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风1276-第2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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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金泳走后,巴里凑到了主人身旁,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的问道:“我尊敬的主人,帝国最聪明的宰相呵,您的仆人按照旧例收了客人三百两的门包,您对他如此客气,我是否该把门包还给他?”
“放屁!”阿合马一巴掌扇在巴里脸上,把他打了个晕头转向:“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怎么能不收门包?”
门包是大都城里每家贵官的管家收的,但像老爷这样和自家管家分肥的,却是独一无二,把门包当生意做,更是闻所未闻!巴里头晕了,半天才小声道:“生意?”
“我修了这么大这么好一座府邸,不该收点银子维护吗?客人进门了,不是看见这些花花草草、亭台池沼了?我自己花钱种花草、修亭台,也不过这般看看,他一文不花就进来,把老爷的奇花异草、亭台楼阁看了去,还有天理吗?”阿合马理直气壮的一伸手:“门包,七成拿来!”
第381章 江南风暴
至元十八年六月,大元皇帝忽必烈准参知政事署理中书省阿合马奏请,设中书省分守江宁提举常平大使,统管苏松常、杭嘉湖地区丝绸织造及江南漕米北运事,并代表中书省管理江西榷茶运司、江南各路转运使、盐运使、宣课提举司,总览南方汉地财税大权,以解中书省远在北方大都,难以遥制江南新征服地方,各转运使盐运使贪墨税收、地方税赋征管不力的弊病。
自西晋衣冠南渡以来,华夏的经济中心就从关中-河洛,逐渐向江南转移,北宋靖康之变,徽钦北狩、高宗偏安江南,中原南下士民给江南经济的发展装上了助推器,加上占城水稻的推广,到南宋末年,“苏湖熟、天下足”,江南已成为天下粮仓;同时,丝织业也得到了极度发展,松江布、湖州丝、水转大纺车,纺织利润极大;淮扬的盐业、江西的茶叶、景德镇的陶瓷,都是全天下一等一赚钱的行当……
提举常平大使,几乎管理着元帝国超过六成的税收,地位之重要可想而知,对此职务的争夺,也就特别的激烈。
最终,中书参政荣禄大夫卢世荣,得到阿合马本人的强力推荐,加上久在中书省协助处理财政的资历,他如愿以偿的坐上了提举常平大使的宝座。
清江浦,举世闻名的京杭大运河贯通海河、黄河、淮河、长江、钱塘江五大水系,在徐州入黄河利用黄河河道之后,又在这里进入里运河,一路南下直抵瓜洲。
南粮北运的片片帆影,北方。的皮货药材南下,让清江浦的百姓们见识了南来北往形形色色的各族商人,都中官员也习惯乘船沿运河南下,不管多么烜赫的排场,人们也见惯不惊,但今天他们着实开了眼界:
一水儿排开十艘四层楼船,气势。非凡,两岸拉纤的船夫,一律穿着月白色的小褂子,在太阳底下亮的刺眼,在细看那船身,雕梁画栋且不说,片片帆影竟是绡金织锦!
一寸织锦三尺绫,以锦作帆,这。就富贵已极了,但要和船上的排场一比,那就根本不值一提!彩缎装饰船身,柱子、回廊、栏杆、顶棚,处处裹着绫罗绸缎,无数的歌儿美女穿梭往来其间,犹如月宫仙境,阵阵脂粉香随风飘到十里之外,仍旧沁人心脾,至于摆设的金银器皿、珍珠屏风、奇花异草、花鸟怪石,更是让两岸百姓看得蹻舌不下,暗自纳罕:这是隋炀帝下江南,还是宋徽宗在运送花石纲?
百姓们不知道,官员们则早已心中有数,清江浦码。头上,官老爷们密密匝匝的排了好大一班人,锣鼓执事、鞭炮唢呐一应俱全,大家眼巴巴的盯着黄河河面上远远而来的船队,伸长了颈子,活像一群被捏住了脖子的鹅鸭。
有百姓远远的指指点点:“看,咱们淮安路的达鲁花。赤和总管老爷都来了!”
