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黎明-第9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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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证明自己是无罪的,却也无法认为自己有罪。可现实有毫无歧义的让蔡元培明白,如果他这么保持沉默,那么他一定会以杀人者的罪犯身份被处决,而且一辈子被顶在耻辱之上。
一个小时过去的很快,警卫也没有劝说蔡元培吃些饭。他们的任务是监视蔡元培不要自杀,而不是照顾蔡元培的衣食住行。时间一到,他们就拖起还在恍惚状态的蔡元培,把他带上法庭。
公诉人继续进行着上午的工作,浙西屠杀的暴行实在是太多。针对对象也为数众多,仅仅是陈述事实就是一件极为辛苦的工作。更不用说陈述这些事实本身就是对人性的一种挑战。有时候说着那些犯罪事实,公诉人自己已经忍不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法庭上的旁听者们也同样泪流满面。浙西群众遭受的痛苦太多,太沉重。只要是个人都不可能不受影响。维持秩序的法警,让嚎啕痛哭的旁听者安静下来,或者把他们带出法庭避免影响听审。他们自己却也眼圈通红,或者干脆脸上已经挂着泪水。
仅仅是陈述就花去了一天半的时间,审查是通过麦克风对外广播的。第一天结束之后,杭州城内听了喇叭里面广播的群众都聚拢到法院门口。当蔡元培黎元洪等人在工农革命军层层保护下离开法庭的时候,外面的群众看到这些人,已经是大声怒骂呵斥。若不是有军队保护,群众能冲上来把黎元洪蔡元培等人撕成碎片。
“杀了黎元洪!”“杀了蔡元培!”“为老百姓报仇!”这些口号越喊越响。黎元洪蔡元培等人从来没有被这么多百姓包围过,那虽然杂乱,却凝聚着同样愤怒的吼声,让他们感到骨髓都仿佛被冻僵了。
第二天上午的听审,法警们废了好大力气才阻止了旁听群众中传出了“杀了黎元洪!”“杀了蔡元培!”的吼声。公诉人陈述结束之后,请求法官将这些人以杀人罪判处死刑。
“我不是主谋!主谋是蔡元培!清党的事情是蔡元培一个人策划的!”黎元洪突然嚷嚷起来。
法庭上下都是一愣,大家都没想到黎元洪居然来了这么一手。而黎元洪找到了这个空隙,继续高声喊道,“我们北洋军都是外来户,怎么知道光复会的内幕?蔡元培自己跑到我们这里要求我们出兵,而且袁世凯大总统也命令我们动手,我这才被逼无奈派兵跟着蔡元培他们干了这些事情。我不是主谋!我不是主谋!”
浙江都督王子鸣随即跟着喊道,“当时参与的是朱瑞!朱瑞被炸死之后我才当了浙江都督!我根本就没有参与此事!我……我冤枉啊!大人,我冤枉啊!”
