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人在纽约-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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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喝酒,抽烟,我都不大……不大喜欢。”郭燕说。
王起明没有评论。
晚上,阿春按响了门铃。
阿春十分大方自如,不等王起胆介绍,先自我介绍起来。
“我叫阿春,英文名字是Susan(苏珊)。你想必是郭燕吧?”
“是的。”
“哇,好漂亮的房子呀,真了不起。不是我自誇有眼力,我早就看出王先生和你有着很好的前途,只是没想到有这么快。不简单,在我所见过的新移民中,你们是发展最快的。我从心底里佩服你们!”
“你太客气了。”王起明说。
“你知道的,”阿春十分认真地说,“我从来不乱恭维人。”郭燕陪她观赏了各个房间。
“真不愧是艺术家。这里的布置美极了,”阿春说,“色调美极。王太太,You havevery good taste。i love it。(你有很好的欣赏力,我喜欢它。)”
阿春是这样的习惯,说中文的同时,总爱夹上几句英文,好象非如此就不足以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在餐厅,她见到丰盛的宴席又是一阵惊叹:“啊,海鲜、龙虾!这是我最喜欢的!XO,太美了,我喜欢这种牌子!”
她根本不用主人让,自己就坐在了桌旁。
郭燕坐下,对阿春说:“我想,我和起明都得感谢你。你帮了我们那么大的忙!”
“王太太,不要客气。只能说王先生运气好,当时正赶上我手里有些钱;要是现在你们借,我只好说,Sorry,i havenot hing。(对不起,我一分都没有。”)
“但毕竟是你借给我的那7万美金,”王起明认认真真地说,“它使我有可能起步。”
阿春没有答话,只是盯着王起明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低头去剥龙虾。
他们先让了一回酒,然后开始慢慢饮酒品尝海鲜。
“现在,你有什么打算吗?”王起明问阿春。
“我打了半年,”阿春说,“上星期终于找到了家很合适的店,在新泽西。”
“开张的时候,别忘了告诉我们哟。”郭燕热情地说。“开张?还早着哪!现在刚开始办货款。”
“缺钱?”王起明问。
阿春笑着说:“是啊!真应了那句话,三年河东,三年河西。现在轮到我向你们借钱了。
“要用多少?”王起明认真地说。
“对,你说,要用多少?”郭燕也问。
“阿春‘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看来,你们都是老实人,”她说,“我不过是跟你们开个玩笑。我在向银行贷,估计不会有问题。”
王起明因为不能帮上这个忙,脸上颇有遗憾的神色。
“如果贷款不够,”阿春说,“我会来找你。”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王起明又是认真地点头。
阿春是个时间永远也不够用的女人。
她喝了两杯酒,那只龙虾还未吃完,就站起身来要走。
“再坐一会儿吧!”郭燕请求她。
“下次吧,”阿春说,“今天不是周末,明天你们肯定也要起早。”
郭燕很感动,因为阿春是在为别人着想。
王起明起身为阿春拿大衣。
阿春让王起明为自己穿上大衣。
“希望你常来!”
王起明低声地对她说。
“我会。”
在门口,阿春吻了郭燕的脸颊。两个女人十分友好,甚至象个知己。
“外面冷,我去送就行了。”王起明把妻子拦在屋里,自己送阿春走出门。
外面是静静的夜,月光泼在地上,朦朦胧胧。
王起明望着在月色中益发温柔益发美丽的阿春,不觉心中掠过一缕柔情。
“阿春!”
“什么!”
“……缺多少钱,告诉我。”
“这人生意风险大,需要投资也多。我……等等再说!”
“要是没有太大的把握,就妨再等一些时间。”
“我知道。”
“阿春!”
“什么?”
“我想为你做点什么。”
“我谢谢你。”
说着,阿春打开自己汽车的车门,正要坐进自己的车,王起明拦住了她。
“你一定要给我机会。”
“好,我会给你!”
“阿春!”
“你听我说,”阿春对他说,“你太太……是个好女人。”
“这我知道。”
“……我也是。”
“我当然知道,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最好的!”
她望着他,目光如泣如诉。他也望着她,生怕她在自己的眼前消失。
“再见吧!”阿春向他伸出手。
他紧紧地捏住了她的纤。她忍着疼,也不抽回自己的手。
“再见!”王起明抑制自己去吻去阿春的冲动。“阿春……”
“快回去吧!”
“阿春……”
“快回去吧,我们说过再见了。”
阿春使劲抽回自己的手,钻进汽车。她看见自己的手被王起明捏出了一道道印子。
王起明还在望着她。
她向他摆手,打开了发动机,摇下车窗:“多多保重!”
说完,她猛一加油,汽车驶向了街道,不一会儿就消失了。
11
又过了两年。王起明的生意很是兴旺。他们用赚来的钱买了两幢房子,转手租了出去。
这事十分的上算。每月的房租不仅可以准时替王起明偿还银行的借贷,而且还有盈余。
“我看出来了,”王起明深有体会地说,“养房子可比养孩子合算。在美国,再好的孩子也不能每年教敬你八万美金啊!”
