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第2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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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青警告地盯了三娃子一眼,沉声叮嘱道:“你带四百信得过的亲卫去皇宫,将董皇后、冉智兄弟还有董大将军一家带上,连夜出东门,将他们秘密护送到广固,请刘征大人妥善照料。告诉刘大人和护送的兄弟,不可走漏了太子、皇后的行踪,否则后患无穷。”
历史证明,改朝换代之际,失败者从来没有好的下场。石青有心保全冉氏兄弟,但他对自己的岳丈一点都不放心。
麻秋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屠夫,怎会容许前朝旧主这种潜在威胁继续存在;不定哪一天石青不在,他就会将冉智、太后等斩杀殆尽。这就是石青不让董闰带冉智兄弟离开邺城的真正缘由,他们若脱出石青庇护,不会有几天的活路。要杀他们的不仅是麻秋,王猛、司扬、周成等若是知道,也会瞒着石青将这个后患毫不犹豫地拨出。
石青考虑很久,最终决定将冉智兄弟秘密托付给刘征这个善良的老人代为照料,而且广固偏僻,不易引人注意。
这里面的关窍何三娃不懂,他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因为以往石青从来没有这般慎重一再叮咛某件差事。他不敢大意,从石青那接过令符,点了四百亲卫,趁夜色掩护悄悄出了西苑。
何三娃走后,石青歪靠在墙角闭眼假寐,脑子里翻来覆去,尽是如何劝谏麻秋降晋的说辞。“嗯,多哄一哄,给个希望,也许应该能成…”想着想着,石青眼皮一沉,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亲卫进来把石青叫醒了:“禀石帅。探马来报,麻帅前部人马抵达清漳水南岸,麻帅所在中军距离邺城不到二十里。”
石青揉揉眼,迈步出了营房,抬头看看东边斜斜的日头,估摸眼下大约是辰末时分。
“嗬——麻姑,你父亲心可真够热乎,一大早就赶了三十来里路,急着到邺城来称王呢。”石青来到麻姑居住的营房,一边从侍女手中接过湿巾擦脸,一边唧唧咕咕地打趣麻姑。
麻姑白了他一眼,嗔道:“我爹爹就是一实在人,平日再怎么装扮,心里终究藏不住事。哪像你,年龄不大,城府恁深,真是个又奸又滑的小鬼头。”
石青面上一热,强辩道:“有吗?我是那样吗?麻姑,论眼光你可不及你父亲。在他老人家看来,我这个未过门的傻女婿稀缺得天上地下都难找,试问,天下还有另一个肯以一国为聘礼的傻瓜?”
麻姑嘻嘻一笑,眉飞色舞道:“你精明着呢,知道麻姑值得一国,这聘礼实在算不得什么。”
“不害臊——”
石青笑一笑,瞅着侍女不注意,倏地伸出手指,飞快在麻姑鼻梁上刮了一下,瞧见麻姑有反扑的意思,他连忙退后两步出了营房,在门口轻笑道:“给你一刻钟时间收拾打扮,然后一道去接你父亲。过时不候哦——”
第六集 第三十四章 书圣是这样来的
还未入夏,天气便一日热上一日;到了中午,日头越发毒辣,晒得人昏昏欲睡。
不知道是因为天气的原因,还是另有心事;新义军军帅府功曹掾王羲之感觉没有一点食欲,搁下划拉了两口的粟米饭,喝了几口凉水,便怔怔忡忡地迈步出了居所,顶着热辣辣的太阳向军帅府行去。