岂止达鲁花赤和总管,这两位在官员群中简直。排不上号,淮安路转运使、两淮盐运使、扬州宣课提举司等等官员,任中一个拔根寒毛,都比这两位的腰杆还粗呢!淮扬盐业通行天下,虽然近两年受南边海上私盐冲击,但内陆各处还是行官盐的多,两淮盐运使下结江南儒户(猫注:儒户,蒙古对江南大地主优待,称为儒户,有减免赋税等特权,并非儒生人家)、两淮盐商,上通中枢权臣朝廷大员,是整个大元朝最有油水的职位,做到这个位置的,拿个行省参政都不换!
但现在,两淮盐。运使宋孝儒在太阳底下晒了大半天,初秋冷热不定,早上出门朝服底下穿了套大汉出的呢子衣服,这会儿顶着日头,浑身热得像被放进了蒸锅,一张肥肥白白的大胖脸上,油汗刷刷的往下流,拿丝巾擦了又擦,兀自不敢出半句怨言。
扬州宣课提举司色目人古剌看了宋孝儒的狼狈样子,忍不住嗤嗤的笑,他没穿蒙元官服,而是穿了身色目人喜欢的茧绸团金花袍子,夹着南方汉商运来的细纺雪花布,那雪花布是闽广所产,用天竺棉花细细的纺线、细细的织成布料,听说一个工人一天只能织上两尺五,所以价格比得上绡金锦缎,胜在冷热适中,又透气舒服,既不像丝绸太不保暖,又不像呢绒太过厚实不透气。
宋孝儒恨恨的盯了古剌一眼,听都中相好的大佬讲过,这人本是西域胡商,走了阿合马阿参政的路子,得了扬州宣课提举的官职,到底不是正路子出来的,我宋某人师从“当代颜回”赵复赵老师,岂不比你尊重些?穿身蛮夷胡商的袍子,也好意思出来接官!
不过他也知道,今日等的这位上官,虽然是个汉人,却是走的色目人的门子,阿参政最亲信的人物,今日须得小心些,若被他逮住话柄发挥几句,却不是自己找难受?因此压下火气,拿扇子扇着风,嘴里不停的小声念叨:“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终于,恢宏的船队到达了码头,锣鼓齐鸣、鞭炮喧天,众位官员等的上官,摇着四方步,不慌不忙的踏上了栈桥的大红波斯地毯。
卢世荣很满意,非常满意。久在都中,虽是中书省仅次于阿参政的第二号财政大员,但大都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官帽子,像呼图帖木儿、伊彻查拉这群蒙古勋贵,自然不会把他放在眼里,满口仁义道德的留梦炎、赵复、叶李等辈,也只拿他当个逐臭之夫,哪儿像在江南,俨然是位口含天宪的钦差大臣,船队一应使费都是淮扬盐商、两浙丝绸商等供应,达鲁花赤、总管、转运使、盐铁使等等官员一律跪接贵送,威风比起当年提大兵下江南灭亡宋朝的伯颜丞相,只怕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不是肩头担着泼天也似的干系,卢世荣只怕连自己骨头有几斤几两都搞不清楚了,想起离京前阿参政的叮嘱,他顿时清醒了许多,双手虚扶,向满满一地跪着的官员道:“众位同僚,何故行此大礼?本官可当不起,各位若不起来,本官也只好跪下来平礼相见了。”
“使不得,使不得!”宋孝儒第一个站起来,却又不站直了,两个腿弯儿曲着,腰儿呵着,像跪不像跪,像蹲不像蹲,待众人纷纷直起腰杆,他才像伸懒腰似的把身子打直。
上官发话,你还不站起来,不是给上官上眼药做尴尬吗?但要是上官话音刚落你就站起来,岂不是摆明了说我早就不想跪了,你发话我就打蛇随杆上?第一个动,是我听话,最后一个站直,是我恭敬!
儒者,柔也,在大元朝做官,里面的道道可不浅!宋孝儒自鸣得意。
“各位同僚,辛苦了,各位盛情,卢某人铭感五内啊!”卢世荣早在徐州,就收到了淮扬各处官员孝敬的大笔银子,赚了个盆满钵满,此时乐得装出副平易近人的嘴脸,和众位官员打着哈哈。
但到了淮安路正堂,卢世荣的脸色,就一下子全变了,“宋孝儒贪墨朝廷税赋,其罪大焉,本官在都中已暗遣人来,收集了他的罪证,左右,与我将这赃官拿下!”
