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黎明-第9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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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轮到北一辉苦笑了,“宫崎少尉,你到了朝鲜之后,除非打仗,是见不到武装反抗日本军队的朝鲜游击队。你能杀的,都是没有参加朝鲜游击队的朝鲜人。这些朝鲜人甚至给日本纳税,纳粮。你现在对着他们杀起来,除了打击服从日本政府的朝鲜人,同时暂时没背杀死的朝鲜人知道你提出的杀光朝鲜人的政策,就会在被杀前逃到朝鲜游击队那里,你这又在给朝鲜游击队增加兵力。如果你是真正支持战争的话,你的想法就违背了你的本意。”
宫崎少尉先是脸一红,接着恍然大悟的说道:“怪不得从朝鲜回来的前辈们说,现在驻朝鲜军正在严肃军纪,决不允许军队对朝鲜人无礼。”
瞅着宫崎少尉现在才理解了军令,北一辉对陆军部的教育体系有了极大的兴趣。天知道陆军部的那帮家伙面对棘手的局面时到底有多左右为难。如果不用谎言来欺骗与驱使军队,日本军队就没有战斗意志。而且即便撒了多少弥天大谎,乌鸦的翅膀也挡不住太阳。瞅瞅眼前这几个畏惧战争的日本少尉,就能知道日军在朝鲜驻军的士气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松本少尉算是比较冷静的一位,他也掺乎宫崎少尉的胡言乱语,认真的看着北一辉,松本问道:“北先生,如果没有中国的支持,我们一定能够解决朝鲜的叛乱。但是我们真的打不过中国么?我听同学说,您在中国待过很久,甚至见过人民党主席陈克阁下。还望您能够给一个真正的解释。”
一听松本说北一辉见过陈克,其他几名少尉都是一脸愕然。他们已经很佩服北一辉的见识,却没想到北一辉竟然如此大有来头。自从甲午战争以及八国联军侵华之后,日本上下就开始逐渐看不起中国。但是这局面没有维持太久,自从人民党在十年前攻克德国人把守的青岛,之后又干掉了日本进攻青岛的部队,日本再次感受到中国带来的强大压力,那种蔑视中国的心态大大改变。
日军在中国东北遭受惨烈的失败后,他们更是不敢小觑中国。即便是面对身为敌国领袖的陈克,日本年轻军人也忍不住加上了阁下的敬称。与陈克见过面的北一辉,更显得身价倍增。
北一辉说道:“如果你们想和中国开战,并非没有机会。今年,由于旅大租约已经到了。中国政府要日本军队退出旅顺大连地区,他们公开说,如果明年一月一日日军还留在旅大地区,中国就要向旅大地区发动军事行动。如果日本想和中国开战,这就是一个最好的机会。”
听到真的有和中国全面开战的机会,几名日本少尉根本没有建功立业的兴奋,而是脸色非常难看。
互相瞅了好几眼,貌似是强硬派的宫崎少尉喏喏的说道:“难道中国就不能接受日军留在旅大地区?”
“他们绝对不接受。”北一辉回答的非常果决。
有了能与中国开战的机会,宫崎少尉却说不出和中国人死战到底的硬话。因为年轻人好面子的缘故,他固然气鼓鼓的想说些什么,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尔后求胜。”这是北一辉在干校中学到的唯一兵法,也是他真正弄明白的兵法,“战争的目的是为了胜利,中国做好了获胜的准备,他们要做的仅仅是寻求战机。故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中国也好,朝鲜也好,只要立于人民战争的基础,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北先生,就没有击败朝鲜人的办法么?”安藤少尉认真的问。
北一辉对这个问题暂时沉默不语。人民党党校中讨论环境相当宽松,对于“唯物主义”,对于“实事求是”,对于“马克思主义”的认知水平很高。按照比较流行的观点,学懂了唯物历史观和实事求是,在奴隶时代可以当个奴隶主,在封建时代能够当官或者做地主,在资本主义时代则可是做个资本家,在社会主义以及未来的共产主义时代能够做个合格的劳动者。归根结底,唯物历史观和实事求是完全是培养统治阶级的方式。
朝鲜人的革命水平到底有多高,北一辉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不过从唯物历史观的角度来分析的话,也不是没有对付朝鲜的办法。但是北一辉并不想为这不义战争出谋划策,更不想为日本统治阶级服务。革命首先就得有自己的阶级觉悟,无论北一辉觉得自己的觉悟如何不足,却都没办法站到日本统治者那边去。
“北先生,为什么您不肯指点我们?信不过我们么?”松本少尉紧张的问道。
“我就是告诉你们了,又有什么用?你们能够改变日本整体战略么?甚至不说上层,你们的长官会听你们的建议?你们觉得日本军队是中国工农革命军么?”北一辉所幸把话说的很直白。
“这有什么区别?”松本少尉很是不解。
北一辉干脆就把工农革命军战前的研讨会,神仙会,动员会,还有相应的细致思想工作,战时的党员承当最危险的工作,共青团员承担其次危险的工作,以及火线入党,战时提拔,战后的总结会。特别是评功时,战斗英雄基本都是基层士兵与指挥员,中高级指挥员只评能力,却极少给评功勋。
讲到后来,日本年轻尉官们一个个瞠目结舌。他们很想质疑北一辉在编造故事,不过这根本不像是能够编造出来的。这一下讲了好久,都到了门禁时候。几名军官尽管很想彻夜不归,但是他们好歹还是畏惧军法。诚恳的请北一辉第二天一定要再来见面,北一辉可不敢随便答应。眼前的这群年轻军人因为兴奋都显得身体僵硬起来。若是敢答应他们明天再见,保不定来的是什么人。
