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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阎王且留人-第8部分

小说: 阎王且留人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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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八双眼一亮,显然他此举正好切中她的要害,不再理会他们,直接扑向石桌。
  西门恩原要再说话,忽觉手指头开始遭人玩弄起来,他面不改色,反手紧握住那不规矩的小手,请祝六她们自便,让阿碧取来梅子汁后,才转头瞧向坐在轮椅身边避开她姐妹视线的十五。
  她已经开始咬起他可怜的手臂来了。
  “十五。”他柔声说道:“你要咬随你,不过在那之前,先喝点东西,好不好?”
  想答不好,却知自己没有任性的本钱,她心中好恼,一听祝八提他短命、提他不好,她的脑中就产生恨恨的情绪——
  “十五?”
  她抬起睑来,面容微怨地对上他温和的笑颜。
  他的笑,是对着她的,她一个人的。
  祝八说他长得像鬼一样的丑,可是入她眼的,却是他的笑,其它的,她再也看不见了。
  心中被点燃的一把丑陋的小小火苗,被他的笑容慢慢地浇熄。她盯着他的笑,缓缓低头再咬一口,白晰见骨的薄皮立刻露出淡淡的牙印来。
  “你真瘦,咬得不过瘾。”
  西门恩削瘦的脸庞抹上淡红,不及反应,便听见身后的惊喘,只得低声说道:“我努力养胖,让你咬。”
  她闻言,才绽出笑容来。
  “十五,你在做什么?”祝八本想窃听他们的谈话,一靠近,也顾不得吃了一半的包子,大叫:“你要肚子饿,有东西吃啊,干嘛去咬妹婿的手?”想吃西门恩也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啊!
  “我没饿。”祝十五撇开脸不看她。
  祝八微微一楞,忽觉她的反应有异。以前她说什么,祝十五只有听,不敢反驳,眼下这种反应是摆明故意给她难堪,还是有心在玩诡计?
  西门恩拉紧十五的手,笑道:“八姑娘,我瞧你们跳祈福舞,跳得挺顺利的。”不动声色地改变凉亭内的气氛。
  “是……是啊,是挺顺利的。”还好这病鬼看不出来。“主跳是祝十五,呵呵呵,因为她是主要的巫女嘛,那一天咱们会穿上法衣、戴上面具——”
  “面具?”是了,就是当年十五戴着那个鬼面具。西门恩看了祝氏姐妹一眼,迟疑了下,问道:“我记得祝氏一族的姑娘们在外人面前都戴着面具,除非……除非有意许终生,才会露出面貌来,当年令姐的确是戴着面具而来,你们——”
  祝八等僵硬了下,祝六冷淡说道:“陈年旧规,不提也罢。”
  “是啊!”祝八笑嘻嘻地说道:“咱们家大姐跟祝氏一族的老头儿们都是老式的人,走进城还戴着面具,那只会引人非议吧。若真的要嫁给第一个见着我面的人,我想想,呵呵,那不是要我嫁给一出祝氏一族就瞧见的乞丐吗?谁肯啊!瞧,祝十五一出族,瞧见的是谁?是老头子,对不对?可她嫁的是你啊!”
  西门恩微笑以对,也不提起他才是第一个真正瞧见十五面貌的男子,只说道:“八姐说得是。十五,你推我回房,好吗?我有些累了。阿碧,你在这里伺候八姐她们……八姐,你们练舞虽练得顺,但我的命可要靠你们这场舞保住,为了确保没有万一,也许你们愿意上书斋去瞧一瞧?”
  “上书斋?”
  “西门家的书斋虽不比南京聂家藏书七、八万册,但我自幼病痛缠身,无法动弹,家兄便为我四处寻书,如果我记得没有错,书斋中与巫有关的书册不少,也许亲家姐姐们想去瞧一瞧?”
