这桩婚事,高兴还来不及,痛快地应道:“弟子年纪尚幼,这等大事自然该由长辈处置。”
郑卫虽然早知道他不喜欢这桩婚事,但凭白丢了个天家公主媳妇还是件值得安慰的事,于是态度比平日更和蔼,摇着麈尾问道:“你的境界已稳固在了洗髓初阶,除了锻体之外,也该学些能用于对战的武技了。不知你是想学拳脚还是兵刃,抑或是符咒、通灵、驭兽、炼器之类的辅助法门?”
任卿还真没想过这么深,他一直以为锻体法就是全部了。既然郑卫愿教,他自然是要学的,可他身上还有个圣母光环,不能伤害身体直接接触到的人,也不知用剑伤人会不会被阻止呢?
罢了,只当是为了锻体,先学一样剑术吧。
辅助的四项法门倒是不直接伤人,也许能绕过圣母光环里的禁制,让他有自保之力。这四样当中,因他平生好洁,并不适合驯兽;打制兵器时少不得袒胸露乳,也不合礼仪;至于通灵……那两个鬼神如此聒噪,好容易让他们闭了嘴,若是再通灵招请下来岂不是自寻苦头?
就是画符了!
他心念一定,上前答道:“弟子愿以符咒为主,兼修剑术,请师父教我。”
郑卫满意地点点头,又问徐绍庭:“阿继欲学哪一样?”
徐绍庭偷偷瞄了任卿一眼,看他穿着素净的秋香色长衫,颜色沉稳、气质端凝,尽管与自己近在咫尺,却是有如云泥之别。将来师兄还要娶皇女,成为高高在上的皇族中人,而他却只能留在地面仰望他们……他什么时候也能那样高踞云端,不至被师兄抛下呢?
徐绍庭愣愣地站在那里想着,一时没听到郑卫的问题,等回过神来时便冲口答道:“我想要像仙帝白衍那样强大!”
像齐太祖白衍那样强大?别是像他那样当开国帝君吧。明天开始继续抓思想教育,非把徐绍庭从内到外打造成一个圣贤不可!
郑卫却没那么多想法,脸上难得挂了笑意,把外甥拉到怀中,摩挲着他有些干枯的头发说道:“好!我郑卫的外甥就是要有这样的气势,我便将这一身武学倾囊相授,看你能学到多少吧。”
他起身往庭外走去,在一片千年古槐树荫下站定,右手一翻,麈尾上便覆满光华,待光芒落尽后化作一柄流动着淡淡青光的长剑。如此神仙手段,别说是年幼的徐绍庭,就连亲眼见过父亲飞到空中杀妖兽的任卿也只情痴痴地看着,心神都为这异景所夺。
宝剑从极静到极动只花了一霎那,而后他们就再也分不出人与剑的区别,目光只能追随那道夺目的剑光移动。剑光在空中绕出一条连贯流畅的弧线,首尾相接、绵绵不绝,线条极为简洁庄重,看下去却似整副心神都沉入那光华当中,连自己的存在都感觉不到,天地之间唯余一道剑光。
直到一道剑气迎面而来,在他们眼前化作星光湮没,任卿才蓦然清醒过来。郑卫手中的长剑不知何时重新变回了麈尾,冲他招了一下:“跟我到书房去取剑谱,阿继或有所悟,让他自己慢慢想,想清楚就会醒过来了。”
徐绍庭果然似有所得,正闭着眼睛站在那里,浑身上下萦绕着一股活泼泼的气息。这种气运所钟的主角旁人比不了,任卿倒没有半分羡妒之类的念头,叮嘱了洒扫的丫鬟别叫人打扰他,便跟着郑卫去到书房拿了两卷帛书。其中一卷薄些的便是他们刚刚看到的剑法,厚些的却是一卷符咒入门。
郑卫从书桌后多宝架上翻出一个小小的印盒,直接将帛书和符印丢给他,简单提点了两句:“画符之法,诚乎一心,须要以你本身精气沟通天地,引天罡地煞融入笔墨之中,凝于画符的材料上。你初学画符,体内真气很快就会耗尽,借着这机会打座恢复真元,会使真气增长比平常更快。”
他说到这里便即缄口,目光炯炯地看着任卿,意思是问他:我已经讲得这么明白了,你还有什么不懂的,现在怎么还不回去自己练习?
任卿便顺了他的意思敛衿施礼,朗声谢道:“弟子回去之后一定多加练习,也会催促师弟练剑,请师父放心。”
郑卫当真就放心了,微笑着摇动麈尾:“我对你自然放心,回去之后你也要抽些时间练剑,毕竟武道一途还是以自身修为、武学为主,符咒只是辅助之物,不及自己的身体可靠。”
任卿谢过他的教导,转身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