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清-第2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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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船上的清军望了望一片大乱的营地,又看看正急速驶来的明军战船,终于有人顾不得等同伴了,甚至连布政使的死活也不管了,催促着水手赶快松开缆绳,升起风帆逃走。
尽管这些清军船只想逃,但船上的大部分人手也都已经上岸,等水手手忙脚乱地解开缆绳后,明军战船又逼近了不少。而升帆需要的人手同样缺乏,更不用说急需的桨手,情急之下不少哨兵都去艹桨,想快一点让船只能够动起来。
其实就是有足够的桨手和艹帆手,这些清军的船只也无法和明军的快船相比。江西的水师已经覆灭在九江,轻便一些的漕船也都损失得一干二净,董卫国带来的这些都是笨重不便的大船,这些船只也就能在鄱阳湖和长江里行驶,运河估计都进不去——董卫国本想把漕粮送到南京或是扬州,就算完成任务或是换船继续运输去燕京。
这些装满的粮食的大船吃水很沉,任凭心慌意乱的清军用船桨在水里一通乱搅,它们却如同迟缓的蜗牛一般,迟迟无法离开锚地。
“怎么又不动了?”一个急于离开的清军军官望着越来越近的明军战船,已经急得满头大汗,刚才他差不多是第一个叫嚷起来,要水手们抛下陆地上的同伴率先逃走的,但折腾了半天这船却始终没有驶出锚地。
“锚又挂住了!”拼命划了半天水,船却一动不动,终于有人发觉不对,一个水手跑到船帮边瞧了一眼,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叫。
刚才匆匆收起锚后,这船上的几个水手就忙着去挂帆,让哨兵帮忙卷好,很快这些士兵和水手又被喊去划桨,结果没有收好的锚又落入水中,把船重新拴住。
几个桨手闻声跑过来,大家一起用力地拉锚索,但船刚才行驶了一小段,落在湖底的锚可能拖住了太多的水草和岩石,四、五个人一起用力竟然还是拔不起来。
“要把船倒一段再拉。”有经验的水手说道。
“胡说!”军官红着眼跳过来,抽出佩刀就向锚索上斩去。
这条船忙着砍锚索的时候,另外一条船从它的侧面驶过,成为了第一条离开锚地的幸运儿。不过尽管顺利驶离浅水区,这条船的速度依然慢得不像话,上面的清军士兵都发了疯一般地划桨,但船依旧不慌不忙地缓缓前行。由于划桨的士兵不全是水手,所以他们的动作并不一致,也不太会听着号子统一划桨,再加上人手不够,尽管一个个人都使出吃奶的力气,这船依旧是快不起来。
“帆已经都升起来了,没法再快了。”一个水手满脸惶急的说道,向这条船上的军官报告道:“货太多了,要扔!”
远处的明军船只疾驰而来,两者之间的距离仍在继续地拉近,船虽然开起来了,但和刚才原地不动时相比,这距离拉近的速度似乎依旧,至少军官的肉眼看不出其中的分别。
“扔!”军官当机立断,这些粮食虽然重要,但命都要没有了,粮食还有什么用。
一个人下到舱中没有多久,就又探出头来诉苦:“总爷,大包的粮食捆得很紧。”
“割!”军官更无二话,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些打着红旗的敌舰,纵身跳下船舱。面前就是小山一般的粮包,军官和部下一起的动手,连砍带锯,把捆着几大包大米上的绳索切断。
“太沉了!”
两个人拼命地想把米包拖上甲板,但才把口袋从粮堆里拖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当初把这些粮食装船时可是用了很多民夫,更不是一时片刻完成的。
又唤来了几个桨手,大家齐心合力,总算把一包米抬上了甲板,正要把这包米往水里推时,一艘明军船只已经驶近,已经能够看到敌船甲板上站着的人影。
“完了。”军官终于绝望了,明军用不了多久就能追上自己,而船舱里的米还多的是,说什么也来不及都推进湖里去了。
回头看了看这一船的粮食,军官终于做出了决定:“降帆,我们投降!”