  “巫术的书我读得可不少。”祝十突然说道。
  西门恩身子已然有些不舒服,仍笑道:“若要论绝版书,西门家也不少。阿碧,亲家姐姐若有意,待会儿你就带她们上书斋走一遭。十五,推我回房吧。”
  十五见他脸色已是极差,还要强打精神,赶紧推着轮椅下凉亭。
  太阳有些大,晒得他费力地以袖袍遮面,微微喘气起来。
  “是不是很难受?”她担心地问。
  “还好……”
  “我背你,好不好?”用背的比较快。
  即使有些难受了,西门恩仍是笑了一声,轻声说道:“我虽是离死不远的病骨,但凭你,还背不起我来。”
  离死不远这四字听起来真刺耳,她心里微恼,说道:“我嫁给你,不是要看着你死的。”
  “十五……”她对他的生死,真是看重。他暗叹,说道:“你刚来西门家,不知我病况有多严重,但,既然你名分上目前暂是我的妻子……我想我有必要告诉你,我今年二十三,每个看过我的大夫都说,我最多不过弱冠,如今我已多活三年,再活多久谁都算不准,我不知道大哥是怎么骗你的,但……若有一天,我走了,大哥已答允我,你要另行改嫁、要留在西门府里生活,他都不能干涉;就算你要赶你的姐妹们走,你不用出面,只要暗示他,他自然会杜绝任何的纠缠。”
  连她跟祝八她们之间有嫌隙,他都瞧出些端倪来,可见他的心有多细。她心里闷极,不能也不敢告诉他,他快要死,全是因为祝氏一族长年的诅咒,她不想见他死啊!
  不想不想!
  第一次见人死,是祝二。冰冷的尸体被埋在土里,她被驱赶不准上山,怕祝二的魂魄难以归天,可是她偷看见了。
  祝氏一族没有棺木盖身的习惯,祝二冷冷僵硬的脸,慢慢被黄土一把一把地覆住,直到不见了,那时,她觉得那就叫死人。
  一个死掉的人,不会说话、不会动了,更不会用奇异的眼神一直望着她。
  后来,死人一个接着一个,她已经习惯了。当姐姐死时,她好失望,为什么一个被族人当作是神的巫女,也会死?
  每个人都在哭,每个人都在哀号,每个人都说姐姐是巫女,魂归之处必是天上天,而她……只是集了所有怨恨的躯壳,所以是恶灵,所以注定死后下地府——
  那……他呢?
  他何辜?只因身为西门家的人,就惨遭诅咒加身。人又这么好,死了之后必跟姐姐一样飞上天……那他们就永远再无相见之日了!
  “十五?”即使胸口疼得紧,也发现她的异样了。他转过身,已用尽全身力气了。
  “我讨厌你说死!”
  “十五?”她背着光,他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是觉得她美丽的脸孔好象有些模糊。
  “就算是她们说要你死,我也不想!”
  “她们是谁?”胸口闷得紧,连呼吸也开始顺不过来了。这是他的病,他知道,但为什么她也在喘气?
  “我讨厌她们!我不喜欢她们!她们也不喜欢我,却要你死,我嫁给你,并不是要你死!”
  是祝八她们?要他死?为什么?
  疑惑盘旋在脑际,他没有问出口,因为在逆光之间,瞧见了她模糊的脸孔变得有些狰狞,他心一跳,想起她说过一生气就会化为鬼。
  “十五!”他用力喊道。
  冰凉的触感让有些恍神的祝十五微微回过神,低头瞧见他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啊,是他的温度,为什么这么冰?
  “恩弟!”远远地,西门笑就瞧见他俩停在大太阳中间。他快步走来,喊道:“怎么不回房或找避阴处……思弟?”长年照顾西门恩,不会不知道他此刻的状况。
  快步已变狂奔,对着十五喊道:“快去差人请大夫来!”他手脚飞快,已抱起孱弱的西门恩来。“放手啊!”不放祝十五,怎么回房?怎么请大夫?怎么救人啊?
