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人在纽约-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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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宁则是对什么都觉得新鲜、好玩。
她的眼睛可是不够使的。
在路上,对车流,对高楼大厦,兴趣浓得不得了,不断地问这问那。
到了家,她又楼上楼下,客厅卧室的看不够,还用手摸。
郭燕把她带上楼,指着她布置好的卧室说:“宁宁!这是你的房。”
谁想宁宁一撅嘴,说:“不,妈妈,我不要住这间小的,我要住楼下的大屋子里头。”
“傻店头,那是客厅,不能睡人。”
“什么客厅不能睡人呀,美国怎么这么多的规矩呀,我就睡大屋子。不是说美国自由吗?爱睡哪儿睡哪儿,爱怎么睡怎么睡!”
“好好好,反正是自己家,爱睡哪儿就睡哪儿吧!”王起明息事宁人。“来来,叫爸爸好好看看!”
他把女儿拉到身边,仔细端详。
宁宁十六岁,几乎和郭燕一般高,亭亭玉立。
她白白的脸蛋上,找不到半点瑕疵,细嫩娇柔。水汪汪的大眼睛,比郭燕的眼睛还美。她的胸已经高高的隆起,这使她平添了几分成熟。
“长大啦!”
王起明感慨地说。
女儿看着父亲,觉得挺好笑。
“你先让孩子睡一会吧,倒一倒时差,”郭燕说,“宁宁,睡一会。”
可宁宁根本没有时差的感觉,没有半点倦意。
她一个人跑出屋子,在草坪上,在花丛中,审视自己的新家。
窗前,王起明和郭燕在看着自己的女儿。
“宁宁,长大了。”王起明说。
“嗯。”
“她性格和以前有点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我也说法上,反正,她不象你那么温顺。”
“那就是象你,又宁又撅!”
王起明笑了。
他爱听这个。他觉得女儿的性格上是象自己,接受能力强,反应快,不服人。
这使他满意。
“可是,”他说,“她绝对不会知道我们这几年在美国受的苦。”
“当然。”
“我得跟她讲讲。”
“去你的!少来那套忆苦思甜,”郭燕说,“我倒是觉得,这几年不在她身边,欠下她的不少。”
“欠下多少补多少!”
王起明认认真真地说。
为了弥补对宁宁的爱,王起明夫妇便可以说尽了全部的心力。
他们对宁宁,是有求必应。
吃的,给的是最有营养的,最好吃的,也是价格最贵的。
穿的,给的是最时髦的、质地最好的,当然也是价格最贵的。
有的时候,王起明会说一两句这样的话:“燕子,你看看你是不是太宠着宁宁了?”
郭燕总是这样回答:“咱们受了这么多的苦,难道不是就为了她的幸福吗?”
只要她这样的回答,他总是无话可说。
王起明嘴上说不要太娇宠了宁宁,可实际上,他要宠起女儿来,比谁都要厉害。
自从宁宁到了纽约,所有的周末,他都陪着宁宁去玩了。
纽约的游乐场所、公园和餐馆,他们爷儿俩都去了一个遍。
这个时候,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慷慨,几乎可以说是一掷千金。
他觉得,这一切都正常太应该了。
是啊,我们受的一切苦,难道不就是为了她吗?
他一直这么想。
不要说是抛掷一些金钱和时光,就是把所有的资财都花在宁宁的身上,不也是应当应份的吗?
无可争议地玩,无可争议地去花钱,不为别的,只为女儿一个满足的笑。
至于宁宁自己,倒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特殊,有什么不应该的。
自从这个16岁的姑娘一踏上美国领土,就生活在无以复加的溺爱之中,所有的物质需求,只要她一开口,就都能满足。
这些,她在北京,是连想也不敢想的,可是,在美国,她就产生了这样一种认识:美国,就应该如此。这一切就是天然的,不需费脑筋去判断有什么应该有什么不应该,伸出手去拿就可以了,闭上眼睛去享受就可以了。
她认为,美国,人人都是这么生活,人人的日子都这么过,这确实太棒了!她并没有试图了解父母是经过怎样地一番奋斗拼着性命才得到这一切的。
她不去想那一切,也就因此心安理得地去索取,不断地索取。
这天,她在吃早饭的时候,正视着王起明,大声地说:“爸爸!你现在手头宽裕吗?”
“买什么,说!”
“我想买一辆跑车!”
王起明一愣,放下盛牛奶的杯子,吃惊地问:“你要买什么?”
“跑车啊!”
“可是,你还没有驾驶执照,买车干什么?”
“驾驶执照我很快就可以办到。”
“但是这么大的孩子,为什么就要有自己的车?”
“这也是值得提出来的问题吗?我们学校里有不少孩子都有车!”
“美国的中学有很问题,你要学好的,不要学坏的。”
“什么好的坏的,”女儿一撅嘴,“你不是总说美国好吗?
一到给我花钱,怎么又出了个有好的又有坏的问题了?“
“我们不是在讨论一个国家的优劣,我们是在讨论买车的问题,给你这么个女中学生买车的问题。”
“对,我就是要买车。”
“你年龄不够。”
“我很快就到18岁了。车先买下,到了年龄我再开!”
“等到了18岁再买。”
“没几天啦,先买吧!”
