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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娜娜-第9部分

小说: 娜娜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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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那只信封,厚厚的信封被她戴手套的小手弄得又皱又脏。时间很晚了,勒拉太太只能明天去朗布依埃了。娜娜开始详细讲起发生的事情。
  “太太,有客人在等您。”贴身女仆又说。
  娜娜又发火了。客人可以等一等。等一会儿,她把事情一办完,就去接待客人。姑妈伸手去拿钱时,娜娜说道:“啊!不行,不能全给你,三百法郎给奶妈,五十法郎给你做路费和零用,这就是三百五十法郎……我还得留五十法郎。”
  最大的困难是找来零钱。家里连十个法郎也没有。马卢瓦太太用漠不关心的神态听着,她身上一向只带够乘公共马车的六个苏,她们问也不问她。末了,佐爱走出去,说她去看看箱子里有没有零钱,她总共拿来一百法郎,面值都是一百个苏的。她们在桌子的一端把钱点了一下。勒拉太太答应第二天把小路易带回来,说完就走了。
  “你说有客人吗?”娜娜又说,她一直坐着休息。
  “对,太太,有三个人。”
  佐爱头一个说到银行家。娜娜撅了撅嘴。
  这个斯泰内,是否以为他昨天晚上扔给她一束花,她就让他来烦她吗?
  “再说,”她说,“我受够了。我不再接待任何人了。出去跟他说,叫他别等我吧。”
  “请太太考虑一下,太太还是接待斯泰内先生吧。”佐爱没有走,用严肃的神态说道,她见女主人就要做出一件蠢事,很生气。
  随后,她讲到那个瓦拉几亚人,他待在卧室里,肯定觉得时间长了。娜娜一听,火冒三丈,更加坚持自己的意见了,她不愿见任何人!谁给她送来这样一个纠缠不休的男人来!
  “把这些家伙都赶出去吧,我要与马卢瓦太太打一会牌。
  我宁愿玩牌,也不愿见他们。“
  电铃声打断了她的话。糟透了,又来了一个讨厌鬼!她不许佐爱去开门。佐爱不听她的话,走出厨房,她回来的时候,交给娜娜两张名片,用权威的神情说道:
  “我已告诉他们太太要接见……两位先生现在呆在客厅里。”
  娜娜怒不可遏地站起来。可是她看见名片上的名字是德·舒阿尔侯爵和缪法·德·伯维尔伯爵,又平静下来了,她沉默了一会儿。
  “这两个人是谁?”娜娜终于问道,“你认识他们吗?”
  “我认识那个老的。”佐爱很谨慎,说完就抿着嘴。
  见女主人继续用疑问的目光瞧着她,她又说道:
  “我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这句话似乎使娜娜下了决心。她不无遗憾地离开了厨房,离开了这个温暖的藏身处,在那里,她们可以聊天,可以沉湎于正在残余的炭火上热着的咖啡的气味之中。她扔下马卢瓦太太走了,马卢瓦太太现在用纸牌占卜;她头上的帽子一直没有脱下来,只是为了舒服一些,她刚才解开帽带,把帽带扔到肩上。
  在梳妆室里,佐爱很快帮助娜娜穿上晨衣,娜娜低声骂了一些粗话,报复那伙男人,因为他们给她带来很多烦恼。这些话贴身女仆听了心里难过,因为她还不安地看到,太太还没有很快一改当初的放荡生活。她便大胆地请求太太冷静一些。
  “啊!呸!”娜娜语气生硬地回答道,“他们是些下流货,他们才爱听粗话哩。”
  这时候,她俨然是一位公主,她经常这样自诩自己的神态。她正向客厅走去时,佐爱拦住她,她自愿去把舒阿尔侯爵和缪法伯爵带到梳妆室来,她说这样做比较好。
