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大清·清梦无痕-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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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臣直言,以福晋现在状况,怕是顺利生产很难。”薛太医沉吟良久,斟酌道。我有些心惊,四阿哥已在一旁开口:“说下去。”
薛太医说得委婉,意思却再明白不过。我身子这些日子有失调理,气血两亏,加上每日忧思劳虑,实在是虚得很;孩子如今胎位有些不正,不知生产时能否调整过来……还有就是薛太医说得隐晦,我骨架小,生育有些困难。
“很难?什么是很难?到时候是大人会有事,还是孩子会有事?”四阿哥沉沉望了我一眼,皱眉问道。
“四王爷,恕臣愚昧,不敢断言。这还要看这些日子的调养……跟福晋自己的福气了。”薛太医面无表情回道。“依臣之见,福晋首先切忌再忧虑,饮食休息更要按时规律,待臣回去和陈太医王太医商议一下,下个方子福晋先服着……”
“那你看她现在状况,可否出远门?”四阿哥骤然打断薛太医,我和薛太医都吃惊的望着他,出远门?
“这……若无必要,福晋还是静养为妙。”薛太医几乎马上反应过来。
“我知道了,劳烦大人费心。”四阿哥向薛太医一揖,薛太医也不多说,行了礼,就有人恭恭敬敬引了他出去。
我坐下,一时也不想说话。这里女人生孩子确是危险万分,别说是一尸两命,哪怕是大人孩子留一个,我是要孩子还是自己活命?而且这估计也轮不到我选,门外的人说了算。
四阿哥坐到我身边,握了我的手。我抬头,屋里只剩我们二人,于是问道:“四爷要我去哪?”
“皇阿玛现在已在热河行宫,我本应随驾,前阵突然间染病也就耽搁了。如今大好了,过几日便要赶去,回来早时也近年前了。留你一人,我如何放心?”四阿哥把我的手握在掌心,皱了皱眉头,“手这么凉。”
“四爷急糊涂了,这样如何妥当。莫说雍王爷随驾带着待产的侧福晋总是会有人说三道四,便是我跟去了,难道在那里生就更安妥?这旅途劳顿,反是对身子不好。”我摇了摇头。
四阿哥没有说话,我转头看他,显然他刚才是一时冲动,现在也想到这些。我也沉默下来,轻轻拂着腹部,孩子在里面踢了我一脚,我不禁一笑,明了自己心意:到如今,我愿为这个孩子冒这份险。
“我留下便是。”四阿哥似是想了好久,终于开口说道。我一愣,只是看着他,四阿哥微微笑了一下,揽住我的肩膀,又解释道:“反正也迟了这些日子,京中事务繁杂,我请旨留下也并无不可,你无需担心。
“四爷,谢谢你。”我抬头望他,良久才接道,“只是我自己一个人,真的可以。”四阿哥不可置信般看着我,我移开目光,习惯性地把手放在腹部。
他第一反应想到的是带我去热河,那想来这次他很有去的必要。所以我,不想他有丝毫勉强。
四阿哥轻轻扳过我的头,让我看着他。我们对视良久,他竟然笑了起来,嘴角弯成一个讽刺的弧度,“衡儿,我有时还真不知道自己能给你什么。名分你不在乎,我开始对你多好你也从不领情。在我眼皮底下喜欢我的亲弟弟,好像难受的不行,也可以一夜间恢复过来。你跟了我,如今也像是对什么都无可无不可……”他顿了一下,似说得极为艰难,“那晚我站在你门外,听你在里面哭得伤心,手放在门上许久,竟是推不下去,因为我发现自己即使进去,也无话可说,你好像并不需要。”
我不需要吗?也许。
“四爷,你可知道我日日想你。”我望了望自已与他交握的双手,上面的戒指光洁温润。屋里突然静了下来,我突然有了个奇怪的念头,如果我嫁的是十四,他今日如此说,我会不会让他留下?不知道。只是如果是四阿哥,我真不希望他为这件事有半分勉强,这是我不能承受之重。“只是有时候,我总是想要自己好过一些。”
四阿哥望着我,眼中竟似有几分怅然几分无奈,半晌才道:“我自然知道你想让自己好过,却真是不知,你是不是还想我。”
我突然间眼眶发酸,是何时起我们两个开始如此相处,想靠近又怕受伤害,想付出又怕万劫不复。我别过头去,四阿哥却凑过来,吻上了我的唇。
他的吻缠绵辗转,只是满满地温柔怜惜,让我本能地忘记这些日子的事事纷扰,心中绕满了久久没有感受过的温暖,我沉醉其间,只望这就是世界尽头,我和他两人永远不用再面对那许多无可奈何。
一吻完毕,两人都是有些喘息。
“孩子我要养在自己屋里,时时刻刻看着。”我靠在他肩上,轻声道。
“好,只要你高兴。”四阿哥搂着我的腰,柔声问,“怕是不怕?”
