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清-第4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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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转眼到了壕沟前头,就有七八条汉子抢出来先放上木板。队伍当中又走出两人,一个脸色阴沉的中年汉子正是章渝,还有一个武官模样的。就听见那武官对着章渝道:“我不过去了,给你们看着回去的路……只有一个点!我巡营的时限也差不多到了。你运什么,我不知道。这个时候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我是翻脸不认,还要把你们都拿下!”
章渝只嗯了声儿,从怀里掏出银票就递给了那个武官。那武官居然就让人掌了灯笼一五一十的数了起来,他身边的士兵脖子都伸得老长。
一边韩老掌柜的人,一边是延庆标的人,都默不作声的互相对望。只是看着那武官数银子。竟然呈现了种最为古怪的宁静气氛。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武官才数完,朝着身边弟兄满意的笑笑:“大家伙儿回家的盘缠算是有着落了!老子当初招你们过来,总不能把你们丢在这里!这什么个年月啊……”
他拍拍腰包,朝章渝叮嘱了声:“快着点儿!”瞧也不瞧归他们监视的延庆标诸人一眼,掉头就走。
章渝瞧了这边袁世凯一眼,第一个举步走了过来。袁世凯站在这边笑着拱手:“章大管家,多谢了!朝鲜一别,没想到我们在这里才算又会上……韩老爷子没有来?”
章渝木着一张脸,朝袁世凯打了个千:“我是下人,其他的事情不知道。韩老爷让送五百支洋枪,还有一万发子弹过来。你们点收,就一个钟点的时间卸货,袁大人,请吧。”
袁世凯被章渝这恭谨的一个千打下来,一句想套近乎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只好退后几步,让跟在章渝身后的那些小车全部推过壕沟。
这里准备的百十名最为心腹的手下,顿时一涌而上,开始卸货。第一箱搬下来,楚万里才凑过去,旁边葛起泰已经迫不及待的拔出小插子就将箱子撬开。
一个箱子里头四杆长长的步枪,枪头刀折在枪管底下。
箱子底层铺了层黄澄澄的子弹。葛起泰拿起步枪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咱也有使唤快枪的这一天!”
楚万里却撇撇嘴:“这是俄国老毛子的快枪,这大栓这种冷天气,得拿脚才能踹开……”
哗啦一声,葛起泰已经轻松无比地拉开了枪栓,一脸憨厚地看着楚万里:“大人,你说啥?”
楚万里看看他蒲扇式的巴掌,以长粗笨闻名的俄国步枪在他手里仿佛都小了一号,只能摇头:“当我没说。”
看着这些崭新的洋枪运过来,禁卫军弟兄们眼睛都红了。他们身处险地,周围全是荷枪实弹监视他们的武装,这种无力感早就受够的了!只要有枪有弹有刺刀,北京城都可以包打!一个个涌上去,只拼命的卸着小车上的箱子。
楚万里却走到了章渝旁边,看看他:“是不是觉得我们那个大帅待你太刻薄了?所以才回头找老东家?你身上有什么故事我不知道……可是风里雨里这么多年,在大帅身边过安稳日子有什么不好?有的时候儿,我们还经常听见大帅叫你的名字,以为你还在伺候他呢……你救大帅几次的恩情,大帅都记着!现在的天下,谁还大得过大帅去?有什么事情,你不能明明白白告诉大帅,让他帮你做主?”
章渝只默默地听着,又朝楚万里打了个千:“请大人转告大帅一声,多谢大帅记挂。但是小人要了的心愿,是自己家里的事情,别人插手不来的……”
“就知道说不动你,宋大侠……”楚万里笑笑,他神色有点感慨。
“为了个心愿,洗了天下第一大城,你不在乎?”
“大帅不是也不在乎么?不然不会让楚大人和韩老爷合作接枪了……”
楚万里冷笑一声:“韩老头子和我,对这所谓合作,都是心知肚明。我的确需要这五百杆枪,他也需要让咱们有枪,不过你转告他一声儿,你们的心愿,未必!”