军帅府内冷冷清清,刘启、刘征等一干负责民事政务的尽皆出了肥子,蹲到各聚集点地头上去了。这两年天照应,一直没招什么灾;一群难民在青兖大地上来回扒拉,竟然渐渐有了温饱的兆头,这一季收成若能如人意,再过三四个月待秋粮下来,青兖就彻底翻过身,能储备些节余了。有了这个盼头,军帅府上下但凡与民事沾点边的,都下到地方去了。
王羲之没有去,一来他的职责与民事不沾边,另外,他还有更紧要的事——郗超请他同返扬州,向殷浩传达邺城愿举中原以降的诚意。
中原残破,礼仪跟着从简,很多时候行事不讲规矩;石青也有这种作风。他相信郗超的能力,任命郗超为联络大晋的密使后,再不管其他,一切由郗超自己斟酌着办。
郗超对南方世故知之甚深,他知道凭自己的年龄辈分,见殷浩一面都千难万难,更别说进行对等的商谈。离开新义军集结地清渊之后,他先来肥子向自己的姑父王羲之求援,请王羲之与他一道回扬州见殷浩,商谈中原降晋事宜。郗超的父亲郗愔在肥子任军帅府仓曹掾,郗超没找父亲帮忙而是找上王羲之,乃是想借琅琊王氏的声名完成石青的交代。
王羲之乍闻石青愿意督促邺城朝廷降晋,惊喜了一瞬,旋即犹豫下来,因为他摸不透石青的意图。
来青兖半年时间,王羲之历经了几番心路转折。初来伊始,他和郗愔、谢石等人一般,没把石青当回事。一个军主头子,除了擅长厮杀能有多大出息?在军帅府担任功曹没多久,王羲之观感有了些转变,认识到石青并非一般的军帅头子。
让王羲之感受到特异的地方有两点,一个是青兖的制度太过完备,除了没有帝、王专有的礼仪、规制,其他诸如民生、军事、律令、治学、选才等等无所不包;正应了那句“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话。这是一个普通军帅头子做得吗?
另一个特异之处是青兖的制度,青兖的制度大半与大晋相仿佛,只有一小部分有些差异;这部分差异近乎于离经叛道!特别是在治学和选拨人才两个方面,离经叛道的意味特别浓厚,名门世族天赋的权利被大大消弱,看起来同平民庶族没多少区别。
青兖有高低贵贱诸般等级存在,与大晋有些不同的是,青兖人向上攀爬的机会相对来说比较公平,凭借的是功劳或者出众的才能,不是查察门第、依靠祖荫。治学同样如此,庄户人家的孩子和官宦人家的子弟同堂进学,没有任何区别;青兖人习惯了,没感觉到异常,王羲之这等从南方过来的士人却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自小养成的优越感和对自己家门的骄傲深植于每一个世家子弟的骨髓之中;他们可以高高在上地怜悯平民百姓,尽力地体现自己的仁慈,并因此留下数不清的历史佳话,却绝不愿平民庶族与自己并肩而立。
王羲之是个有心人,反感的同时,他潜心思索,发现青兖规制的分寸掌握得非常巧妙,对于风俗惯例有一点突破的苗头却未彻底地颠覆,依旧保留着旧有的框架,这样即使有让人反感之处却不至于让人轻易地进行反抗。
当王羲之打听出这些规制最终经石青修缮才得以出台的时候,他对石青的观感彻底改变。石青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军帅头子,从这些涉及广泛而又圆润的规制里,他隐隐看到了野心勃勃和枭雄手段。自此以后,王羲之对北上计划感到悲观绝望,这样的枭雄人物岂会在意民望人心?殷浩夺取民心以挟持青兖南归的意图太过一厢情愿了。
事实证明,石青果然不是普通的军帅头子;前段时间,从襄国归来的新义军步卒将冉闵遗诏之事散播得沸沸扬扬。青兖士人得知石青可能接掌冉闵之位,无不欢欣鼓舞;唯有王羲之黯然伤神,为殷浩计策彻底失败而痛心。
世事总是这么奇妙。
就在王羲之心灰意懒,准备南返之际,郗超来了,并且告诉他一个惊天消息:石青欲促使邺城人士举中原以降晋,并令郗超为密使先行同大晋接触商谈。
