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风1276-第8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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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料市场最高大的一座建筑物,挂着汉文、希腊文和阿拉伯文书写的招牌:东印度公司。
市场上来来往往的富商巨贾,无论是把脑袋缠得像木乃伊的印度土王,灰色三角眼里闪动着奸诈光芒的犹太商人,留着山羊胡子的阿拉伯王公,还是穿着扎脚裤、小马甲的威尼斯商人,走过这座建筑物的时候脸上都带着几分谦卑,几分谄媚。
财富的拥有者,只会向更加巨大的财富弯腰。
人人都知道这座三层楼、占地宽广的建筑物本是前任执政官马萨贝略的首尾,他参与弑君、叛乱被杀,这座房子就被没收充公,拍卖会上由东印度公司拔得头筹。
在寸土寸金的拍卖市场内拥有这样一座富丽堂皇的建筑物,是多么令人羡慕啊!
当然,香料交易所真正的寡头,掌握三分之二成交量的威尼斯商业协会,对此是不屑一顾的。
威尼斯商人在各大贸易城市设立商业协会,其中君士坦丁堡的就设在最为关键的香料交易所内,与东印度公司隔着马路双雄对峙。
商业协会二楼的客厅,是香料寡头们碰面议事的地方,这里铺着埃及来的努比亚香木地板,上面还盖着最柔软细滑的波斯绒毯,大大的彩色玻璃花窗罩着宝蓝色的天鹅绒窗帘,长条形的桌子镶嵌着突尼斯的象牙。
八把漆雕圈椅中,每一把都坐着一位脑满肠肥的威尼斯商人,他们穿着中国绸缎做成的扎脚裤,身穿上等细纱布的衬衣,外加黑色绒面马甲,一个个衣冠楚楚。
然而在香料交易所的中小商人眼中,他们就是群可怕的魔鬼,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
凭借强大的资本在香料市场兴风作浪,威尼斯商业协会早已形成了事实上的垄断,他们今天把胡椒的价格炒上天,明天又狂拉肉桂,等到第三天别的商人跟着吃进胡椒和肉桂之后,丁香的价格又一飞冲天,前几天还是高高在上的胡椒和肉桂却飞流直下,价格跌成烂大街……
在这种炒作中,许许多多中小商人血本无归,运气好点的还能捧着金子进来,捧着铜钱出去,运气不好的还得欠一身债,搞到抵押固定资产甚至卖掉妻女的地步,这种情况下,香料交易所出门左拐走十分钟,面向博斯普鲁斯海峡的悬崖峭壁就是他们最后的归宿。
可从悬崖上一跃而下的人再多,也阻止不了希望一夜暴富的人前赴后继的来到这里,印度的土王用麻袋装着宝石,阿拉伯王公带来整船整船的咖啡、苏木和乳香,在君士坦丁堡换成金币,然后一头扎进香料交易所,成为新的牺牲品……
威尼斯人在香料市场掀起的风浪,比鲨鱼海峡和风暴礁更加可怕,不少精明的商人躲过了暴风,穿越了迷雾,却在香料市场迷失了方向,输得血本无归。
现在坐在会客厅的八位威尼斯商人,就是操纵君士坦丁堡乃至全欧洲香料市场的寡头。
“东印度公司的势头很猛啊,”一位留着上翘小胡子的商人,摆弄着马甲上拴着的金链子,似乎漫不经心的道:“他们已经以低价吃进了大批中国货,我们手上没有多少存货了,如果咱们再不吃进的话,搞不好下个月罗马和巴黎市场就会感到饥渴了。”
伴随着第十次十字军东征,前些日子教皇本尼迪克特十一世下达了禁止汉货的谕令,君士坦丁堡所有来自东方的货物价格大幅跳水,无论丝绸瓷器钢铁制品,还是价格波动最大、单位重量价值最高、一贯被当作炒作对象的各种香料,价格同时腰斩。
威尼斯母邦虽被热那亚攻破,海外殖民地和商业本身却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失,因为他们的商业资产分布在亚历山大、海法、君士坦丁堡、伦敦、巴黎、的黎波里等欧洲北非的城市,楚风并没有办法给予直接的打击或者没收。