“嗯,很怕。”我实话实说。一时间两人都是沉默,我尽量轻松地说道:“我脾气最近大得很,别让别人惹我。”
“放心,谁也不会敢。”四阿哥却是答得严肃无比。
我闭了眼睛,不愿再多想半分。
四阿哥走的那日早晨,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我睁开眼睛时,他躺在我身边,正静静看着我。我看看外面,虽是阴天也已有一丝光亮,迷迷糊糊问道:“该走了?”
“嗯。”他点点头,却没动身子。
“我不送出去了,昨晚没睡好。”我拉着被子说。
“我都安排好了,别怕,有事跟福晋说。”四阿哥摸了摸我的脸,终于起身。我看着他,感觉我和他都有好多话要说,可偏偏两人都不知从何开口。
“躺着别动了,再好好睡睡。”愣愣对望了半晌,四阿哥弯下身子亲了我一下,下了床,出了屋子。
我看着他出去,闭了眼睛,想继续睡,睡意却一丝也无,心中突然间生出一股无边的恐惧:也许我们真的就再也见不到了。这个念头这些天都被我压抑着从未想过,此时却如此的清晰。
屋子里那么静,静得简直可怕,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那么熟悉,我用被子蒙了头,感到一股热流不可控制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被子被轻轻掀开,我想要擦干眼泪,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坐起身来,我扑进四阿哥怀里,他紧紧抱住我,紧得我几乎透不过气来。
“我也怕得很。”我听见他哑声说道。那一瞬间,我真的希望他留下不走。
“我怎么容许别的女人给我的宝贝儿当后妈。”仿佛过了万年那么久,我才有力气开口,故作轻松笑道。
四阿哥却没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缓缓说道:“你从未明白过,这里面装得都有什么,等我回来,我会用后半辈子告诉你。”
这是他给我的誓言吗?我一时间不知是喜是悲,第一次听到,竟是这样时刻、这样情景。
七月的北京,骄阳似火。
我的肚子已经大到不象话,夜里翻个身都是巨大的工程,小腿肿得厉害,以至于不能久站。桑桑笑话我,说还好现在没有相机,不然我现在这样子,她绝对可以拍下来要挟我一辈子。
我和桑桑,常常相对坐着默默无言,一坐就是一下午。有时兴致好时,也会像以前一样互相调侃相互贬损,挖些陈年老事来谈,只是笑到最畅快时,会有一丝丝黯然。没有由来,也许是因为想到那些曾经云淡风清肆无忌惮的日子,总是有些惆怅。就这样一路走到了今天,许多东西变了又变,唯一不曾改变的,就是我们还在彼此身边。
我现在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在准备着孩子的出生。桑桑找来很多医书,我们两个皱眉看着一堆晦涩的古文术语,也不管懂不懂。薛太医早晚都来请一次脉,那拉氏日日来过问我的饮食起居,我周围的人都是战战兢兢,生怕我出了什么闪失。
我自己反倒是有些麻木,痛苦地灌着各种药汁,做着各式各样据说有助于顺产的运动,高兴时,去看看她们给孩子准备的小衣服小被子。
