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城四少-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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葱葱郁郁,稍纵即逝。
我不大喜欢军区大院儿,打小儿就不喜欢,虽说我是在这儿长大的——军区大院儿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有些站岗、巡逻的士兵。上小学时候,回回都是勤务兵送我们去,四少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
那帮顽主儿,成天变着法儿地折腾勤务兵,有时候闹大发了,回去最轻的,也是自家老子一顿训,重的,少不了挨顿收拾。
那时候,不过是孩子心性,总觉着军区大院儿待得我特别不自在。
那时候最爱干的事儿,除了成天屁颠儿屁颠儿跟着四少惹事儿,就是偷看站岗的哨兵,我记得有个哨兵特别帅气,身姿英挺,五官还特别秀气。
我每回进出,都会偷偷张望几眼,然后下次见到陆子言,就一个劲儿显摆,“今儿门口儿站岗的兵哥哥冲我笑来着,笑得可好看了。”
陆子言回回听我这么说,也只是笑,他那时候爱摸我头发,总把我当成个小姑娘。非但是陆子言,顾云清、我哥、付苗苗、甚至是潇潇,他们都把我当小姑娘,所以,我就这么心安理得当了二十来年的丫头片子。
小时候,军区大院儿的法桐长得好高好高,我常常会盯着看发呆;
小时候,我只要见着顾云清,就跟打了鸡血似的;
小时候,四少还有付苗苗,都在我身边儿,我最亲最亲的人,他们都陪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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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军区大院儿,还是老样子,许多年都没有变过。
有时候,我想,如果我们也能像军区大院儿一样儿,一辈子都不变,该多好。
我抬起头,望着头顶一方树荫,有阳光从叶间漏进来,洒在脸上,刚好的温度,捎带着一丝燥热。
提着手里的六安瓜片,我继续往前走。
这是潇潇托我的——老爷子身子越来越差,潇潇在日本忙得回不来,就托我有空多走动走动,看看老爷子。
其实不用潇潇交代,这是应该的。
军区大院儿,我有四五年没来过了,站岗的哨兵换了一拨又一波儿,瞧着眼生得很。
我瞧着哨兵眼生,人瞧我自然是更眼生,好在尹家大哥尹自立这会儿已经到地方了,跟哨兵交代两句,接了我进去。
“大哥,老爷子还好?”
“不如从前了,这几年,想潇潇啊。”
我沉默一会儿,笑着说,“大哥,我哥没给你填什么乱吧?你把上海那生意交给他?”
“景默在国土资源部也有些年头了,这些事儿看得准儿,再者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便宜自家兄弟那是应该,便宜外人可就不值了。”
我又笑了笑。
我哥因为去苏黎世找叶芳菲,就辞了国土资源局的工作,一年以后,我哥进了尹家大哥公司。
大哥搞的就是房地产,从前我哥还在国土资源局时候,俩人也有过合作,不过形式不同罢了;这一回,估计我哥也不打算再回锦城,就是回来,也是偶尔的事儿,局子里的工作,自然得辞了。
辞了以后,也不能喝西北风不是?工作还是得干的。
我哥不缺钱,从前跟大哥合作过几回,回回生意成了,我哥也有分成,可我哥现在毕竟也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哪儿能这时候就退休哪?就连顾云清顾爷那么大一金主儿,每天不还是辛勤劳动嘛。
