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黎明-第5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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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前辈的话你来我往,该说的都说了,能确定的都确定了。偏偏听起来温文尔雅,不卑不亢,不急不躁。严复不擅长官场上的事情,所以话不多,往哪里一坐,自有一番军人兼教师的沉稳。冯煦则有江南人特有的儒雅,言语从容,不急不躁。大家谈起各自的生平,还有那些著名的事情,不自吹,不谦虚,更不推脱责任。听了一阵,尚远发现自己的老师竟然能准确的引导客人谈话,真有详谈甚欢的感觉。
谈了一会儿,老先生见话题已尽,就起身送客。
尚远送严复和冯煦两人出去,这才回来,他把自己的感触对老师说了。
李鸿启先生哼了一声,“你这又犯了妄想的毛病。望山,我说你不懂规矩,是你真得不懂。我若说你懂,人家信了这话,真把件事交给你,你干糟糕之后,自己丢人那都是小事。你坏了别人的事,人家可是会要你命的。我这是让你学会保条小命。所谓说话,就是交流。第一要务是听别人是不是需要你,第二是告诉对方你能不能干。所以说固然重要,会听才是更重要的。”
尚远听了之后瞠目结舌,他万万没想到老师做事谨慎到了如此地步。
李鸿启接着说道:“望山,荀子说,言有招辱,行有招祸。因为你说的任何话其实你都做不到。你看文青,他就要你人民党的同志们只做事,做完了之后给百姓讲事实,再摆道理。这就对了。若是有人面对事实还不承认,那就是他们自取其辱。你就不用搭理这种人。”
这话可是解决了尚远的一大心病,他一面微微点头,一面问道:“老师,那行有招祸怎么讲?”
“你把别人的事情干坏了,那就一定有人找你麻烦。若是你把自己的事情干对了,只怕找你麻烦的人更多也说不定。这天下,你不和别人比,别人可未必不和你比。你得了好处,揣你自己兜里,肯定有人想从你这里弄出来揣他兜里。所以干对干错,都有祸事。”
“那这该怎么应对?”尚远急切的问道。
李鸿启老师皱起眉看着尚远,“文青不就去革命了么?你不就跟着文青去革命了么?这不就是你们的应对么?”
尚远的脸腾的就羞红了。他听李鸿启先生的声音刚毅有力的继续说道:“这世道外国人来中国抢,外国人抢完朝廷抢,朝廷抢完贪官污吏抢,贪官污吏抢完土豪劣绅抢。你们人民党不就说要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制度么?你们都敢干这等革命,还怕什么祸事?你若没有做好为革命死的打算,那就不妨直接告诉文青你干不了,跟我一样找份营生混口饭吃好了。”
屋里面陷入了沉默,尚远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自己的老师,哪怕李鸿启老师坦承自己没有干革命的胆量,但这份坦荡却没有一丝胆怯在里头。正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却听外头有人推门,进来了一个与尚远年纪差不多的三十多岁男子。却是李鸿启先生的儿子李玉简。
李玉简进门之后瞥了尚远一眼,却转头对李鸿启说道:“爹,我听人说你近日来一直与革命党代表混在一起。却没想到是尚远。爹,人民党看着嚣张一时,那是他们的事情,你何必自取其祸呢?”