这两人带头,蔡元培之外的其他人立刻跟进,他们纷纷高喊自己是裹挟进此事的,主谋是蔡元培,是袁世凯。他们不得不被迫参与此事,即便是参与了,他们也是出工不出力的。
只是这么十几号人一起说话,各种地方口音七嘴八舌的声音混在一起,反倒什么都听不清。法官连忙用锤子猛烈的敲击“惊堂木”,而从旁听席上传出了一声怒吼,“你们都是放屁!”群众们随即站起身对着受审的这批人一起怒骂,整个审判庭内一片大乱。
法官无奈的挥挥手,法警们把嫌犯暂时带出审判庭,同时试图平息旁听群众的情绪。
看到黎元洪与蔡元培等嫌犯要离开,也不知道是谁激怒之下脱下鞋砸了过去。这下旁听群众们得到了提醒,鞋,口袋里的零碎,硬币,还有人脱了上衣卷成一团向蔡元培等人砸去。顷刻间,法庭上飞舞起五颜六色的布料。
莫道前路无知己179章血债血偿(十五)
公审412大屠杀的局面已经失控到如此程度,继续允许旁听看来是无法完成的任务。法官最后允许记者旁听,普通群众一概不能进入法院。公开广播的途径还在继续,在几处大喇叭附近,人山人海的聚集了数万名群众。
中国的弹词、说书、戏曲里面从来不缺乏关于审判的内容,不过那些大众喜闻乐见的玩意并非宣传公正的审判,而是宣传特权以及个人传奇。人民党审判冯国璋蔡元培,是浙江百姓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做法律,什么叫做审判。甚至没有听完公诉内容,所有人都已经知道冯国璋与蔡元培他们死定了。杀了这么多人,又被人民党抓到,哪里有不死的理由。
这审判更是向江浙百姓传递着一个信息,原来身份高的人杀戮百姓也是要赔命的。至少在人民党的治下,杀戮百姓的行为需要用那些“大人们”的脑袋作为偿还。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高兴,大部分听到审判的百姓都感到一种扬眉吐气。有人在高声说话,表明自己的立场或者先见之明。更多的百姓则是静静站在那里,支愣着耳朵倾听法庭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法庭里面的情况并没有外面那么凝重,冯国璋、王子鸣等人都是官场出来的,按照他们的经验,被敌人抓住已经就是必死的理由,是不是曾经杀戮人民反倒是末节。满清与北洋的官场上,判刑的理由只是给处决找到合理的借口,敌对势力在确保能够弄死对方的状态下,喝口凉水都是可以判敌人死罪的理由。当下的唯一办法就是尽可能表示自己本人对人民党毫无敌意。局面已经如此恶劣,这办法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不过什么都不干已经确定必死无疑的时候,无论做什么都不可能让事情变得更糟糕。这些人无一例外的都把责任推倒了蔡元培头上。
蔡元培没有愤怒,面对所有人都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蔡元培反倒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可理解。他从来都没有看得起北洋的这帮人,卑劣胆怯的行为完全符合蔡元培对北洋的判断。等冯国璋等人尽情表演一番之后,蔡元培这才开口了,“人民党自称革命,然后大肆杀戮反革命。就我所知,死在你们手里的人有几十万上百万。我作为浙江议会议长,光复会的会长,怎么处理光复会的事情是我份内的事情。既然我落到诸位手中自然没什么好说,你们想怎么杀我就可以怎么杀我。只是我有个疑问,诸位到底是凭借什么道理来杀我的。”
这话即便不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也算是坦坦荡荡。法官早就与同事们商谈过各种可能遇到的情况,包括蔡元培等人的反应。在革命上的分歧并不是蔡元培的罪行,能击溃蔡元培的心理防线,让蔡元培承认自己是一个反革命,这的确是大快人心的事情。然而驳倒蔡元培与审判蔡元培之间其实一丝关系都没有。前者针对的是个人想法,后者针对的则是实际行动。个人想法并非是把蔡元培抓到法庭上的理由。更不是需要在法庭上要讨论的理由。若是在法庭上讨论起思想问题,那就只能用“不务正业”来形容。
法官问道:“蔡元培,你认为公诉人对你所作所为的指控不正确么?如果你认为你没有干这些事情,你有权力进行质疑与反驳。”
