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清-第3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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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江电报局的总办,全部济济一堂。禁卫军当中也是精英尽出,李云纵楚万里联袂而来,张旭洲,聂士成,陈金平,袁世凯,张威等高级军官,也全部都扎束整齐,飞马而来,哨兵都记不得立正敬礼迎接来的这些徐一凡麾下大员多少次了。
灯火当中,陈德和溥仰肩并肩的走在督署当中。
虽然不断有人过来,可督署里头,还是安安静静,自有一种肃然之气。宽广的院子校场,全是一片,黑暗。只有转角之处,才有一盏汽灯高悬,汽灯之下,则是卫兵静静站立在那一团光晕当中,周遭一切,都是鸦雀无声,只能听见溥仰陈德的马靴,敲打在青石板路上的回响。
“老四。差不多人来齐了吧?要是人到齐了,就该闭门,把前门的岗哨抽一部分,集中到大帅签押房外头。”
安静当中,陈德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溥仰板着脸掐了掐手指,默算一阵:“应该都到了。再说现在已经打了七点,大帅传的时间就是这个,谁要是迟到,也不用进来了。”
陈德一笑。拍拍溥仰肩膀:“你往南,我往北。收哨位吧。带紧了,省得收的时候出了空子!”
溥仰脸色一寒:“二德子,我用你教?怎么,也觉得我这个满人的身份碍着你了?我带哨都不让你放心了?”
陈德手僵在那里,半晌才苦笑一声:“到底是谁才整天把这个魔怔挂在嘴边?老四。我还以为你想通了呢,结果还是没有!这事儿我帮不了你。全是你自己的挂落……不扯这个,收哨位去!”
他也怕和溥仰多说这个话题,摆摆手就朝另外一个方向而去。溥仰呆立在那儿,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他早就不怀疑徐一凡什么了,徐一凡要夺了这个天下,江宁城的骡子都知道。
说实在的,溥仰也不在乎。他这辈子,也没感受到爱新觉罗家太多好处,除了落草就有的贝子身份,他早早过继出去。不管是醇贤亲王府,还是端郡王府,都没怎么管他。端郡王府过继了他之后没七八年就添了儿子,他不到十岁就分院儿独过,除了他老姐姐,谁照顾了他半点儿!大清宗室俸禄早就减了又减,一个贝子,一年不过四百多两出息,分院前他从没见过这笔钱,后来端郡王府不过一年才给他八十两,老姐姐那时不过才十几岁,偷偷塞给他一些体己钱,他才这么活下来长到现在,别看是天潢贵胄,其实整个儿就是无依无靠!
这天下,谁弄得好谁来弄,这个是天经地义的道理。徐一凡处理江宁京口八旗子弟,也算是仁至义尽。再没养着他们的道理啊!改朝换代,比这个酷厉的多了去了,能容他们自力更生,不是害他们,倒是救他们。溥仰在京城里头长大,旗人那些废物笑话,那是从小就看到大!要不是徐一凡接纳了他进禁卫军,他也就是那么个废物点心。
这点上想通了,但是现在还拦在面前的,却是自疑!
他一个旗人,真的在禁卫军里头有前途么?徐一凡以降,这个团体里面所有人,整天做的都是挖大清江山墙角的事情,他置身其间,别人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他都要想,是不是在警惕着他,提防着他!老姐姐抛头露面亲赴徐一凡那里为他求一条路,这更让他无地自容,他以为自己能保护老姐姐了,没想到最后还是要老姐姐来保他!他溥仰顶天立的的汉子,要是给自己族人指指点点,说拿姐姐当门包儿,才换了新朝的地位,这叫他溥仰如何做人?
“真不如在和小鬼子的那场仗里头,被一粒子弹撂倒……”
溥仰情不自禁的朝着签押房那里看去,他摘下军帽蔚然长叹:“……大帅,什么时候能赏我溥老四一个安心的死所!真能如此,除了对不起老姐姐,我哪头都对得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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溥仰的心声,自然传不到督署签押房里头,现在签押房内,人人心旌动摇,有些性子急躁一点的,鼻翼翕张,要不是在徐一凡座前,差不多就要站起欢呼!