王起明看看妻子。
妻子也很没主意地看看丈夫。
“我们商量商量。”
王起明这样说。宁宁当然懂得“商量商量”的意思,她兴奋地跑到父亲身边,吻了王起明。
“爸爸!你真好!”一个周末,他们三人高高兴兴地进城看车去了,由于是周末,高还公路上塞车,于是,他们就改乘地下铁了。
王起明自从做生意以来,已经四年多快五年没走进这个阴冷、脏乱的地铁遂道了。
他们刚刚走进地铁遂道的转弯处,忽然,一曲小提琴贝多芬协奏曲传到了王起明的耳朵里。怎么那么亲切,怎么那么熟悉。
他拉着宁宁和郭燕紧走了几步,转过了弯,他又看到了,五年前留长发那个小伙子,仍然在那一丝不苟地拉着琴。
王起明停了下来,他回忆起五年前餐馆的往事。
“这有什么好看的,我天天上学都看见他在这儿拉,没人理他。”宁宁拉着王起明的手说。
琴盒里还是只有几个有数的硬币,演奏家边拉边向他科微笑,像是认出了王起明,又像根本不认识,只是为了乞求什么才微笑。
王起明不慌不忙地,从皮夹里拿出了一张五十元大钞放到了琴盒里,谁出猜不出,他是出自什么动机,郭燕睁大了眼睛,望着他的一举一动。
宁宁厥着小嘴在他身后边骂了一声:“神精病!”
王起明放下钱,带着她俩快步地走开了,身后的琴声停了。并传来了一声惊叫:“MyGod,today is my lucky day(我的天哪,今天是我的运气日)!”
他们在一家雪佛兰汽车店里,选了一辆黑色的1986跑车。
“为什么选黑色?”王起明皱着眉头问。“黑色好,”宁宁争辩,“黑色有派!”
“真不知道什么叫有派!”
王起明自言自语地走到车店经理室,付了款,办好手续,二十天后取车。
走出车店,宁宁说她饿了,他们就走进了一家很有名的海鲜店。
这家餐馆几乎没有任何装璜,照明暗淡,里面来来去去的顾客和侍者都显得鬼鬼祟祟的。餐桌椅都用原木钉起来的。
坐起来很不舒服。墙壁也没有装饰,露着红砖青砖,光是挂着几块还显露着木纹的木板,板子上有几条好象是孩子画的鱼虾之类。
“怎么到这么个地方来呀,”郭燕忍不住地说,“黑灯瞎火地。”
“妈!您知道吗?这叫情调,眼下最流行的最时髦的就是这个了!”宁宁十分了解当今美国什么时兴什么不时兴。
“这叫什么情调?”王起明对着女儿,不耻下问。
“原始、粗犷、野性!”
“噢!”为了不使女儿扫兴,他大稳大悟地应了一声。
“哟,爸!您搞服装设计的,怎么也不明白这个呀?”
宁宁说,“要是在您的服装设计上也体出现原始、粗犷和野性来,您准红!”
王起明一乐:“那原始人都不穿衣服,要我设计什么啊?”
“好哇,爸!您这是成心损我。”
王起明拍拍女儿的脸蛋。
女儿撒娇地扭扭上身。“宁宁,”郭燕忍不住问,“你这一套套的,打哪儿学来的?”
“哪儿?美国呀!”
“美国?我和你爸爸来了这么多年,也没学你这么多呀!”
“你们老了,迟钝了。”
宁宁这话,说者无心,王起明和郭燕听了都对视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老了。
是老了吗?
王起明在心中暗暗问自己。
或许,不是自己老了,是女儿太年轻了?
他在微弱的灯光下,打量着女儿。真奇怪,灯光虽然微弱,但他看女儿却看得似乎更清楚,更明白,甚至比在阳光下看得还要真切。
宁宁太聪明了,如果不引导好,没准儿,能出事。
她到美国没有几天,可适应得很快,特别是语言,仅仅半年时间,宁宁的英语已经完全过关了,她又爱看电视,所以,发音准确好听,还带着一股子纽约腔。让王起明头疼的是,骂人的脏话,她也无师自通地积累了一大堆。
侍者上前,宁宁十分老道地点了三只龙虾、两客生蠔,两打青蚵,还有饭前的香槟。
王起明对女儿说:“宁宁,你这一套倒真学得快。可是,在美国,还得看本事,下个月你就得上大学了,G。E。D。准备得怎么样?”
“今晚不提这个。”宁宁抿了口香槟,直截了当地打断了爸爸的话头。
“今晚怎么不能提呢?”郭燕问。“今晚是周末呀!”
“我看你天天都是周末!”王起明对女儿说。
“别说了,起明,”郭燕说,“今天确实是周末嘛!”
龙虾上来了,宁宁剃皮十分内行。
“妈,不对,得这样!”宁宁一边自己吃一边当妈妈的教练。
王起明喝了口酒,本想不再说什么大学前的标准考试,可是,看着女儿如此迅速地美国化了,心里总是十分不安。
他忍不住要说:“宁宁,你到美国来,日子还浅,你得知道,我们中国人到美国来,可不能什么都学,还是要保持我们中国人的好传统……”
这话说得太没劲,板板平的,连王起明都觉得自己这话说得跟支部书记似的。
“嘿嘿嘿,”宁宁一边剥着龙虾一边忍不住地笑,“我还真不知道,在美国也能听见做报告呢!”
“行啦,大周末的,”郭燕劝王起明,“别老跟孩子讲这些大道理。”
“不是大道理小道理,”王起明说,“就是有这么一条道理。
咱们中国人,想变成美国人,也变不了。你信不信?“
宁宁放下刀叉,用餐巾擦擦嘴,双臂支在桌子上。
“爸爸,我真不明白了。我刚到美国的时候,你嫌我土,没见识,让我跟上趟,赶快适应美国。你让我的,多看电视,多接电话,多交美国朋友。对吧?”
“对。有这事。”
“可是现在呢,你又要我,别学这个,别学那个,要保持中国人本色。保持中国人本色,我老老实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