蔡元培满腹的想法本来如滔滔江河,要用语言的方式喷涌而出,可法官一提“干过什么”,他立刻就语塞了。想过什么,说过什么,这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情,蔡元培有自信与任何人据理力争。但是干过什么的话,除非是拒不承认,或者指望别人没有发现,否则事情肯定无法抹灭。
见蔡元培不再吭声,法官继续开始庭审进程。
范爱农干过教育工作,跟着浙西分部投奔人民党后,他对人民党态度十分积极,现在已经脱离光复会。作为人民党的预备党员,作为浙江教育局代理局长,也作为大屠杀的见证者之一,范爱农出现在证人席位上。
武家岭大屠杀无罪的目击者不多,范爱农就是其中之一。蔡元培看到范爱农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眉毛微微一抖。范爱农并没有太注意冯国璋等人,他的视线也落在蔡元培脸上。他们两个人都曾经很欣赏对方,现在却作为势不两立的对手出现在法庭上。两人心情都不太平静。没等蔡元培看清楚范爱农的表情,就看到范爱农把头别过去。
法庭上的流程都是固定的,询问了证人的姓名等基本情况之后,就是法官询问范爱农是否知道做假证会导致被刑法惩处的结果。范爱农表示知道自己完全遵循实事求是的态度,所做证词都是亲眼所见。
最初流程结束后,在公诉人的提问下,范爱农介绍了当时自己的所见所闻。没有抒情,没有批评。只是介绍了什么情况下到了武家岭,被鲜血染红的河流,所见到的行刑过程,几堆尸体,行刑者的身份,范爱农与他们的交谈。然后范爱农就退席了。
蔡元培对这些杀戮过程并不在意,一来是这等场面听的多了,二来他也并不关心到底杀了多少人。清党本来就是为了杀光乱党,不杀人反倒奇怪。唯一令蔡元培注意的是范爱农的举止。根本没有再看蔡元培一眼,范爱农就这么简单的退席了。蔡元培很欣赏范爱农这个直率富而且有正义心的青年。对范爱农这种冷淡的表现,蔡元培有些不解。
接下来就是公诉人传唤其他证人,武家岭民团头子文思德被击毙,其他的民团成员倒是俘虏了不少。绰号游老虎的民团副头子被带上来的时候,他的表情就丰富的多。游老虎在询问过程中,只要有任何机会,都会想尽办法把责任都推到已经被击毙的文思德头上。如果不听事实陈述的话,游老虎的其他话简直把游老虎自己形容成了一个纯真善良,吃斋念佛,连蚂蚁都不敢踩死的小白兔。当然,游老虎的容貌并不符合他的形容,一道长长的刀疤仿佛是蜈蚣般从上到下贯穿了游老虎的右边脸颊。这据说是游老虎在南方走镖的时候被一伙海南贼寇用刀砍出来的。在游老虎为自己激烈的变白中,刀疤不是扭曲起来,又随着游老虎肤色的变化而格外凸显,仿佛这条蜈蚣活了起来。
法官和公诉人好歹问出了不少具体发生的事情,文思德接受了北洋的指示,由当地士绅地主的出资与指挥下在武家岭实施了大屠杀。北洋军的公文也被抄了出来。游老虎被带下去之后,指挥此事的北洋军军官也被带上来提供证词。北洋军军官证明这是他签发的,命令签发这些文件的是更高级的指挥官。
证据链被一环环的拉扯出来,最后人证物证都证明,这是浙江官府根据黎元洪批示的文件,以及文件附带的由蔡元培制定的清党名单策划的行动。其目的是采用肉体消灭的模式彻底杀光武家岭一带的浙西分会成员,以及当地的农会成员。
法官询问黎元洪与蔡元培是否有此事。黎元洪连忙解释道:“若是没有蔡元培的名单,我都不知道武家岭在什么地方。蔡元培些名单,袁世凯下令,我签署文件。我就是个干活的!”
蔡元培根本不想对这个提问辩解,连名单与公文原件都已经被人民党给抄出来了,这还有什么话可说的。
“蔡元培,这名单是你拟定的吧?”法官问。
尽管不情不愿,蔡元培答道:“是!”
“你拟定这份名单,是要求按照这份名单去杀人的。是么?”法官继续问。
“是!”蔡元培觉得自己的气势实在是太弱,他抬起头用更加响亮的声音答道。说完这话之后,蔡元培终于补充了一句,“我拟定这份名单是让他们杀乱党,名单里面完全没有妇女儿童。”
书记员刷刷点点的记录下法庭内所有人的发言。黎元洪听蔡元培这么一说,连忙插话:“我也只是写公文附议,也没有让下面的人去杀戮那些妇女儿童!”
所有上层的经手者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