青兖和大晋保持了年余时间的暖味,石青还是第一次主动向大晋抛出媚眼,而且是在有望称孤道寡之时。这里面透出的诡异让王羲之不敢相信这个喜讯是真的,困惑之际,他向郗超仔细打听邺城情形;得知襄国大军正在攻打邺城,魏军领兵督帅不是石青,而是悍民军原有将领这些消息之后,王羲之敏锐地意识到,石青降晋有诈,他这是在内外交困,无计可施时的缓兵之计。
王羲之随后告诫郗超,不要南下当什么密使,那是给家门招祸。石青可以出尔反尔,说降就降,说叛就叛,一旦如此,大晋朝廷奈何不得他,定会拿从中说项的郗超问罪出气。
王羲之一片好心,谁知郗超不仅不领情,反而翻脸责问道:天下崩散数十年,眼下好不容易有一统之机,姑丈你以己度人,肆意猜恻,更徇私妄为,欲将良机白白断送,贻误国事,实是大罪。
郗超一番话说得王羲之惶恐不已,幡然悔悟。中原一统这是何等大事,岂能凭他私下臆测为准进行决断?万一有所失误,他王羲之罪可大了,必将遗臭万年。
尽管有所凛然,王羲之依旧对石青降晋的诚心充满怀疑。苦思之后,他想了一个即能保全郗超,又不会贻误天下一统的两全其美的法子。
王羲之让郗超在肥子呆几天,等赵、魏战事结果出来后再决定行至。若赵军胜,邺城危急,石青降晋之心必定更坚,那时他和郗超可以南下扬州,督请殷浩以救援石青的名义引兵北上,不管赵、魏结局如何,先将河南几州收复。若魏军胜,邺城撑过危机,石青降晋到底是真心或是假意定会有迹象显露,到时再见机行事。
郗超痛快地应承下来,他跟在石青身边日子很久,对赵、魏双方形势了如指掌,对石青降晋的用意明明白白,因此十分笃定。
与郗超恰恰相反,王羲之对石青的心思、用意,赵、魏内外情形、中原局势一无所知。等待的过程中免不得惶惶不安,既怕误了天下一统的良机,又怕听到石青变卦的噩耗;这种情况下,他惯常的午休也没法坚持了,早早就跑到军帅府来等候消息。
看了眼没有任何异动的军帅府,王羲之暗自失望,来到功曹值事间坐下来,待军帅府值守亲卫送上茶水之时,他还是不甘心地又问了句:“午间可有邺城信使过来?”
“禀大人。没见有信使进府。”亲卫倒上茶水,恭恭敬敬地回答。
王羲之挥手打发走亲卫,感觉自己有些心浮气躁,于是铺开一张宣纸,端过砚台放稳,小心地向里面倒了点清水,随即左手轻摁砚台,右手拈了一支烟墨,置于砚台中心开始研磨,烟墨在砚台里划出一道道圆环,圆环之后带起一丝丝墨迹,墨迹在清水中扩散,渐渐与清水交融……
手腕轻动,墨香四溢,沁人心脾。王羲之目光专注地盯着砚台,渐渐沉浸到物我两忘的境界,这一刻,什么石青,什么天下一统,什么朝廷国事尽皆消散到九霄云外,甚至连军帅府内的喧闹都没有听见。
“姑丈大人。你好沉得住,当真有泰山临于顶而色不变之气度。”嬉笑声中,郗超轻快地迈进功曹值事间,冲王羲之挤挤眼,道:“姑丈每日望信使如望秋水,邺城当真有消息来了,姑丈反而端起了架子。嘻嘻——实是可笑。”
邺城有消息来了!
王羲之一激灵,右手一抖,烟墨弹起,将一滴墨汁洒到宣纸上,浸润出一点墨迹。只是他却顾不得这些,胡乱抓着烟墨急促地问道:“邺城有消息来了?信使在哪?怎么说?”
“是好消息。姑丈休要着忙,听郗超慢慢说。”郗超轻松地踱过来,端起王羲之的茶水咕咚灌了一口,随后搁下茶盏,从容说道:“石帅近身亲卫何三娃回肥子了,他此行不是通报战况,而是向军帅府传达石帅将令的。不过…嘻嘻,姑丈若是听到石帅将令,前段时间的战况就没有必要问了。石帅命令,撤销肥子军帅府,另在冀州城组建征北大将军府,征北大将军下辖四个督帅,一个是后军督帅,驻扎襄国;一个是西路军督帅,驻军中山国;一个是中路军督帅,驻军冀州城;一个是东路军督帅,驻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