要是把粮食推进了湖里还没能逃掉,愤怒的明军会怎么处置自己就不好说了,军官下令把刚刚拖上来的米包再塞回舱里去,对周围的士兵悲哀地叫道:“这么一大船粮食,应该能给我们换回一条活路吧?”
“对,对,总爷说的好,我们应该算反正的!”想通了其中的道理后,部下们纷纷附和,七手八脚又把粮食推了回去,把船帆都降下来的时候,清军士兵顺便把绿旗也降了下来,还有个水手掏出块红布,将它升到了桅杆最高处,以示这条船倒戈的决心。
董卫国带着卫兵冲到湖边时,只有一半的船只还留在锚地,大批的清军士兵纷纷脱去衣服,向水中跃去,想游上船只逃生。有些士兵跳入水中后,就开始挣扎呼救,他们情急之下忘记了自己不会游泳。
背后的喊杀声越来越近,很快董卫国就听到四周都传来此起彼伏的的劝降声,不死心的董布政使领着卫兵在乱兵里左冲右突,抢上了一个土丘。
向大营的方向望去,董卫国看到那里已经升起了红旗,大批的明军正从四面八方追赶而来,冲在最前的还有一队骑兵,所到之处清军纷纷伏倒,若是还有人继续逃跑或是仍直立不降,就会被他们无情地砍翻。
再看湖面上,董卫国的心彻底变得冰凉,大批明军快船已经开到了水寨附近,最前面的距离这里只有半里之遥,一艘艘都快逾奔马,显然是由训练有素的水手在驾驶。
关闭而那些从锚地逃出去的清军大船,最远的也就是上百米远,而最前的几条船已经降下了船帆,升起了红旗。董卫国看到其后的清军船只也学着领头人的模样,纷纷开始降下船帆,他知道船上的清军士兵都已经明了,他们根本无法逃脱明军的追击,只能希望用船上的粮食换取明军的宽大了。
拥挤在水寨锚地周围的上千清军先后看到了这番景象,那些逃上船的清军士兵在看到明军船只逼近的速度后,也无意催促水手开船了。
“早降!”
明军的呼喊声变得清晰又响亮,董卫国环顾四周,留在岸上的这些清军已经无人还有抵抗的欲望,他们纷纷按照明军的要求,抱头下蹲。虽然此时明军还没有抵达董卫国的土丘,但周围的清军士兵已经有人未雨绸缪,抢先一步蹲在地上了。
“穆……”董卫国看清了敌将的旗号,他身体一晃,右手一松,佩剑就无力地掉落在地面上。
“怎么一遇上我,他就记得侦察了呢?怎么一遇上我,他本事就都来了呢?”董卫国气愤得大叫起来,仰头质问苍天:“他怎么就会欺负我呢?”