  西门恩摇摇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祝十五,像要让她确确实实地听见他说话。
  直到她的瞳仁里映出他的身影来,她才颤动了一下。
  “听……听见我说话了吗?”他喘气道,像跑了百来里都不止,豆大的汗一直冒出白白的薄皮上。
  “恩弟!”天啊,难道他不知道他的每一口气对他们这些兄弟来说有多珍贵?
  “十五,你说,你一生气就会变鬼……”视线有些模糊了,如果他晕了过去,会不会在这一次就结束了他看世间的所有机会了?思及此,就算十五开始变得专注,他仍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像是抓住人世间唯一的浮木。“你听着,每一个人,都会有变成鬼的时候……”
  她愣了下。恶灵不只有她?她还有同伴?
  “绝对……并非只有你,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鬼……”西门恩缓缓松了手,十五翻手要握住,西门笑却已经狂奔起来。
  她追上前几步,呆呆的。冰凉的温度不见了,她低头看着腕间的红印子,难以想象人的体温是这么地冰冷,就像那一年她偷摸姐姐的尸体,硬硬的、冷冷的,像是冬天的雪。
  “还待在那里做什么?去找大夫啊!”西门笑怒叫。
  她一震,脱口:“是啊!找大夫!”
  她不想他死!死了就见不着他的笑!她不要他变死人,不要那张脸变得冰冷僵硬,最后被黄土掩去——
  思及此,她的双腿开始有所动作。
  从小到大,她没有跑过。不敢跑步,怕弄伤自己,怕一流血,就有人伤亡,现在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祝八、祝十谁死都好,就是不要他死!
  她想起他的笑……他是唯一一个,她送花就笑的男子,胸口的疼痛让她恨不得保住他的命。
  死人,不适合他!不适合他!
  她踉踉跄跄地,差点跌了跤。她们一点都不了解她跳得慢吞吞的原因,每跨一步之前总要犹豫一下,怕一落脚踩滑了,受了伤,她们会受伤啊!
  脚滑了一下,背先着地,让她疼得龇牙咧嘴,勉强爬起来,好象听见祝八的声音在尖叫。
  她不理,继续往前跑去。
  如果说,在这世上的人都要死,独留一人,她会选那个唯一一个对她伸出双手的男人,其它的人,都去死吧!即使在血缘上是姐妹、即使相处了几年,但,是她们先推开她的花、她的手,怨不得人。
  这个想法……慢慢地在她心中产生,却没有任何的罪恶感。
  原来,她真的就像是她们说的,躯壳里充满了族里反咒下所产生的所有怨恨啊!
  夏天的夜,有些些的风,风中却带着一点的热度。
  这种热度正适合他,不算热,反而有些暖和。
  淡淡的熏香让他难得舒服地翻了一下身子。身子有些疲累,像被狠狠地折腾过,他轻咳一声,随即警觉地闭上嘴。
  他差点忘了,这几天还有一个共睡一床的小妻子——
  小妻子啊……原本没有什么真实感,但她睡觉会抱人,他本想叫兄长再安排一张屏榻在房里,但后而一想,叫她睡在屏榻上,依她翻来翻去的身子必会掉下,只能任她睡在内侧,然后半夜爬上……抱上他的身体。
  他从来不知自已枯干的身体能让人这么着迷,让她连睡着也满足地在发笑……他心里微微讶异了下,终于明白为何在暖和的夜里竟突然清醒过来。
  他的怀里空空的,一点体温也没有。
  他吃力地张开眼,床的内侧空荡荡的,连个人影也没有。明明入了夜,她到哪儿去了?
  他想翻身坐起,却发现体力差到身子好沉,根本爬坐不起来,蓦地回想起白日昏厥过去的刹那,还以为真是解脱了。
  “原来……我还活着啊……”他抚上自已枯瘦的脸,竟摸到嘴角含笑。“我在笑?为什么?”因为自己还活着?
  以往在生死之间跑来跑去,每次清醒过来,心里并没有任何惊喜的感觉;就算是生死有命,有时也觉得醒过来的身子沉重到让他不如解脱吧。这一次,却让他心里有极淡的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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