  “先生们,”娜娜用还自然的口气说道,“非常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两个男人施了礼,随后坐下来。一条绣花罗纱窗帘把房间里的光线调节得若明若暗。这是整套房子里最漂亮的一间,墙上挂着浅色的帷幔,里边有一个大理石梳妆台,室内有一面细木镶边的活动穿衣镜,一张躺椅和几张蓝缎扶手椅。梳妆台上放着许多花束,有玫瑰,丁香,风信子,花堆得像要坍塌下来,散发着一股浓郁的沁人心脾的芳香;室内空气潮湿,洗脸池中散发出的一股淡淡气味中,不时飘出一阵刺鼻的香味,那是从一只高脚杯底部的九根捏碎了的干广藿香茎中发出来的。娜娜蜷缩着身子,把未扣好的晨衣扣好,样子颇像梳妆时被人突然撞见似的:皮肤上还是潮湿的,满面笑容,身上裹着花网眼花边,见人进来,吓了一跳。
  “太太,”缪法伯爵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们执意要见到您,请您原谅,我们是为募捐而来的……这位先生和我,我们都是本区赈济所的成员。”
  德·舒阿尔侯爵连忙恭维道:“我们知道这座房子里住着一位大艺术家后,就决定用一种特殊的方式请她关心我们的穷人……天才人物总是有慈悲心的。”
  娜娜装出谦虚的样子。一边微微点头作答,一边在迅速思考他们的问题。她想一定是那个老家伙把另一个人带来的;老头子的眼神很好色。不过,另一个人也值得怀疑,他的太阳穴高得离奇;他也可能是一个人来的。对了,他们一定是从门房那儿知道她的名字的,于是,他们就互相怂恿着来了,他们来找她,各人有各人的目的。
  “当然罗,二位是无事不来的。”她和颜悦色地说道。
  这时电铃又响了,她打了一个哆嗦。又来了一个人,佐爱光开门就忙个不停!她继续说道:
  “我是很乐意帮助别人的。”
  实际上,她是受人恭维了,才说这句话的。
  “啊!太太,”侯爵又说,“您知道,他们是怎样穷!我们区里的穷人多达三千多,居然还算是最富裕的区之一哩!您想象不到他们穷到何种地步:孩子们没饭吃,妇女们疾病缠身,又无人救助,眼看就要冻死喽……”
  “他们真可怜!”娜娜怀着一片同情心,大声说道。
  她那样怜悯他们,美丽的眼睛里不禁噙满了泪水。这时,她也无心故作彬彬有礼的样子了,一下子弯下身子;晨衣张开了,露出了脖子;双膝一伸直,圆圆的屁股在一层薄薄的料子下显露出来。侯爵的灰色面颊上露出微微红晕。缪法伯爵刚要开口,见此情景,耷拉下眼皮。房间里热得像暖房,闷热又不通风。玫瑰花凋谢了,高脚杯底升起一股广藿香味,令人陶醉。
  “碰到这种情况,我巴不得自己很有钱,”娜娜补充说,“总之,每个人应当尽力而为……请二位相信我,如果我早知道的话……”
  她感动得差一点脱口说出蠢话来。因为经济拮据,她才没把话说完。她尴尬了一阵子,她想不起来在脱连衣裙时,把那五十法郎放到哪里去了。接着,她突然想起来了:那钱大概放在梳妆台的一个角落上,压在一只倒放着的发蜡瓶子底下。她刚站起身来,门铃又响了好一阵子。好呀!又来一个!这可没有个完了。伯爵和侯爵也跟着站起来,侯爵向大门口竖起耳朵,他们大概熟悉这种按门铃的声音。缪法瞅瞅他;接着,他们都避开了对方的目光。他们感到局促不安,但马上又镇静下来。他们当中,一个虎背熊腰,体格健壮,一头浓密的头发;另一个挺着瘦削的肩膀,头顶光秃秃的,一圈稀疏的白发挂在肩上。
  “确实不好意思,”娜娜说,她拿来十枚大银币,心里真想笑,“劳驾二位了……这是我送给那些穷人的……”
  她的面颊上露出了可爱的小酒窝,她的样子显得很天真,毫不做作,一只手掌上放着一摞埃居①,伸手把钱递给两个男人,仿佛在说:“喂,谁拿这些钱?”伯爵动作较敏捷,他伸手拿了那五十法郎;不过还剩下一块,他又伸手去拿,手不得不触到少妇手掌的皮肤上,那皮肤又温暖又柔软,他不禁打了一个哆嗦。娜娜快乐极了,笑个不停。
  “就这么一点钱,两位先生,”她又说,“下次,我希望多给一点。”
  ①法国古代钱币名,种类很多,价值不一。
  现在他们没有理由不走了,他们施了礼,向着门口走去。然而,他们正要出门时,门铃又响了。侯爵不禁淡淡一笑,伯爵脸上露出了阴郁神色,变得更加严肃了。娜娜让他们稍留一会儿,以便让佐爱再找一个地方把新来的人安顿下来。她不喜欢客人在她家里相互碰面。
  不过这一次,家里大概坐满了吧。当她看到客厅里还空着时,才松了口气,难道佐爱把客人都藏到衣柜里了吗?