1986年初,他们又搬进了新家。这幢房子在纽约皇后区也是数一数二的,红砖小楼矗立在草坪和四季鲜花中间。
不管有多么忙,多么累,只要是看上一眼自家的小楼,王起明的心里就舒坦下来,清静下来。家呵,什么叫家?在社会上世面上混呀,累呀,装孙子呀,耍把式呀,身上有多累,心里有多烦,一躲进这座小楼,这些烦恼疲劳,马上烟消云散。对——,这就叫家。
现在,王起明已经是一位志得意满的青年商人了。
他变得气宇轩昂,干劲十足,左右缝源地应付着四面八方各色人等:客商、律师、工人、会计、房客、税务官员、银行职员、社区头面人物、华人商会的会员和和各样的富豪。他在众多的重要的或不重要的人物中,得心应手,游刃有余。他善于交际,善说幽默,并不看人下菜碟,因此,人缘极佳。
这当然在生意上帮了他。
他的生意越做越好,越做越大,他的野心也越来越大。可在美国,没有指责这个,也没人批评他贪婪,想反,这里的人都因为这个而越发尊重他,越发喜欢他。这种尊重和喜欢,可不是虚情假意,都是真心诚意的赞美。不光是在纽约的华人圈里,他是人们注目的中心,就那些商业上颇有起色的地地道道的老美,也都极羡慕地望着他的背影,说:“这小子,来自大陆,非常成功;才四十岁,就什么都有了。美国梦,在他身上实现了!”
美国人崇拜三种人:一是体育明星,二是电影明星,三是成功的商人。
那么多的人,凭什么只崇拜这三种人呢?
说来简单,因为这三种人的身背后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物件:钱。这三种人的身后都有着天文数目字的金钱。
对了,说穿了,美国人崇拜的是钱。
这就叫美国文化,赤裸裸的拜金文化。
环顾着这些成就,郭燕问王起明:“起明,你说,咱们全有了,房子、车,财产——金钱,咱们还缺少什么呀?”
王起明想了想,说:“缺,缺一样。”
“什么?”
“女儿。”
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大厅,旅客们一个挨着一个地通过海关检查,陆陆续续地往外走。
王起明和郭燕从入口急急忙忙地跑进大厅,唯恐迟到。
他们特别清楚地记得自己刚到这里时没人来接而产生的恐惧和惶惑。他们怕让宝贝女儿也象他们当年初到此地时受到冷落。
他们挤到了接客人的第一排,张望着、搜索着、寻找着一个来自中国的女孩,他们日思夜盼的亲生骨肉,他们的宁宁。
“看见了吗?”郭燕问丈夫。
“没有。”王起明伸长脖子向里张望。
“该到了。”
“是啊,该到了。”
他们的心都在“砰砰”地激跳。
突然,王起明高声叫道:“来啦!在那儿!”
不错,是他们的女儿宁宁。她长高了,比他们离开北京时,可大不一样了。她梳着马尾辫,上身穿着件红色的毛衣,腿上裹着紧绷绷的牛仔裤。她是真的变了,出落成一个美丽的光彩照人的大姑娘了。
“快叫呀,快叫呀,”郭燕催促丈夫。
“宁宁——!宁宁——!”王起明在呼唤女儿。
“宁宁——!”郭燕也在喊,“妈妈在这儿!妈妈爸爸在这儿!”
他俩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他们都流了泪。他们都使劲儿地挥着手,希望女儿能快点看见自己。
看见了!
女儿看见他们了。
宁宁望着父母,笑了,挥了挥手。
“宁宁!”
王起明还在叫着,郭燕已经伏在了丈夫的肩上,抽泣出声。还差几步远,王起明就迈过了栏杆,冲上去,抱住了女儿,在女儿额头上吻着。
郭燕也跟着冲上来,抱住女儿的头。
“爸爸!妈!”
宁宁这样呼唤着。
一句女儿普普通通的呼唤,竟使王起明和郭燕泪流满面!
在走出机场大厅的路上,王起明和郭燕一人一个问题接连不断:“你好吗?”
“你一眼就认出我们了吗?”
“在飞机上吃午餐了吗?”
“你想爸爸妈妈了吗?”
宁宁回答着爸爸妈妈的连珠炮一般的提问,并且好奇地看着这世界上最大的机场和各色各样的人。
等王起明和郭燕的提问有了一个小小的空隙,女儿提了唯一的问题:“这是美国吗?”
“是,这是美国,”王起明毫不犹豫地回答,“这是纽约!”
要回答这个问题太容易了。可是回答完这个问题之后,王起明不觉停住了脚步。他想起自己到这儿时也是问了这个问题。
出了机场,他们三人坐进了汽车。
宁宁非要抢着坐在前排座上不可。
“爸爸!这车,是你自己的吗?”她问。
“对,是咱家的。”
“够派!”
“什么,宁宁?”王起明问女儿。
“我说够派,真够派!”宁宁说,“您要是把这辆车在北京这么一开,非震倒一大片不可呀,是不是,爸?”
王起明被女儿的话,逗得直乐:“没错,没错儿!”
“有您这么震人的车,我也用不着打的了。”
“打的?”郭燕在后座上问,“什么叫打的呀?”
“妈!您在纽约混了这么多年,怎么不知道什么叫打的呀!
打的就是坐出租汽车啊!“
“你在北京,不骑自行车啦?”王起明问她。
“骑车?那多丢份呀!”
“这孩子,一口的北京腔!”王起明又乐了起来。
倒不是女儿的话怎么可乐,今儿这种日,不论女儿说什么,王起明都觉得顺耳、好听,都忍不住地要让笑意流露出来。
郭燕没怎么插嘴,光是坐在后座上,摸着女儿蓬马松的尾巴松头发,好象是总也摸不够似的。
宁宁则是对什么都觉得新鲜、好玩。
她的眼睛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