就算是拿威尼斯母邦相胁迫也没有用,富商的财产和家庭大部分都在行商的各大城市,留在母邦的多是些水手、职员、经纪人等普通居民,大汉和热那亚就算威胁要把他们全杀光,在亚历山大港或者君士坦丁堡的威尼斯富商也不会为他们掏一个子儿。
所以楚风派遣马可。波罗就任威尼斯总统,从政权上控制他们的母邦,但在经济上并没有做什么要求。
时至今日,君士坦丁堡乃至全欧洲的香料贸易,仍然操纵于威尼斯商业协会之手。
前些天汉货跌价,他们趁机兴风作浪,大笔抛售之前囤积的汉货,把价格往死里压,同时因为战争导致商贸断绝的预期,来自西欧的货物价格猛涨,他们则大肆收购,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排挤强势进入欧洲市场的东印度公司,同时大赚一笔。
果然不出所料,东印度公司为了维持自己经营的汉货价格稳定,不得不花钱实行兜底收购,然而价格一路下跌势不可挡,从五折、四折一直到两折,东印度公司损失惨重。
现在的情况是,西欧所产的啤酒、葡萄酒、奶酪等商品价格上涨到了过去的三倍,基本上为威尼斯人囤积了起来;东方的钢铁制品、丝绸和香料价格只有过去的两成,因为东印度公司不得不为自己的产品兜底,所以大部分货品待在它的仓库里。
可香料价格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啊,威尼斯商人的确把价格压得很低,可他们自己手上也没货了!
教皇本尼迪克特十一世虽然对汉货下了禁令,可自打“教廷中介论”和“教皇永无谬误论”明明白白的破产,他老人家的威信也就不那么大了,巴黎、伦敦的贵族不见得能忍住嘴巴不吃香料,只往烤肉里放盐,更何况威尼斯和热那亚是绝对不会听话的,他们的市场将继续出售汉货。
假如威尼斯商业协会无法保证供应,巴黎、伦敦、威尼斯和热那亚的香料价格就会上涨,那么岂不是便宜了积压大量货物的东印度公司?
这是威尼斯人绝不愿意看到的。
众位寡头沉默片刻,小胡子对面一个花白头发的家伙迟疑道:“如果现在和东印度公司谈判,是不是?”
“是啊是啊,刚刚两折,也太便宜他们了吧?要是再等等,说不定一五折,甚至一折都有呢,我可听说巴尔**们是陷进泥潭无法自拔了。”
“不错,十字军在贝尔格莱德集结,汉军有再多的办法,想冲出巴尔干山也是千难万难!”
众人七嘴八舌的应和起来。
那小胡子更是嘿嘿笑道:“马可。波罗先生刚刚成为总统,咱们不妨给他一份大礼,就让东印度公司大大的损失一笔,以作为大汉击沉我们舰队的惩罚吧!”
商人们嚣张的笑了起来,在威尼斯共和国,向来都是商人操纵政治,马可。波罗虽然背后站着大汉皇帝,他们也是一点儿也不害怕的。
十人委员会和大议会将服从马可。波罗,威尼斯海军残余的军舰也被接收了,替大汉运输兵员和物资,但并不妨碍商人们用自己的办法给大汉一点儿颜色看看,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让楚风知道,地中海商圈究竟是谁的地盘!”
“静一静,”长条桌一端,生着鹰钩鼻、鹞子眼的人敲了敲桌子。
整个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商人们服从他们的商业协会会长就像野狼服从狼王,这位列奥纳多会长可是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狠角色,近十年来欧洲的香料价格波动大部分和他有关。
似笑非笑的看着商人们,列奥纳多揶揄道:“商场的勇士们啊,你们追逐金钱的勇气犹如骑士在战场上为了荣誉而战斗,骄傲的香料将军们,你们就不害怕大汉皇帝拿出他的铁血手腕,把你们吊在绞刑架上?”
