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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部分

娜娜-第36部分

小说: 娜娜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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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谈那些正经女人了吧,”他语气生硬地说道,“你不了解她们。”
  这时,娜娜一下子跳起来。
  “我不了解她们!……你那些正经女人甚至连干净都谈不上!不,她们根本不干净!你未必找得出一个女人,敢像我这样子,身子脱得光光的让人看……说实话,你的那些所谓正经女人,只能叫我好笑!你不要把我逼得太厉害,不要逼得我说出我事后要后悔的话来。”
  伯爵只低声骂了一声,没有回答她的话。娜娜脸色也一下子变白了。她一声不吭,瞧了他一会儿。然后,用清脆的声音说道:
  “如果你的老婆让你当王八,你打算怎么办呢?”
  他做出一个威胁的动作。
  “那么,如果是我欺骗了你呢?”
  “哦!你呀。”他耸耸肩膀,悄声说道。
  确实,娜娜本来并没有恶意。开始谈话时,她就尽量克制住自己,不当面说他是王八。
  她本来只希望他把真实情况说出来。但是,到了后来,他把她惹怒了,她就只好把话直说了。
  “那么,我的小宝贝,”她又说道,“我不知道你到我这里来是干什么的……你把我缠了两个钟头……还是回去找你的老婆吧,她正在和福什利干那种事呢。是的,一点也不错,他们在泰布街,就在普鲁旺斯街的拐角上,你看,我连地址都告诉你了。”
  接着,她看见缪法像头部被猛击一槌的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她得意洋洋地说道:
  “如果正经女人插进来,抢走我们的情人!……说真话,那些正经女人,她们就够规矩的了!”
  但是,还没等她把话说完,伯爵猛然一下把她直挺挺地摔倒在地上;接着抬起脚跟,想踩烂她的脑袋叫她闭嘴。好一会儿,她吓得魂不附体。他气得头晕目眩,像个疯子,在房间里胡乱走动。她见他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浑身发抖,不禁流下了眼泪。她后悔得要命。
  随后,她在火炉前蜷缩着身子,一边让火烤身子右边,一边安慰他。
  “亲爱的,我向你发誓,我以为你是知道的,要不然,我是决不会说的……另外,这也许不是事实。我嘛,我并未去核实。这是人家告诉我的,外边有人在谈论;但是,这能算证据吗?啊!算了吧,你犯不着自寻烦恼了。我要是男人,我才瞧不起女人呢!你也知道,女人嘛!从上层到下层,全是一路货色:都是穷奢极欲的婊子。”
  她大骂女人,竟然忘记自己也是女人,想以此减轻他所受的精神打击的痛苦。但是他根本不想听她的话,也没有听清她的话。他气得直跺脚,随后穿上高帮皮鞋和礼服。他又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一会儿,然后,仿佛气到最后才找到了门,走了出去。娜娜非常恼火。
  “好吧!一路顺风!”房间里虽然只剩她一个人,她仍然大声说道,“这个家伙还算是有礼貌,我同他讲话时,他一句话也不说!……我还一个劲儿去安慰他呢!是我先改变了态度,我还一再表示道歉,我觉得我是够客气了!……所以,是他在这里惹得我恼火。”
  不过她的心里还是不高兴,她用两只手在腿上搔痒。但是,她拿定了主意……
  “呸!去他的!他戴了绿帽子,这可不是我的过错!”
