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掉自己的女人-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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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要太浪漫了,但又要懂得浪漫。太实际了,一个人就会活得很累,太浪漫了又显得很‘飘’。我不喜欢方为那类型的女人。”
她听他说,他添了句:“说老实话,我喜欢你这种类型的女人。”
她笑了,那是一种理解他语言含义的亲切的笑容,“在我身上,好时光已经消逝了,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人喜欢的?”她轻视自己说,“我发现我越来越没勇气面对生活了,唉,其实我一点也不懂生活,甚至在逃避生活,所以我觉得我很懦弱。”
“你是女人中的强者,”大力夸奖她,“我绝不相信你是个懦弱的女人。你有思想,有自己的追求,你有勇气面对自己。我对你的看法,与你自己说的恰恰相反。”
她看着他,希望从他身上获取反抗一切的勇气,她太需要一个人给她打气了。她觉得她是一只泄了气的篮球,如果不打气,这只球就没法拍起来。她甚至想听他用一种自信的声音说“邓瑛,我爱你,我愿意为你抛弃一切”。但他没说这话,而是对她一笑,站起身说:“我去把烧烤的东西拿来,我肚子饿坏了。”
不一会儿,他拿着碟子运来了美国肥牛肉、鸡蛋、舌子、大葱等等,两人就边吃边交换思想,他们从烧烤城里走出来时,已是两点钟了,他上了她的奥迪轿车,她现在要去青春中心做美容,她问他去哪里。他说他去东塘百货大楼会一个客户,已经约好了的。
“是男的还是女的?”她这么问他。
“先生,”他一笑,“他一直就答应买我的保险,一直就拖着。”
“他自己买还是为孩子买?”
“为他女儿买。”大力说,点上了支烟,“他是我以前在部队里的战友,现在他在东塘百货大楼租了一个柜台,做服装生意。”
邓瑛把汽车直接开到东塘百货大楼前,大力下了车,说了声“再见”,邓瑛便将车徐徐朝前驶去。她从反馈镜里看见大力一身是劲的模样朝百货大楼的玻璃大门迈去。这个男人很有活力,他是那种有独立意识和独立人格的男人。她想。
方为是一位跳迪士科的好手,她扭腰送胯和摆动手腕手臂是充满了节奏感和性感的。
她自己说她只爱两件事,打麻将和跳舞,而在这两件事里她更偏向跳舞。她喜欢舞厅的气氛,喜欢激烈的音乐声在耳畔鸣响,喜欢看着一对对年轻男女衣冠楚楚地在她身旁起劲地摇摆和旋转。她觉得这是青春在流动,就仿佛河流在奔腾。
她晚上的大部分时间都投掷在JJ迪士科娱乐城了。这天晚上,她又把邓瑛、小丽和大力约到了JJ娱乐城,还有另一个年轻人,不是志哥,而是电视台的小林。她和小林疯狂地跳着迪士科,她穿得很少,她把风衣脱在座位上,就穿着紧裹着臀部的健美裤和一件紧身的高吊衫在舞池里摇摆,脸上布置着妖冶的笑容。小林跳累了败下阵来后,大力又成了她的舞伴,两人在舞池里摇撼着身体,仿佛把飞落到他们身上的旋律也撞出了火花。迪士科舞厅的音乐是不停的,一个乐曲一个乐曲地翻滚,让你不得不败下阵来。大力回到座位上,脸上已经是大汗淋漓了,身上也汗湿了。“唉,我跳出了一身汗。”大力强调说,看着邓瑛。