“桑,我要是不小心挂了,你帮我好好看着我家孩子,谁要虐待他之类的,也和他爹提提我们往日的情分。”一日大汗淋漓地做完了所谓的孕妇操,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和桑桑说。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桑桑本来是调侃语气,却突然间变了脸色,沉默半晌才说道:“如果连你都不在我身边,我该怎么办。”
“我不会。”我正了颜色,握住她手说道,“我绝不会。”
八月节快到时,天气终于有些凉意。
我晚上已经睡不实了,常常凌晨时被孩子踢醒就再也睡不着,白天却是倦意十足,总是迷迷糊糊,硕大的肚子让生活不方便到了极致。我开始有些焦躁不安,只觉得管它死活,先生了再说。
“翻飞挺落叶初开,怅怏难禁独倚栏。”纸上是四阿哥熟悉的字体,“两地西风人梦隔,一天凉雨雁声寒。”我合了信纸,不由愣愣地发呆。
每日傍晚,四阿哥的信会准时到来,有时寥寥几句,有时洋洋洒洒的几页,有时讲他的日常琐事沿途见闻,有时却是心中的理想抱负,偶尔的时候,也会像今日一样叹一句“桂花香好不同看。”
突然想起他走时指着胸口缓缓对我说:“你从未明白过,这里面装的都有什么。”不由得也把手放在胸口,在心中问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你又何曾知道过呢?”
我的阵痛终于开始的时候,是一个秋雨绵绵的早晨。开始时只是胀胀地痛,我叫人进来,才刚说一句我好像要生了,那人就跑出去,然后没多久,稳婆和嬷嬷们就进了一屋子,我看着满地的人,心里没由来地就有些发慌。
最开始时,疼痛只是有一阵没一阵的过来,我躺在床上浑身都不舒服,因为动一动就是一身腻腻的汗。薛太医每隔一会就进来请一次脉,每次都说还早的很,疼痛到还是可以忍受,只是躺着怎么动都难受,实在难熬的很。
中午的时候,我在疼痛的间隙里喝了点粥,总算是又有了些精神。桑桑过来陪我,我疼得难受时就和她胡乱扯些事情,倒也并没想得那么忍受不了。
到了晚上,真正撕心裂肺的剧痛才开始一阵阵袭来,我纂紧床单,想要叫出声来,却没有力气,只能听到自己时断时续的呻吟。
“福晋,您用力,您再用力些吸气。”我喘着气看着屋里人来人往的样子,视线有些模糊,只能听到不同的人在我耳边不停的说。有一双满是汗水的手过来紧紧握住我的,我知道是桑桑,一阵疼痛又一次袭来,我终于忍不住大喊出声,那声音变得厉害,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不停盼着结束,疼痛却是愈演愈烈,好像没有尽头一样。我一声声大喊着,到后来声音已经沙哑,再后来连喊得力气都没有了。
“衡儿,你再坚持一会,马上就好。”恍惚中桑桑在一旁不停地和我说话,稳婆们凑在一起嘀咕了很久,再过来时脸上都是焦虑之色。我没力气多想,只是随着她们指挥机械地吸气呼气,一阵清醒一阵迷糊。周围的声音越来越模糊,身体上的疼痛还在继续,眼前却渐渐变成一片黑暗……
再醒来时,我只觉得嗓子干的冒火,想说话也出不了声。
“亲爱的,你可算是醒了。”转头看,桑桑正满脸憔悴地守在床边。我给她一个安慰的笑,她端水过来喂我喝了,我望了望屋子里,点着蜡烛,看来是晚上。浑身都累得很,我闭了眼睛想要再睡,却突然一个机灵精神了起来,拉着桑桑问:“孩子呢?”
“是个男孩。”桑桑笑说道,“你别急,我看过了,很漂亮。”
来不及反应,桑桑已经扶我坐了起来,转身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