徐一凡的签押房里头,已经改了样子,他的大办公桌临时搬走,靠墙一排西式沙发。签押房当间,正是一副北洋书局的大清舆图。真论到作战,这种小比例尺的舆图是派不上用场的,但是徐一凡用此图就是为了给人一种震撼感!
他和张佩纶分倨这幅的图左右,徐一凡只是目光炯炯的看着在座诸人,而张佩纶隐然就是徐一凡幕中诸葛的样子,含笑坐在另一张沙发椅上面,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他在徐一凡麾下不担身份。只是缓急之间出点主意。这次仓卒间徐一凡就拿出这么大一个计划,涉及国内国外,方方面面,国际局势的掌握运用,徐一凡自有主张,但是在他幕下。论起熟悉国内各地督抚心思,深通各地情况的人物,除了这位李鸿章的女婿还能有谁?
地图上面,一条让人触目惊心的红粗箭头。从江宁出发,顺江而下。再转而北上,直指旅顺!到了旅顺,这粗红箭头又分成无数细小箭头,不仅覆盖了全部辽南,而且更与北朝建立起联络。更有虚线描就的红色小箭头。直指向中俄朝交界之处。
现在主要集结于旅顺金州辽南一带的依克唐阿吉林练军也被标记了出来,但是符号旁边。被徐一凡墨迹淋漓的打了一个大叉!
这副地图上面的动作还不仅如此,绥远一带的毅军宋庆部同样被标记了出来,毅军是一个青色的箭头,经热河朝阳而直入辽西走廊北端,与辽南红色箭头会合!
徐一凡的意图,再明白不过,他准备动员禁卫军一部,从海路秘密而迅速的北上,解除依克唐阿部武装——你朝廷不是要解除老子在北朝三千子弟的武装么?徐老子就给你来个先下手为强!解除了吉林练军武装之后,接防辽南。联络朝鲜,后路稳固之下,借小日本十个胆子也不敢以残破之师北上,再和禁卫军打一场。
毅军是徐一凡早就埋下的钉子,他们前来会合,是以壮声势之举。
徐一凡此举,就是要将朝鲜的危局,消熄于朝廷和日本未发之前,同时在北方也对清廷形成威胁的态势!此举之大胆,是不用说了。其中变数多多,风险很大,也是不用说。可是让在座诸人振奋的是,徐一凡还是那个从南洋,从朝鲜一路拚杀出来,意志坚定,气势宏大,力求主动的徐一凡!
但凡一个团体,最怕的是上位者苟且偷安,固步自封。上位者如此,底下消沉起来也不过是转瞬间的事情。这个计划到底如何还可以争论,但是徐一凡这昂扬意气,却让所有人都感到提气儿!
徐一凡目光扫视一圈,看所有人都一副震惊激动的样子,他在心里头一笑,开口发问道:“大家觉得如何?朝廷敢卖国,我就敢卫国!死国者朝廷也,生国者,我辈也!对这个计划有什么疑问,大家尽管说,咱们这就一一细细琢磨……朝廷出了招儿,我徐一凡不能不接着!”
一句话就似乎将所有人从激动当中唤醒,种种桩桩的疑问顿时就涌了出来。徐一凡动作实在太大了,此举若成,就等于是昭告天下,气运已变,下面就该考虑如何进北京城了——徐一凡打造的这个团体短短时间,就能走到这一步?难道不怕过犹不及?气势张到十分,一旦不成,恐怕就会直转而下!
最先站起来的,竟然是盛宣怀,他皱着眉头:“大帅转用禁卫军于辽南,海路运输,用的只怕还是招商局的轮船?”
徐一凡一笑:“大清唯一的海路战略机动能力在手上,我能白白浪费?陆路走得通,老子不如先打北京城了!”