李鸿启老师对儿子的责难只是冷哼一声,却根本没有回答。
李玉简扭过头来对尚远说道:“尚师兄,你去造反就没想过自己的老师会遭什么罪么?算你有良心,不打出你的名号。可这些日子我们可担惊受怕的很。您远在安徽手握大权,我们这等小民可是高攀不起。尚师兄,求您了,别来了。”
“撵人也轮不到你说话。”李鸿启先生打断了儿子对尚远的诘责。他起身拉住了尚远,“望山,该说的我差不多都说了。我一直很喜欢你这孩子,你要好自为之啊。”
尚远知道自己这一走,若不是解放了全国,那是不能再回来了。虽然心里头有千般不舍,还希望能够在老师这里多学些东西。可他也知道什么都不能再说。
“老师您也保重。”说完,尚远恭恭敬敬给老师跪下,行了叩拜大礼。
起身之后,尚远向李玉简到了别。也不管李玉简别看脸根本不回礼的傲慢。尚远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老师的家。
莫道前路无知己五十五争夺与重组(七)
议会就这么拖拖延延了十天,在全国对“反对派”议员们强大批评声浪,以及日夜兼程陆续赶到北京的各地名流逼迫催促下,议会终于开始继续进行。()
由于有钱的王爷们被剥夺的一干二净,有钱旗人纷纷外逃。穷困旗人不敢露头。加上政治上的闹腾,京城的茶馆和娱乐业衰败的一塌糊涂。这些乱糟糟的日子里头,京城里头京剧名角儿们只能在家歇着。自从1909年11月初开始,这些名角儿们的生意突然兴隆起来。各地名流一波波的往京城拥。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最近距离的接触决定中国未来命运的立宪会议。
议院现在全面封锁,严加戒备。各省议员们的住所外头也是军警林立,只要议员们不亲自发话指定,连个麻雀都飞不进去。倒是内阁副总理大臣袁世凯大人办事够透明,每天下午议院休会之后,当天的议题和投票结果都会公布。袁世凯很聪明,他根本不谈满清的问题,只谈未来政治发展规划。每条内容都是对各省有重大影响的,所有的人都不能不关注。
这些各地名流到了北京总不能窝在住所或者蹲在议院外头一直不动弹。很多人之间都是闻其名而未见其人,于是各处的娱乐场所,茶馆、饭店、包括戏园子再次热闹起来。由于袁世凯下了北洋军内部的戒严令,军官士兵没有命令统统不准出军营,加上旗人部队全灭,八大胡同萧条已久,这大批人进京之后,连这里头也热闹起来。
茶馆里头人最多,茶馆老板倒是相当的适应。北京城里头各地会馆众多,官员也多。南腔北调本来就很常见。而这些新来的大爷们除了谈吐好些,谈的内容更加高明点之外,与平素茶馆里头的八旗常客没本质区别。而且这些大爷们手头更加阔绰,远比八旗那些穷鬼有消费能力。
不过前门大街的裕泰大茶馆老板王利发倒是见到一个以前从未见到的景象。街上来了一伙人,为首的是个身穿一身银白色缎子“学生装”的短发青年。这衣服类似日本学生制服,随着日本回国的留学生越来越多,这种服饰也越来越常见了。不过这种银白色缎子学生装倒也真罕见,更加罕见的是,这位的衣服上居然秀了几条五爪金龙。王利发是个很懂得观察的青年掌柜,这种金龙可是只有皇家才敢用的。在王爷的衣服上可能有龙的刺绣,可这种金龙团身的衣服,那得是什么身份的人才敢穿啊。
而这青年一头短发,明显不是皇家的人。只见他身材高挑,容貌秀丽。用一口广东官话喊着口号。王利发只有二十多岁,还听不太明白。不过跟在这个青年后头的另外几个青年却高高打着一条横幅,上书血红的大字“同盟会坚决要求满清倒台!”虽然人数不多,可青年看着朝气蓬勃,他们一面高喊口号,一面四处散发传单。一时颇为热闹。
王利发终于判断出,这几个青年就是传说中的“革命党”啊。他一直知道有革命党活动,也曾见过革命党贴的告示,可活生生的革命党这是第一次见到。三步并作两步到了门口,王利发想听轻那个青年要说什么。那青年的官话倒也不算特别差劲,王利发大概听清了几句,“在下是同盟会成员汪精卫,当今天下局势乃是满清不亡,中国不兴。在此立宪会议期间,我们同盟会号召各地的议员名流,为了中国共同推翻满清!”