此战明军伤亡不到二十,击毙二百多清兵,俘虏了三千多敌兵。战后郑尧君并没有立刻去营地里和同伴欢庆,而是和其他弩手一起在战场上寻找被他们射死的敌兵,每找到一个被自己杀死的敌人后,郑尧君就会掏出匕首,把弩箭从尸体上挖出来。
这些纯铁的弩箭也都是张长庚给的赎城费的一部分,都府目前根本无法提供同样质量的兵器,所以邓名鼓励弩兵自行回收弩箭。
“这一仗有什么可总结的呢?”郑尧君一边寻找着,一边在心里琢磨着,现在明军战后肯定会有总结会,作为一个常备军中士,郑尧君暂时还没资格参加军官会议,不过肯定要在班组讨论会上发言。
去年跟着张煌言前去南京的时候,郑尧君带上了妻子、妹妹,所以他没有选择冒险返回舟山,而是加入了邓名的军队。那时郑尧君虽然是个射手,但不识字、对旗鼓也缺乏了解,可他显然有打仗的天赋,在湖广的几次战斗中脱颖而出,战技也通过军事训练迅速提高,黄州之战后就分到了一把精致的弩机。等到了成都后,也没有丝毫意外地被留在常备军中。
现在郑尧君已经认识近一百个字了,还给自己起了这个正在用的名字,这个识字数已经达到了邓名定下的军官资格标准,如果将来军队扩编,从军士中提拔更多的军官的话,郑尧君有很大的机会。
晚上的班组讨论会上,郑尧君主要就潜伏接近和班组配合进行了发言。后者是郑尧君发言的重点,他觉得明军目前还有不少问题,清扫战场时在好几个敌兵身上发现好几处致命伤,也曾亲眼看到一个重伤的敌兵,只是因为迟迟不肯倒下,就继续受到弩箭打击——明明这个敌兵已经失去战斗力了,但是明军射手却因为紧张情绪下意识地不停攻击,直到他彻底倒地。
郑尧君觉得这可能是因为明军彼此间配合还有问题,而且在紧张的战场上也不是每个人、每时每刻都能准确判断目标的威胁程度——浪费火力无可避免,但如果浪费太严重就不好了。至于怎么改进训练方法,郑尧君暂时没有想法,没有提出任何建议。除了郑尧君以外,还有几个明军射手也提出了类似的报告。
……穆谭第二天返回九江后就去向邓名报告战果。
“又是董卫国?”邓名吃了一惊:“他不是才走么?”
“没错,有给我们送船送粮食来了。船不好,适合在鄱阳湖里用,但不适合长江,若是提督想进入运河,这些船可真够呛。”穆谭已经检查过所有的船只,他向邓名报告道:“不过粮食不少,足有三十万石呐。”
除了董卫国以外,还有好几百在九江被俘、经过甄别拿了一两银子走人的清军士兵再次落入明军手中,这批有经验的老兵损失并不大,几乎都没伤到一根寒毛。被明军击毙的多是从南昌派来的绿营,这些人没有和明军交战的经历,抵抗最激烈,伤亡极其惨重。
“他们是不是觉得我的银子太好拿了?”邓名眉头皱了起来,这批九江绿营十天前才拿了遣散费,这就又来拿第二份。
穆谭观察着邓名的表情,试探着问道:“是不是不给他们遣散费了?”
“唔,我想想。”邓名琢磨了片刻,问道:“他们都有盔甲吗?”
“有些人有,不过大部分无。”穆谭答道,这些人刚刚被释放,江西巡抚张朝没有立刻补齐他们的装备,只有董卫国的亲信卫队又一次向穆谭交出全套装备。
“连盔甲都没有,太亏了。”邓名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不过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还是发遣散费吧,我们连不要的辅兵都给,他们不给也不合适,不过我以后得想个法子,不能老这样。”
“遵命。”
“那个董卫国还是给一两银子放了吧,才过去十几天就又来给我送粮食,真是辛苦他了。”想到三十万石粮食,邓名觉得多发五百两银子也不算什么了:“我本来觉得江西、湖广我们不会老来,没必要建立非常重要人士制度,不过说不定有必要为董布政使特设一个了。”
“董布政使不肯走,”穆谭笑起来:“他想见提督。”
“他见我想干什么?”
“他想贿赂我。”穆谭告诉邓名,昨天捉到董卫国后,对方曾提出给穆谭一笔钱,让他高抬贵手放过这些船只和粮食。
“三十万石的粮食,他说放就放吗?他是三岁小儿吗?”邓名嗤笑了一声。
“哭得和三岁小儿也差不多了。”穆谭告诉邓名,昨天董卫国苦苦哀求放他一马,说若是丢了这些粮食他只有全家上吊了,还向穆谭保证,说他愿意把全部的家产都送给穆谭。
“他的家产值三十万石粮食?”邓名有些惊讶地问道,想行贿明军肯定要用浮财而不是地产,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