我跟尹家大哥一路走着,只是随口聊几句,就到了尹家。
依旧是那把金藤太师椅,五年前,也是这么个景儿——老爷子悠然地坐在金藤太师椅上,脚下是搁脚蹬,手里还滚着俩太极球。
可现如今,太师椅、搁脚蹬倒是没变,变的是茶几上还搁着一家用吸氧机。
刚才路上听大哥说,老爷子有两回,差点儿过去了,得亏是有人看着,抢救及时,才能保到今儿个。
“爷爷。”我过去,把六安瓜片放下,“您今儿脸色真不错,待会儿,我陪您在院儿里散散步。”
老爷子须发全白,眼珠也不如四年前清明,有些浑浊,反应似乎也慢了不少。
我说完就在老爷子身旁坐下,老爷子却许久都没回我话儿。
我看看老爷子,又下意识瞟一眼大哥。老爷子要是能好好儿地,颐养天年,比什么都强;万一去了,一家子人伤心事一方面,老爷子家大业大,又极是偏爱潇潇,到时候为了这家产,难保兄弟不反目。
“潇潇回来啦?”老爷子忽然出声,声音洪亮得吓了我一跳,我一瞧,老爷子正定定望着前方,显示面露喜色,可下一刻,脸色又僵住了。
“怎么了这是?”我看向大哥。
“老毛病了,这三年多都是这个样儿。”
“潇潇一直不回来?”这我一直不理解,撇开我的事儿不谈,潇潇是个孝子,且孝顺老爷子,比孝顺他爸更甚。老爷子现在这情况,照理说,潇潇不能不回来。
直到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潇潇不是没回来过,他平均半年回来一趟,可一次都没有告诉过我。
他不想见我,或者说,不大敢见我。
就像当初我跟顾云清的婚姻,他那晚走得急,且走之前没告诉我,非得到了东京才给我发短信。
很多年后,我问过为什么,为什么当初不告诉我就走,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为什么回来却不告诉我,让我以为,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
潇潇说,他怕我哭。
潇潇说,晓儿,我要是走之前就告诉你,你虽说不会拦我,可指定会哭,那样儿,我就走不了了;他说,晓儿,我要是到了东京再给你打电话,你还是会哭;潇潇说,丫头片子,你忒能哭了,我看着难受。
他说,晓儿,我看着你哭两年了,那两年,我特别想揍子言;可那两年,我也告诉自个儿,崩管谁让你哭了,我不会,这辈子都不会。
以后的日子里,我常去军区大院儿,不是因为这是潇潇交代的,而是因为,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我一般一礼拜会去大院儿两回,看老爷子。老爷子现在精神有点儿恍惚,我陪老爷子说话儿时候,其实常常是我一人儿在唱独角戏,老爷子基本上不回我,甚至有时候,连听都没进去。
这是第三个月的最后一礼拜,现在已经是孟冬了,屋里开着暖气,很缓和,我刚从外边儿进来,脱下外套,跺跺脚,孟冬时节的锦城,已经有频繁的大雪。
大雪如鹅毛,铺天盖地。
冬天的锦城,从孟冬开始,一直到寒冬腊月,天地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枯枝被积雪压弯,摇摇欲坠;地上铺着厚厚的雪,而且很干,常常是一场雪下来,一个多礼拜也化不去。
鞋踩在雪地上,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我来军区大院儿的路上,一边儿走,一边儿听着嘎吱嘎吱的声音,我在想,真好,不管我们变了多少,踩在雪地里的声音,多少年都是不变的。
我进了屋子,老爷子今儿个似乎还精神些,喊我在他身边儿坐下。
我过去了,拿了一小板凳,坐在搁脚凳旁边儿。
“晓儿啊。”
“哎,爷爷,您说。”老爷子少有能认清人的时候,这是老年痴呆症,三月以来,老爷子是第四次认出我。
“还记着,爷爷在陆总跟你说的话儿?”