满清亡不亡,中国兴不兴,年轻的王利发老板是不清楚的。不过亲眼见到活生生的革命党,倒让王利发老板感觉吃了一惊。其实汪精卫这身衣服很像是日本热血暴力动漫里头不良少年的装束,陈克看到只怕会大笑出声。可在这时代却也真的够拉风,很能吸引眼球。加上高高挑起的横幅,四处散发的传单。还有尾随的闲人,纷纷转头观看的各地外来人,还真的很有点意思。
正在看,却见一辆黄包车停在了门口。车夫是个三十多岁的高大男子,王利发老板定睛一瞅,却是裕泰大茶馆的熟客常四爷。常四爷是个满人,却是满人里头的另类。他不吸大烟也不提笼遛鸟。平日里在京城帮人赶车,生活也颇为节俭,在几年前京城里头兴起蜂窝煤的时候很是小赚了一笔。这旗人一散,好多旗人都没了营生。常四爷却用这些年的积蓄从某个王爷府里头低价买了辆八成新的黄包车。现在以拉洋车为生。
常四爷平素里就颇为豪侠,人面也广。就算是京城里头比较萧条的时候也不缺主顾,现在各地人都来了京城,他更是忙的脚不着地。把客人接下来送进茶馆,常四爷对王利发喊了一嗓子,“王老板,给我来碗烂肉面。”
旁边有人见到这车空着,就要常四爷拉他去簋街。常四爷笑道:“这位爷,不是我不拉您。我这跑了一晌午了,现在饿的够呛。我这就是拉了您,我这也跑不动,只是耽误了您的事儿。这位爷,您还是坐别人的车吧。”
那位主顾听口音是个江苏人,见常四爷如此爽快,倒是对常四爷来了兴趣。他跟着常四爷又进了茶馆头里,这才问道:“你何时能吃完?”
常四爷对上门的顾客也不欺瞒,他爽朗的笑道:“这烂肉面上的快,不过我吃完了得歇会。这位爷,没有小半个时辰只怕是走不了。”
“烂肉面?”这位顾客没听说过这名字。正说话间,一大碗烂肉面已经被伙计端上来了。这就是一大碗粗面条,上头浇了肉卤和青菜。此时是中午,肉卤早就备好,面条下的快。转眼就好。这闻起来很香。
客户立时来了胃口,他对伙计说道:“给我也来一碗。”
王利发虽然对刚才过去的革命党很感兴趣,不过他绝对不会把自己的生意给扔下而跑去看热闹。再也瞅不见那革命党的背影,他这才拐回屋里头对老主顾常四爷说道:“常四爷,这年头连革命党都这么大摇大摆的上街了。却也没人管。”
常四爷叹口气,“这大清朝啊……”说到这里,他呼噜呼噜的吃了几口面,又对着伙计喊道,“伙计,再给我半张饼。把我存在这里的酒拿来。”
说完常四爷继续呼噜呼噜的吃面。
“常四爷,您说这大清朝怎么了?”王利发虽然胆小,不过现在革命党光天化日下在京城这么折腾都没人管,他也忍不住问道。
“这大清朝看来是顶不住了。现在京城里头的旗人逃的剩了几个?有钱的都往天津跑。没钱的饭都吃不上。这几天到我家想借点米面的快把我家门都给踩塌了。都是一个旗的,我也不能不给啊。这些天拉的车等于是都给他们拉了。”常四爷郁闷的说完,拿起伙计送过来的酒瓶,拔开塞子喝了一口,又拿起半张大饼低头猛啃。
王利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旗人的惨状他见到不少。原来不少人是跟着各个王府混口饭吃,有些干脆是吃皇城里头扔出来的吃不完的剩饭。现在所有来源统统断了,他们既不懂怎么干活,又不肯干活。混到卖儿卖女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见熟客常四爷埋头吃饭,可以往的那么多老顾客已经销声匿迹,王利发忍不住说了一句,“这没了旗人的北京还是北京么?”
江苏口音的客人本来一直在静静的吃面,听到这话,他停住了筷子抬头说道:“北京城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