  她把浑身都烤到了,觉得暖和和的,便一下子钻进被窝里,一边按铃,叫佐爱让等在厨房里的那个男人进来。
  到了外面,缪法怒气冲冲地走着。刚刚下了一场暴雨,他走在泥泞的路上,一走一滑。
  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凝望天空,只见团团乌云在急速掠过月亮,此时此刻,奥斯曼大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他沿着歌剧院的工地,专选黑暗的地方走,嘴里嘟嘟哝哝说了一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这个婊子愚蠢而又狠毒,编造出这些谎言来骗他。刚才他的脚跟对准她的脑袋时,应该把它踩得粉碎。总之,他蒙受了奇耻大辱,他永远不来看她了,永远不来碰她一下子;否则,他就是孬种。这时他如释重负,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啊!这个赤身裸体的妖精,愚蠢得像只在烤着的鹅,竟然诽谤他四十年来所崇敬的一切!这时,遮住月亮的乌云散开了,大片银色的月光洒在阒无一人的街道上。他顿时感到恐惧,不禁呜咽起来。他很失望、惊慌,仿佛坠入无边无际的空虚之中。
  “我的上帝!”他结巴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走过一条条林荫大道,晚归的行人大步流星地走着。他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那个婊子胡诌的事又开始浮现在他的热乎乎的头脑中,他真想逐一分析一下事情真实性的程度。要到明天早上伯爵夫人才从德·谢泽勒夫人的古堡里回来。事实上,她完全可能在昨天晚上就回到巴黎,在那个男人家过夜。他现在回顾起在丰岱特庄园居住时的某些细节。比如说那一天晚上,他在树下突然撞见萨比娜,她慌乱得连话都说不出来。那个男人当时也在那里。那么,难道现在她就不能在他家里吗?他越想越觉得娜娜说的事是很可能的。最后,他觉得这事是自然的,而且是必然会发生的。当他自己在一个婊子家里脱掉外衣时,他的老婆在一个情人的卧室里脱衣解带,这是最简单的、最合乎逻辑的事。他这样一边推理,一边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感觉到陷入疯狂的肉欲之中,这种感觉在他身上不断扩大,并蔓延到他周围,征服了他周围的人。这一幕幕情景接二连三地出现在他发热的头脑中。他脑海里浮现出赤身裸体的娜娜,突然间他又联想到赤身裸体的萨比娜。在这幻想之中,他把这两个女人相提并论,他们同样寡廉鲜耻,同样受淫欲的驱使,想着想着,他不禁打了一个踉跄,差点被行车道上驶来的一辆出租马车撞倒。从一家咖啡馆里出来的一些女人,嘻嘻哈哈用胳膊肘对他推推搡搡。这时,他忍不住内心的悲痛,流下了眼泪。他不愿在人面前呜呜咽咽,便钻进黑魆魆的阒无一人的罗西尼街中,沿着寂静的房子,一边走一边哭得像个孩子。
  “完了,”他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一切都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哭得非常伤心,不得不倚到一扇门上,他用手捂住面孔,泪水浸湿了他的手。这时他听见一阵脚步声,慌忙离开那里。他感到羞耻、恐惧,像夜游者一样,迈着慌张步伐,见人就溜,倘若人行道上有人遇见他,他就竭力装出一副轻松愉快的样子,担心别人看见他的肩膀抽动,猜出他干的丑事。他沿着格朗日—巴里特里亚街走,一直走到福布尔—蒙马特街。
  这条街上灯光如昼,他吓了一跳,连忙回过头来往回走。就这样,他在这一带走街穿巷,专挑光线最暗淡的地方走,他走了差不多一个钟头。看样子他是朝着一个目的地走去,因为他经过的路拐弯很多,非常难走,他走得从容不迫,每到拐弯处,他的脚步都自动转弯。他终于走到一条街的拐弯处,他抬起头来一看,发觉自己到了目的地。这里是泰布街和普鲁旺斯街的交接处。他本来只要用五分钟就可以到达,但由于他头昏脑胀,却走了一个小时。他记得上个月的一天早上,他曾来过福什利家,感谢他写了一篇文章,报道在杜伊勒里宫举行的一次舞会情况,文章中提到了他的名字。福什利住在底层与二楼之间的夹层里,几扇方形小窗户,被一家店铺的大招牌遮挡了一半,左边最后一扇窗户的窗帘没有拉严,一道强烈的灯光从中间射出来,把窗户分成两部分。他木立在那里,双目注视着这道光亮,全神贯注地等待着。
  月亮消失了,天空墨黑,下起冰冷的蒙蒙细雨,圣三教堂的钟敲了两点。普鲁旺斯街和泰布街隐没在星星点点的煤气灯的强烈灯光中,到了远处,这灯光淹没在远处的黄色的雾气中。缪法一动不动。那是一间卧室,他记得它的墙壁上挂着土耳其红棉布帷幔,房间的后面有一张路易十三款式的床。灯大概是在右边,搁在壁炉上。他们可能睡觉了,因为没有一个人影在走动,那道亮光纹丝不动,就像夜明灯的光亮。他的目光一直盯着上面,心里筹谋着:他去按门铃,不管门房如何叫喊,冲到楼上,用肩膀撞开门,扑到他们身上,在他俩搂在一起还没有来得及松开膀子时,就在床上把他们当场抓住。但他想到自己没有武器,又犹豫了一会儿。随后,他决定把他们掐死。他把计划重新考虑了一遍,他想得很周到,决定再等一等,等到有什么迹象,证据确凿时再动手。如果有一个女人的影子出现,他就去按门铃。但是,当他想到自己可能弄错时,他的心又凉了。他如果冲进去,会说出什么理由呢?