邓瑛早就被迪士科舞厅里的各种气味薰得睁不开眼睛了,舞厅里的气味太浓烈了,比排档上的油烟气味还让她不舒服。人成群的场所,动物气味特别明显,她真想捂住鼻子先走一步。她之所以没走,是他们几个人玩得那么开心,她不忍心扫他们的兴。她瞅一眼坐下来的大力,目光便落到方为身上,后者拿起了墨西哥啤酒瓶,咕隆咕隆喝着。
她说:“跳迪士科是最好的减肥锻炼。”
“那当然。”邓瑛说。
方为又说:“我有时候身体一不舒服,就跑来跳迪士科,跳完洗个热水澡,舒服极了,睡觉也睡得香些。这是一种让血液欢腾起来的运动。”
邓瑛不适应这种没完没了地放着强烈的音乐的舞厅,她觉得脑袋被旋律中敲打的铿锵有力的鼓点声和撕心裂肺的喊叫声震得晕晕的了,而且各种气味又都猛撞着她的鼻孔,使她真的要晕倒了。她觉得她不是一个人了,而是一只发了瘟的母鸡。“我脑壳都晕了,”她向方为说,“这是你们年轻人玩的地方,我要出去。”
她和大力走出了JJ娱乐城,她有了一种解放了的感觉,世界一下子变得清静了,她的耳朵也不再炸响了。她的鼻子闻到了街上清新的空气,尽管这种空气里混杂着尘埃和汽油味,但比起舞厅里那种人畜味好闻多了。他们上了奥迪,她开着车向前驶去,她说:“迪士科是二十岁的姑娘和小伙子跳的,一走进去脑袋就嗡嗡嗡地响,真受不了。”
“我也是感觉脑壳嗡嗡嗡的。”大力说,“现在还早,我们到知青茶楼去喝茶去?
那里很安静的,早一向我和一个朋友在那里喝茶,没几个人。“
她也想和他在一起。她觉得和他在一起有一种莫名的愉快,他能让她体尝生活的甜蜜,在此以前她早没有这种感觉了,或者说这种感觉已经沉睡几年了,或者说这根神经一开始就是麻木的,现在这根神经惊醒了,就像沉睡的树神被砍树的人惊醒了一样。她小时候听父亲说过一个神话故事,那个神话故事里有一个树神,树神见一个武士领着一群山民来砍树,为的是建一个供皇后游玩的奢华的乐园,他们将一排排树木砍倒,拖走,不顾一切地掠夺着山林,于是他发怒了,让他们都患了致命的瘴气病,四肢无力,连提斧子的句气也一点不剩。这个故事一直在她脑海里储存着,这个故事的寓意就是人类为满足自己,在无穷地毁坏大自然,最后大自然又会反过来报复人类。“你在想什么?”
他观察到她脸上有一片思考的云层,问她。
“我想一个童话故事。”她说。
“公主的故事吗?”他自作聪明地问。
她摇了下头,“不是。”
知青茶楼是一幢外观显得很古朴的房屋,门楣上用绿绿的塑料树叶塑料玉米装饰着,墙画成了那种土砖木板房子,一旁的墙上还挂着只斗笠,两人走进花格子玻璃门,走进了幽暗的茶室。服务小姐穿着草绿色假军服,两手交织在小腹前。“几位?”她问。
“两位。”大力说。
“那你们坐情人雅座吧。”服务小姐说。
她领着他俩走进了一间门上写着“谷仓”二字的房间,这间房子很狭小,只有一个茶几和一张软塌塌的长沙发。他们坐下了,服务小姐端来两杯茶,离开时将门掩上了。
室内一盏五支光的红灯,灯光自然很弱,投射在墙上和他们身上。墙是那种木板墙,没做任何油漆,摸上去很粗糙,墙上挂着一件蓑衣,一旁还用墨线打了格子,格子里用毛笔写了条毛主席语录,形成了这种形式:毛主席语录要斗私批修!
第四章
一九七三年九月里的一天,十七岁的邓瑛踏进知青点时,知青点厨房的那面墙上就写着这条语录:要斗私批修!也打着这么一个惊叹号。现在这条语录出现在她眼里,勾起了她的回忆,让她脑海里翻江倒海,感到青春一去不复返了。“它让我想起了过去。”
她是指这条毛主席语录,“这个人一定满脑壳知青情结,你认识知青茶楼的老板吗?”