章渝猛地抬头,定定地看着楚万里,最后只是加倍的恭谨地低下头来:“是,大人,一定转告……”
楚万里却早就走了开去,一路晃还一路喃喃自语:“韩老头子现在到底在哪儿呢?这么大岁数了,不怕折腾死自己……”
章渝只看着楚万里的背影,当他知道延庆标现在是楚万里在主持的时候,就向韩老爷子隐晦的表示过担心。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楚万里是比徐一凡还要变态的一个存在!想利用他而达到自己目的的人,往往死得很惨……
可韩老头只笑笑,并没有说什么。
……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王霸雄图,灭国屠城,那都是别人的事情。
他想做的,只是打进那家王府,让那人亲手死在自己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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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中平现在并不在他最近常居于此,暗中拨弄北地风波的小村子里头。
他现在正轻车简从,毫不起眼的进了北京城。
在文廷式翰林第的书房里头,一灯如豆,三人对坐。
文廷式神色紧张,韩老爷子却始终脸上带着一丝微笑。而康有为却是直着眼睛,看着屋角,脸上神色不住变幻。
不知道过了多久,康有为猛地一拍桌子:“干了!复生死死抓着一两千兵,就是盘踞在他左右,又靠着杨书乔这家伙掌着步军门和顺天府,消息灵通,只要城里一有什么动静,他的兵马上就过来!这北京城,终是他复生的天下!只要能将他最后那一两千兵调走,就有办法对付他,打开北京九门!老爷子这个主意我看使得,就这么办吧!男儿大丈夫,坐言起行,不必再议了!”
韩老掌柜笑笑:“到时候也用不着九门齐开,有三两个门能开开,老头子就觉得足够了……哪能累着朝中大人,一个个的给咱们把门全打开了?”
老头子说着玩笑话儿想松动一下气氛。眼前这两个所谓清流书生,心比天高,可是光光是商谈事情,这文廷式就不住的流冷汗,这康有为只咬牙切齿。还什么都没干哪!
文廷式又擦了把额头冷汗,定定地看着韩老头,用无比郑重的语调问:“老爷子,城中你可靠手下,给我一个实数!”
韩老头子竖起两根手指。
“……二百……”
“……那是徐一凡练出来的兵!”
徐一凡虽然是仇敌,可是他练出来的兵,在大清大臣目当中,差不多是金字招牌了。文廷式听完,跟康有为一样,又是咬牙切齿半晌:“矫诏的事情,交给我了。这个误不了事……只是复生万一就是不离开他最后那一两千兵,跟着去平延庆标呢?”
康有为又是一拍桌子,脸色铁青:“我去宣旨!到时候,我担保把复生留在隆宗门的总理大臣衙门!”
文廷式一惊:“南海……”
康有为却不答应,只是神色狰狞地看着韩中平:“老爷子,到时候你们的人认准点儿,不要把我也给一锅烩了!”
韩中平神色一肃,避座一揖到地:“南海先生为朝廷如此行事,忠义可佩,请受韩某人一礼!”
康有为扬手就截住了韩中平的话:“这个时候了,我们还假惺惺的做什么?我们要的,无非权位而已……趁着徐一凡打定主意要看这里笑话,等着渔翁得利,一举将权位全部掌握在我辈手中!扶保圣君,做出一番事业出来!”
他话说得如此之明,反而让旁边还在犹犹疑疑的文廷式下定了决心,同样一拍桌子站起:“干了!总好过让复生终终掌控局面,最后开门将徐一凡迎进来!”