  他又怀疑起来了,他原来的想法是荒诞的,这是不可能的,他的老婆不可能在这个男人家里。然而,他还是呆在那里,因为等久了,眼睛盯住不动,视线模糊起来,身体渐渐麻木了,变得软绵绵的。
  刚才又下了一阵骤雨。两个警察走过来,他不得不离开他避雨的门口。等到两个警察消失在普鲁旺斯街后,他又走回来,身上淋得湿漉漉的,浑身直打哆嗦。那条亮光一直出现在窗户上。这次他正要走时,窗口有一个人影走过。那个人影一闪而过,他以为自己看错了。
  但是,接二连三的影子晃来晃去,看来刚才有人在房间里活动。他又一次伫立在人行道上,他感到胃里火辣辣的,难以忍受,但他仍然等待着,想把事情弄清楚。只见胳膊和大腿的影子在窗口上飞逝而过;一只巨大的手捧着一只水壶在那里动来动去。他什么东西也没有看清楚;但他仿佛辨认出一个女人的发髻。但他对这一点还不能肯定;从头发上看像是萨比娜,只是后颈似乎太胖了。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能采取任何行动。他拿不定主意,陷入极度焦虑不安之中,胃里又疼得不堪忍受,他便把身子紧紧贴在门上,以便减轻一点痛苦,他浑身上下像穷鬼似的颤抖着。尽管这样,他的目光仍然不离开窗户,他的满腔怒火熄灭了,转化为道德家的幻想:他幻想自己是议员,面对全体议员发表演说,大声申斥荒淫无耻的生活,宣告社会已经大难临头;他把福什利的那篇关于毒蝇的文章重新构思了一遍,并以现身说法,宣称如果让后期罗马帝国的这些伤风败俗的社会风气继续下去,社会就不可能存在了。他这样一想,情绪就好了一些。可是人影已经不见了。他们肯定又上床睡觉了。他一直注视着窗子,依然等待下去。
  时钟敲了三点,后来又敲了四点,他还不离开那里。大雨滂沱时,他就躲到门檐下面,腿上溅满污泥浊水。这时,路上没有一个行人,他傻头傻脑地把目光盯在那道灯光上,不时眯缝起眼睛,好像被灯光照痛了似的。又有两次,他看见人影在晃动,人影做着同样的动作,端着一把硕大无朋的水壶,但他两次又很快平静下来,窗口依然发出夜明灯般的微弱光亮。他想这些影子也许会更加频繁出现的。这时,他的头脑里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他又平静下来,于是,推迟了行动的时间:他只要在门口等那个女人出来就行了。萨比娜他总是会辨认清楚的。这个办法最简单,不会闹出什么笑话来,而且证据确凿可靠。他只要一直呆在那儿就行了。他刚才思绪万千,心神不定,现在隐约感到只要弄清事实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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