大力摇下头,“我只是觉得这里情调特殊点。我记得你说你当过知青。”
她的目光抛到了蓑衣上,她看到那条通向知青点的泥泞不堪的路,她披着蓑衣,戴着斗笠,于大雨中在那条路上一脚高一脚低地缓缓走着,有人在雨中叫她“邓瑛”,她抬头一看,是站在知青点前枫树下的沙沙。沙沙已经死了五年了,患胃癌死在附二医院的病床上,死前瘦得乳房剩下了一层皱巴巴的皮。人的生命是确实不能测定的,她想,有的人能活八九十岁,有的人只活了短短二十几岁或几岁或十几岁,个过他们来到世上等于是冤枉来了一趟,没有任何生命的体验就告别了尘世。“在禅者的眼里,生命只是个虚幻物,”她望一眼大力,“你知道吗?我们生活的世界不过是一片尘埃,你不觉得吗?”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思想?”大力说,“你哪里得来的这些思想?”
“我最近在读一些禅书,从我弟弟那里拿了几本禅书看。”
“噢,你还有这样的爱好?”大力一笑,“我和你的想法不同。我感到悲哀的是我没有珍惜我的生命,我应该更好地把握机会,抓住美好的时光。”他抓住了她的手,“你就是我的美好时光,我非常非常喜欢你。你气质很好。”
她让他抓着手,瞅着他。他的手揉擦着她的手,他把她的手举到嘴前吻着,她感到一片炽热印在她手背上了。她想把手抽回来,可是她的心在颤抖,一种从未有过的颤抖,即使是二十年前,田胜第一次搂抱着她,手伸到她裤裆里摸捏时她也没有这么颤栗过。
她说:“我好怕的。”她紧张地缩了缩手。他一笑,索性将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脖子说:“不会有人来打搅我们。”
他的手摸着她的脖子,在她的脖颈上上下下摸着。“你的脖子很长,很美。”他说,一边就在她脸上吻了下,“你有一种成熟女性的美,就像一个桃子熟透了。”
她很紧张,在此以前她从没有面对过这种情形。她闻到了他身上的龟腥味,比平时要强烈得多的鱼腥味,是从他的毛细孔里扩散出来的。她说:“这里不安全,我怕。”
他把她搂得更紧了,说:“你太担心了。”
她感到自己不能自制了,她喘着粗气,她一下子感到非常懊热,感到世界在她眼里旋转。她看见一头陷入泥淖的母豹正在肮脏的沼泽地里挣扎、咆哮,一个猎人正举着一把猎枪瞄准它,然而这头挣扎着的母豹正是她自己。“不行,不行。”她推开他的手说,“这里让我害怕,改天我会把自己交给你,今天不行。”
星期六来得莫名其妙,她并没想到今天是星期六,星期六就来了,她以为今天是星期四。其实星期四的那天,长沙下着瓢泼大雨,从上午九点直下到第二天下午六点,降雨量达到三百多毫升,大街上水哗哗哗地流着,好些条地势低洼的街道都被雨水淹了,以致汽车也无法通过。一觉醒来就是星期六了,她的感情滞留在星期四的那个下午三点钟的潮湿的空气里了。当时她把车开到了去韶山的长潭公路旁停着,雨打得车棚噼噼叭叭乱响,时而是一阵急雨,时而又缓慢一点。由于下大雨的原故,能见度很低,几米外就看不清对象了。车内充满了好闻的鱼腥气味,那既是雨水的气味,又是大力身上的气味。邓瑛很喜欢下雨,她的头发和皮肤都很干燥,一下雨,头发就显得很湿润,摸上去手感也很好。脸上也很润泽,心情也格外舒畅。两人拥抱在一起,他的脸努力地贴着她的脸,他的手在她背上不停地摸着,后来他们接吻,长久地吻着,她体会到了做少女时也没体尝到的一种冲动和甜蜜。她在和这个身上释放着淡淡的鱼腥味的男人做爱时,才深深感到男人是那么可爱,那么让她感动,以致她真想为这个身上有鱼腥味的男人付出一切,包括她的生命。她觉得她的生命变得有意义也是因为他的存在,而在此以前她觉得男人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我爱你,我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