“既然朝廷和日本联合,又有英法美等国担保,我等全无水师护航,这水路安全,如何确保?禁卫军运上去了,要是列强切断我海上补给线路,到时又如之奈何?”
徐一凡微笑着竖起两根手指,一一屈下:“部队上去的时候,秘密迅捷是要点。三天内装船。招商局轮船仍然走正常上海到天津的客货运线路,只要保密功夫到家,别人是发现不了的。船队到天津,别人看不出异常出来,而从天津到旅顺,能要多少功夫?一夜之间,我禁卫军就已经在旅顺上陆!
至于后续海路补给……当我禁卫军掌握了辽南局势,军食是不用输送了,军火也可以就地解决一部分——只要能顺利解除依克唐阿的武装!后续补给任务,其实并不很重。而且我可以确保,西方列强,只会承认既成事实,而不会对我采取断然行动!至于日本……此次是他们最后的垂死挣扎,哪怕他们海军完整。他们也经不起再和我们做大陆消耗战事了,可毋庸虑!”
盛宣怀仍然面沉如水,徐一凡话音才落他就接着大声发问:“大帅如何敢确保,我们掌握了辽南,确保了朝鲜,西方列强不会支持日本来争夺此处?毕竟这次和约是他们促成的!兹事体大。闹不好,我等就成为天下中外的公敌!大好局面,将毁于一旦!”
这句话问出了所有人心头最大的疑惑——也许楚万里除外,他一直在那里懒洋洋的笑着呢。
此举力度刚劲到了极处。徐一凡是利用声势气运的第一把好手,以四万兵力。南洋北洋杂凑起来的班底。借着甲午战事的声望,一跃而居潮流之上。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一直是徐一凡步步紧逼,朝廷步步退让,手忙脚乱的只顾应付。凡是文官系统的。天然有一种求稳心理,先把手头实力经营好。稳固自己基础,再图进取。这是文官们觉得的最优选择。这次朝廷对日和约,明显是在徐一凡的步步逼迫下出的只顾眼前的昏招,这等机会,发个通电,表明立场,再拉高一下声望,在大多数人看来也就足够了。何苦再冒这样的风险呢?
徐一凡的目光缓缓扫过诸人,看不少人对盛宣怀的话都是一副心有戚戚焉的表情。他淡淡一笑:“……这话我已经说过很多次,如今我再说最后一次……时代不同了。各位!我们这个团体是顺着什么样的潮流才兴起的?如今难道要让我们背离属于自己的气运么?天下苦于对外屈辱久矣!天下苦于清廷老朽腐旧久矣!我们的每一个举动,都在证明清廷已经不能适合于这个时代。相对于他们,我们的每一个举动,都要证明我们有此决心,有此能力,挽此末世气运!我们就是要让天下看到,他们在卖国,我们在救国!这已经不是过去三千年中的朝代更替,而是得此世道人心者,则得此天下!朝鲜,在所必保!这等机会一旦错过,再想得到,那就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我们已经等待不起了!根基,可以慢慢梳理,可时机,却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朝廷出此昏招,不将其用尽用绝,老子白担一个活曹操的骂名了!
……至于诸公所担心的列强干涉,这点我可以为各位所确保。西方列强,尤其是英法,他们调停此次战事,甚而最后又偏向日本。全部依归都是在东北亚保持一支可以抗衡俄国扩张的力量。现在我击败日军主力之禁卫军北上,并有毅军壮其声势,更是以本国之军保本国之土,英法列强,会作何选择?想必诸公也能想明白这个道理!这气运,我们好容易才从日本手里抢过来,难道还要我们轻轻放弃?朝廷是傻瓜,老子不是傻瓜!”
徐一凡的声音在签押房里嗡嗡回荡,震得每个人都心旌摇动。难道,这时代真的不一样了?这东亚气数,就真的在徐一凡的掌中?要不然,为什么他那么自信!
盛宣怀缓缓点头,侧身和紧张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