众人为这个玩笑乐了起来,小胡子第一个说:“如果他敢那样做,他的信誉就彻底破产啦,这里将不再会有印度、阿拉伯和西欧的商人,万里迢迢的赶来!君士坦丁堡会变成一座萧条的城市。”
商业,就得遵守商业的规则,诚然大汉帝国有着举世无匹的武装力量,楚风可以轻易毁灭一个小国,踏平一座城市,可他绝不能失去大汉帝国的商业信誉,因为这本是个建立在商贸自由基础上的帝国!
开销庞大的军费,来自工商;减征农赋,底气是工商业的税收;减租减息,因为农村劳动力向工商业和海外拓荒转移才能做到;前所未有的把政权延伸到乡镇级别,远超前代的政府开支,同样来自工商;就连对蒙古、辽东等地区的统治,也建立在工商贸易的基础上——内地收购漠北草原的羊毛、纯碱和矿石,出售各种工业制成品和粮食。
如果破坏商业规则,采用暴力手段解决经济问题,大汉的商业信誉受到威胁,商人们会犹豫不决、绝足不前,人人难免要思忖:“威尼斯人在规则内赚钱却被大汉武力镇压了,将来岂不是也要轮到我?投资时朝廷不说话,等你赚钱就出来剪羊毛,这可难以把握……啊呀,我这工厂也开太大了,赚钱也够了,枪打出头鸟,还是不要继续扩建了罢!”
无形之中,大汉帝国的立国之本就会动摇。
所以楚风绝不会用商业之外的手段来对付威尼斯商业协会。
威尼斯商人知道这一点,他们有恃无恐。
列奥纳多在哄笑声中再次敲了敲桌子,志得意满的站起来:“好吧,咱们就去拜会拜会那位东印度公司的祝先生,我想,他现在必定是非常渴盼我们的,所以各位不妨纡尊降贵,亲自走一趟吧!”
威尼斯商人们嘻嘻哈哈的笑着,是的,现在是收获的时候了,他们将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东印度公司。
东印度公司就在马路对面,三楼的总经理室,祝季奢在窗子后面颇为玩味的看着香料交易所。
不远处就是室内交易大厅,以及露天交易广场,现在天气非常好,广场上的场景近在眼前。
许许多多交易商在那儿买卖着来自东方的香料,胡椒、花椒、丁香、肉桂、豆蔻、罗望子……林林总总的一筐又一筐,负责搬运的力工和拿着鹅毛笔记录的交易员,通通一丝不挂,赤身露体的在那里工作着。
之所以不准他们穿任何东西,是因为香料的价格有时候比黄金还要贵,譬如胡椒的价格最高时就相当于同体积的黄金。
注意,是同体积而不是同重量!鉴于黄金比胡椒重十倍以上,也就意味着一斤的黄金,仅能换到一二两胡椒!
当然随着海上丝绸之路打通,香料的价格早就没有这么贵了,但仍然是一个能让大多数人抛弃信仰的高价,所以为了避免私藏,交易所内过手的力工和交易员通通一丝不挂,使他们要偷也没有地方藏。
对这种古怪的规矩,祝季奢自是不大认同,暗道:在中华之地做生意就讲究个仁义二字,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东家雇佣做掌柜的,一两万银子放他手上都不害怕,一点点胡椒丁香就要如此设防,真真夷狄之辈不知礼义廉耻!
在信誉问题上,宋代的中国商人有着傲视全世界同行的资格,直到明代,和中国商人打交道的葡萄牙、西班牙商人,仍在惊叹这个国度的商业信誉,远超过欧洲任何一个国家。
曾经,这个国家是没有短斤缺两的,十六两制的秤杆上刻度号为福禄寿,缺一两丢福,缺二两损禄,缺三两就要短寿,阎王爷生死簿上都要记一笔啦!
见欧洲人赤身露体的进行着香料交易,祝季奢不禁齿冷。
不经意间看到威尼斯人从商业协会中走过来,他嘿然冷笑,怎么,忍不住啦?
捏了捏手上的军报,那是楚风刚刚传过来的,祝季奢有了莫大的信心。
列奥纳多通报之后,就见到了祝季奢。
事实上他们之前也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