从大都城带来的,身穿玄色质孙服、腰胯大汗弯刀的怯薛亲卫杀气腾腾的围了上来,将宋孝儒第一个拿下。
“你!”宋孝儒到底跟着赵复赵夫子学了多年儒学,养气功夫还是有那么一星半点,突逢大变,也还没给吓死,也不挣扎也不乱骂,有条有理的道:“卢大人是中书省分守江宁提举常平大使,是下官的顶头上司,然则圣旨上说的明明白白,提举常平大使只管漕运及丝绸、盐茶、瓷器榨卖等项,却不是提刑按察使,下官贪墨与否,似乎还轮不到大人指摘?”
江南江北行省榨茶司、扬州路盐运使、淮安路转运使等官员惊得呆了,至此才明白几分,他们俱是一党,下连两淮盐商、江南丝商,中结好虎踞两浙的大都督范文虎,上通留梦炎、赵复、叶李等故宋降臣、江南文臣,在这淮扬两浙呼风唤雨好不热闹,岂止日进斗金!如今卢世荣拿了宋孝儒,自然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淮安路转运使张国成赶紧上来打圆场:“卢大人误会了,宋大人乃赵复赵夫子门下,浸淫儒学数十年,早已存天理、灭人欲,断断不会贪渎的。”
要说学了儒学就不贪渎,只好骗鬼,且不说宋孝儒一身肥肉怕有两百多斤,尽是装的民脂民膏,就是在徐州提前送给卢世荣的那份大礼,单他就出了三万五千两银子!靠宋孝儒的俸禄,只怕得替大元朝干上七八辈子才挣得到咧!
张国成的话,其实重点不在儒学,而在赵复,分明是提醒卢世荣:别以为你有阿合马撑腰就厉害哄哄,我们在朝廷里也有留丞相、赵翰林、叶学士,地方上还有两浙大都督范文虎互为呼应,老子们也不是好惹的!
“哦?”卢世荣嘿嘿冷笑一声,慢慢道:“赵大人整日讲的是勤政爱民、忠君报国,若是像宋某人这样无耻贪墨的官员,只怕他老人家晓得了,第一个就要把他逐出门墙!”
宋孝儒气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浑身肥肉像波浪似的抖起来,眼见姓卢的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他也不管什么儒者柔也了,跳着脚破口大骂:“姓卢的,你不要张狂,老子是两淮盐运使,没有圣旨谁也不能拿我怎么的!老子要到京上控,就算倾家荡产也叫你得不了好!”
“对对对,上控,上控,拼尽两淮财源,和他把官司打到底!”官员们纷纷叫起来,卢世荣这厮太也不是东西,在徐州收了咱们十八万两银子,本来就是个大贪官,这会儿偏摆出个嘴脸要装铁面包黑子,岂不是太欺负人,太不顾官场规矩了么?
更有人公然叫道:“如今大元朝有钱就是爷,从上到下无钱寸步难行,有钱神鬼相助,各位凑钱兑了银子,上大都告卢王八!”
“告我,还有机会么?”卢世荣盯着这群肥滚滚的官员,就像饿狼盯着上了膘的羊群,“淮安路转运使张国成、江南江北行省榨茶司何师孟、扬州路盐运使杨潼亥……”他每点到一位官员的名字,那人就不由自主的浑身一寒,“你们结党营私、贪渎财赋、勾结商人、上下其手,本官早已收集尔等罪证,只等今日!”
话音刚落,满脸横肉的怯薛武士前后左右冲进了大堂,明晃晃的钢刀对准了这群官员的心窝。
“卢世荣,你丧心病狂!”张国成气得浑身发抖,“两淮财税官员尽在此间,你要让大元朝的江南税赋,过不了清江浦吗?”
这群养尊处优的官员,毕竟身处乱世,还有几个胆识过人的,“卢世荣不过是个提举常平大使,如何能抓我等?他是越权办事,擅专自任!”随即招呼家丁、亲兵进来护卫。
“我看谁敢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