“我最近学校的事情很忙,明天肯定是来不了的。不如过几天吧。”北一辉态度和蔼的说道。
日本人很讲尊卑,更讲长幼排序。既然北一辉这么说,年轻尉官们也不敢造次,他们诚恳的请求北一辉有空就来“松鹤丸”,这才离开了酒肆。
北一辉最近也很少考虑军事问题,在中国待了那么久,他深知人民党的作风。如果人民党敢放出话,绝不可能是有病乱投医。一个组织是否成熟,就是在耐性上表现出来的。人民党即便遇到火烧屁股的情况,只要没有做好准备,他们就能忍耐住。“自力更生丰衣足食”的说法绝不是口号。这次人民党放出1913年要日本退出旅大地区的说法,那么只怕早两年前,人民党就已经开始做全面战争准备。
不过北一辉倒也没有太担心战争问题,从日本军队连对付朝鲜就已经无比吃力的德行来看,陆军部只要有最起码的理智,就不会傻到和中国开战。但是他们只怕也不会选择退出旅大地区,整件事只怕还会以外交来解决问题。想到这里,北一辉对现在的首相山本权兵卫忍不住生出一种同情的感觉。在这个时期当上首相,根本谈不上荣光,而是一种实实在在的折磨。
“松鹤丸”的老板不敢招惹军人,北一辉离开店里面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老板尽管看着困的都快睡着了,还是很礼貌的鞠躬行礼。
与人民党前首都武汉的灯火通明相比比,夜晚的东京是一片漆黑的世界。那些夜间巡逻的人打着灯笼,跷着梆子,不时喊几句“小心火烛”的话。整个东京沉浸在一片宁静的睡眠中。
北一辉慢悠悠的走着,他觉得很累,然而又觉得很高兴。给别人讲道理的时候,也是整理自己思路的过程。这些日子以来,北一辉感到自己逐渐把所学融汇贯通起来。甚至连曾经的最大的难点,“无产阶级”的概念也有很大的突破。离开了日本好几年,北一辉在教育学生的时候,也社会调查以及学生的提问中了解了很多日本的现状。现状曾经让以前的北一辉很困惑,现在他感到自己已经能够认清这些现状内在的必然性。现在最困扰北一辉的事情是怎么把他所认识到的东西教给身边的那些人。
一路慢慢想着事情,等回到住处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两点,北一辉倒头就睡,直到第二天早上快十点多才醒过来。
学生们没有敢打搅北一辉,北一辉起来之后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此时就快到午饭时间,他只能先考虑吃什么,再说下午做什么。
结果中午刚吃了午饭,就有客人前来拜访。来的人还是位大佐,倒让学生们感到有些敬畏。北一辉到了门口,只见陆军部的冈村宁次大佐一身夏季军服,站在门外的太阳底下等待着。旁边是先迎接出来的大川周明。
见到北一辉出来,冈村宁次先是仔细打量了北一辉一下,这才慢慢的说道:“北君,听说您昨天和陆军几名军人一起喝酒,还散布了不少不合时宜的言论。可否有此事?”
莫道前路无知己10关东之殇(十)
身为日本人,想在社会上混下去首先就得学会推诿责任,学会说瞎话。绝大部分跑中国的日本革命者宁肯选择打回日本的血腥模式也不肯回来搞基层建设,这就是原因之一。在中国享受了说实话的生活之后,他们觉得违背本意说瞎话比上刑还难受。
在人民党这里你可以说错话,但是不能说瞎话。说实话的标准格外简单,见到什么说什么,听到什么说什么。不能说“猜测”的话,更不能编故事。北一辉觉得在中国的时候,因为有自己的小心思,以及自己的“执念”,又存在怕被人笑话,怕被人说自己没能耐这些否定的言辞,所以感觉实话也是不那么好说出口的。
问题是经过在中国的这番游历,北一辉深刻的感受到日本的风气到底有多扯淡。冈村宁次上来之后先给北一辉扣上一个“散步不合时宜言论”的罪名。如果是在中国的话,冈村宁次作为政府人员,已经违反了中国宪法中关于言论自由的条款。
人民党以及中国人也不喜欢散布不合时宜的言论,例如著名文学家周树人就写过文章嘲讽那帮故作高深的家伙。讽刺去喝满月酒的时候,不说拜年的话,却故作高深的说“这孩子将来会死”之类屁话的人。
言论自由在中国是受到保护的,喝满月酒时说屁话的家伙或许会被主人打,那是个人问题。国家不能限制言论自由,只有触犯法律的言论才会遭到法律制裁。而且还是就事论事的制裁,政府绝对不能指责个人品行。更何况北一辉连一句瞎话都没说呢。
但是在日本,不合时宜的发言本身就是个实实在在的罪行。这也是北一辉极有感触的事情,如果谎言已经是一个国家维系自己存在的手段,那么只能说这个国家有问题,这个时代有问题。
当然,不说谎也不是说就要做一个桀骜不驯孤芳自赏的二货,北一辉笑道:“冈村君何来此言?”
冈村宁次带着日本上层特有的那种莫测高深的笑容答道:“北君为何要散布旅大租借协议今年到期的话?”
北一辉的脸色慢慢严肃起来,冈村宁次看样子还真的有备而来,提出的问题非常尖锐。坚持谎言有时候未必要撒什么弥天大谎,制止人说实话本身就是撒谎的一部分。
如果是在人民党那里,特别是在工农革命军中,战前动员会上集思广益中,就有收集各种情报的一个环节。如果北一辉在会上告诉其他不知情的同志,旅大租借协议1923年到期,北一辉是会得到大家的称赞,而不是指责。在日本,这就是一项实实在在的罪名了。
大川周明瞅着事情不对头,连忙上来打圆场,“北君想来是喝多了,昨天我见他大半夜才醉醺醺的回来。”
北一辉听了这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