老爷子突然一问,我有些发蒙,细细回忆后,才想起,是老爷子当初自称“不知轻重”的一番话儿。
那会子,是潇潇和付苗苗闹得挺厉害的一阵儿,也是我开始和顾云清闹的时候。
老爷在恰好那时进了陆总,然后我和付苗苗去看老爷子。当时阵仗还特别大,连付家老太太都在陆总,尹家、付家两家人儿,跟打仗似的,齐聚陆总。
我记得,我进了老爷子病房以后,尹家大哥和潇潇都退了出来,该是老爷子提前吩咐好的,因为五年前在军区大院儿,老爷子就刻意支开过潇潇,为的就是跟我单独谈谈。
潇潇那小子当时还特别不放心,怕老爷子为难我——其实老爷子最多是跟我说两句,还不至于能说什么为难我的话儿。
响鼓不用重锤,这道理,老爷子怎么会不明白。
我从回忆里回神,笑道,“爷爷,您当时说,苗苗年纪不大,但稳重、心思沉,要是能有付家这闺女看着潇潇,那潇潇以后指定能少走弯路。”
老爷子难得也笑了,“爷爷当时说的是——丫头,潇潇喜欢你,爷爷知道,你要是真能当了爷爷孙媳妇儿,爷爷还能高兴些。虽说潇潇心性躁了,还得打磨,可就是为了你,潇潇指定也能出息。”
我笑得眼睛有些湿热,揉揉眼角,我想起老爷子那番话儿——前半段就是这样儿,可后来话锋一转,毕竟,我跟顾云清的事儿已经定下了,付苗苗跟尹潇这俩,也是打小儿就指了。事儿不是那么简单,里边儿关系太多,不是随随便便一句话儿,就能散的了。
“苦了潇潇。”
我心里越来越沉,又陪了老爷子一会儿,就回了。
等我回到富锦园,正看见顾云清和顾惜那姑娘闹得欢实。
我把顾惜哄到一边儿玩儿,然后靠近顾云清怀里。
“累了?”顾云清下巴抵着我额头,“先睡会儿?昨晚也没睡好。”
我狠狠瞪他,这时候主要是没心思闲扯淡,不然昨儿晚上的事儿,我指定得跟顾云清好好儿算账。
我轻轻点几下头,“刚打军区大院儿回来,老爷子今儿挺精神,还能认得我。”
“老爷子提潇潇了?”我一说,顾云清就立马儿明白了我话里的意思。
“老爷子说,苦了潇潇。”我心口被压得特别重,因为在我心里,始终觉着亏欠了潇潇,虽说我知道,这种所谓“觉得亏欠”毫无意义,可我就是放不开。
“晓儿。”顾云清把我抱起来,看着我道,“你觉着亏欠潇潇。”
“嗯。”我应着,可不就是亏欠?
“那你觉得,怎么着才是不亏欠?”
我张张嘴,可一个字儿没说出来,于是又靠近顾云清怀里。回回我不知道怎么面对的,都想找个地儿躲着。
可顾云清不让我躲,他望着我,眸色深黑,瞧着让人莫名的心安。
许久,顾云清说,“晓儿,你不亏欠谁,被跟自个儿过不去。横竖你对潇潇没那份儿心思,潇潇现在走了,是难受一阵儿;可要是总拖拖拉拉,潇潇难受的,就是一辈子。”
“他比我还死心眼儿。”我嘟囔一句。
“你这么死心眼儿,不也开窍儿了。”顾云清笑着,在我额前吻了吻,然后拉着我往外走。
出门儿前,我不忘拉上顾惜那姑娘。
要说顾惜那姑娘,实在是让人头疼,在风月一事上,懂事儿得特别早,这一点,倒是充分遗传了我的基因。
我当年是六岁喜欢上的陆子言,而顾惜这姑娘,第一朵桃花开在三岁。
是这么回事儿——我生下顾惜的那一年,顾云清帮顾娆争回了孩子,给了顾娆前夫一笔钱,连忽悠带骗的,终于把顾娆前夫给弄走了。
顾娆家那小子叫夏朗,当时八岁,样貌尤为精致,当时顾惜这姑娘孩子襁褓之中,尚不知风月为何物;可等着这姑娘三岁时候,就对夏朗变得特别黏糊。
由于是堂妹,又比夏朗小了不少,所以夏朗对顾惜态度还算是不错。
以后,顾惜变本加厉,即便是夏朗去厕所,顾惜也要在门外把风,实在让夏朗无语得很。
顾惜三岁的时候,竟然亲了夏朗的嘴唇儿,还正好让我看见。
虽说这可能是兄妹间亲昵的表现,但意识到,必须立刻阻止事态继续发胀下去——因为,我不能在故事的结尾处,让它发展成为有乱伦倾向的故事。
夏朗以后,顾惜又开始转向苏守望那小子。
我实在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