韩中平呵呵一笑:“如果一切顺利,要不了三两天,我们就在京城内再会吧!二位大人,大事必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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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宗门,总理大臣衙门。
纷乱的京城当中,只有这里还是刁斗森严。刘坤一留下的亲军当中最为可靠的四个营,都驻扎在左近。这四个营多是湘潭子弟,谭嗣同的小老乡。这个年月,老乡的确比其他人可靠许多。谭嗣同对这四个营加以殊礼,恩义相结。是刘坤一留下的营头当中,最为可靠,使用起来也最应手的绝对嫡系。
正是这四个营,维持着京城最后的一点秩序。
四个营的官弁,将隆宗门总理大臣衙门围得铁桶也似,轻易不放人进来。谭嗣同知道,他在北京城就在,他去的话,北京城就不堪设想!
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什么名声了。
一切的一切,就是要撑到徐一凡北上!
可这位传清兄,似乎做出了人人都能够理解的选择呢……
易地而处,自己面对这逆而夺取最后一步过程当中,这留下最少隐患,取得最大利益的选择,只怕也会动心吧?
谭嗣同负手站在庭院当中,只是沉思不语。
这些日子,已经没有什么公文批阅了。北京城所有的政治机能,差不多瘫痪了大半,京城当中人心惶惶,流言纷飞。只有派出去平乱的各个营头,请械请饷的文书不断的传过来。他这个号称秉衡天下的新总理大臣,现在也就是一个维护京城治安的城守尉和这万把人的粮台总办而已。
一生抱负,尽付流水。唯一剩下的,就是一点责任而已。
从各地传来的消息看来,北地局势,已经渐成燎原之势。聚拢在城外,等着每天两个点开城门时间的流民越来越多。到处都是一片仓惶的景象,中枢威权,完全丧失殆尽。这一条路,已经不折不扣的走绝了!
这么一个北地,还不知道多少人要他谭嗣同的性命呢……传清兄,我真的撑不了多久了!
跟着谭嗣同的几个亲兵戈什哈,站在廊下轻轻的跺脚。夜里寒气逼人,可谭嗣同在那儿呆呆的一站就是老长时间。他们都觉得快要冻僵了,可谭嗣同却始终一动不动。要不是偶尔叹息一声,真的会以为那就是一座雕像。
走廊的那头突然传来了脚步的声,接着就是一点灯笼,传来了微弱的光芒。一个戈什哈提灯快步走了过来,直走到一动不动的谭嗣同身后,一个千打下去:“大人,有客来拜……”
谭嗣同身子一动,这才从沉思当中惊醒。皱眉转身:“这个时候我还见什么客!回张片子,说改日回拜就是了,这还用我来教?”
戈什哈站起来,答应一声要走,却又回过头来嗫嚅道:“大人,是五爷……”大刀王五就是再低调,现在他也是天下闻名的人物了,两个兄弟一在南已经是可问鼎之轻重,一在北也是人称二皇上,做出了带兵进京逼宫这种大事!他一报名号,就算谭嗣同吩咐过什么客人也不见,戈什哈也得跑得跟飞一样的通传哇!
“五哥?”谭嗣同一震,忙不迭的挥手吩咐:“请进来!不……我亲自去迎!”说着就一撩衣襟,急匆匆的跟着戈什哈出了院子。不一会儿就来到前庭,就看见门口摆着一张长凳,敦实的王五一身短打,腰带勒得紧紧的坐在那里,双手扶在膝盖上头,腰背笔直。在他身,搁着他赖以成名的大刀,在门口火下闪动着寒光。
两个戈什哈在王五身恭谨的垂手侍立,等着五爷招呼。当兵的人,谁不佩服这等汉子,大豪杰?
谭嗣同离王五老远,就大声招呼:“五哥!五哥!”
王五从板凳上一跳而起,快步迎过去把住谭嗣同的胳膊:“兄弟,你怎么憔悴成这个模样儿了?”
王五一句话说得谭嗣同心里百感交集,只握住王五的手:“五哥,您瞧瞧自己,好不到哪里去……是不是这些日子过得有点为难?怎么不来找兄弟我?来封信也好哇!”
王五果然也瘦了些,但是英雄气概,却不稍减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