  “再见,先生们。”她站在客厅门口说道。
  她在他们的面前笑个不停,并目光炯炯地打量着他们。缪法伯爵鞠个躬,他虽然阅历丰富,还是不免有些慌张,他需要呼吸新鲜空气,梳妆室使他头晕目眩,花香和女人身上的香味使他窒息。他向梳妆室外走去,舒阿尔侯爵跟在他后边,他想伯爵不会看见自己,便壮着胆子向娜娜眨眨眼,伸伸舌头,做了一个鬼脸。
  娜娜回到梳妆室时,佐爱拿着信件和名片在等她。她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嚷道:
  “这两个穷鬼竟然抢走了我五十法郎!”
  她一点也没有生气,不过,她觉得男人们从她手中拿钱,是件滑稽的事。总之,他们是猪猡,她现在连一个子儿也没有了。不过,她看见那些信件和名片时,她又恼火了。写信嘛,还说得过去,都是昨天晚上给她鼓掌捧场的先生们写来的,今天他们向他求爱了。至于那些拿着名片来访的人可以滚蛋喽!
  佐爱把访客到处塞;她向大家说,这套房子很适用,每个房间的门都通走廊。这与布朗瑟太太家不一样,进出房间必须经过客厅,所以给布朗瑟太太带来很多不便。
  “你把客人给我统统撵走,”娜娜按照自己的想法说道,“要先从黑鬼开始。”
  “黑鬼嘛,太太,我已把他撵走很长时间了,”佐爱嫣然一笑,说道,“他只想跟太太说一声,他今晚来不成了。”娜娜听后,高兴极了,拍起手来。他不来,真算走运!这样,她就自由了!她深深地舒了几口气,她觉得轻松多了,仿佛被从最残酷的苦刑中解脱出来。
  她首先想到的是达盖内。这只可怜的小猫咪,她刚才还给他写了一封信,叫他等到星期四哩!快点!叫马卢瓦太太马上再写一封信!但是佐爱说,马卢瓦太太像往常一样,不告而辞了,她走时谁也没有发现。于是,娜娜说派一个人去告诉达盖内,说了这句话后,她又犹豫起来。她疲惫不堪。要能睡上一整夜觉,那该多好呀!轻松舒服一下的想法终于在她的头脑中占了上风。她可以让自己轻松一下啦!
  “今晚我从剧院一回来就睡觉,”她用贪婪神态嘟哝道,“中午之前别来叫我。”
  接着,她提高嗓门说道:
  “去吧!给我把其他人统统赶下楼!”
  佐爱没有走。她不敢直截了当地向太太提建议,不过,每当太太好像要发火时,她总是设法用自己的亲身经验来说服她。
  “包括斯泰内先生吗?”她用生硬的口气问道。
  “当然罗!”娜娜回答道,“头一个就赶他。”
  女仆仍然呆着不走,想让太太再考虑一会儿。如果太太能从她的情敌罗丝·米尼翁手中把这位如此富有、在每家剧院里都赫赫有名的先生夺过来,难道不感到自豪吗?
  “你快去,亲爱的,”娜娜又说,她完全理解女仆的想法,“去告诉他,我讨厌他。”
  可是,她突然又变挂了;明天,她也许会要他的。她像个淘气的孩子,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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