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女书商-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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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是我失言了,锡儿,你有空要多向叶公子请教。”
端卿忙道:“那里当得起请教二字,天锡虽然比我年轻,学问却比我好得多,许多事晚辈还要请教他呢。”
“叶公子真会说话,别人不知道,我为娘的还不知道他吗?虽说外头看着轰轰烈烈,其实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哪像你稳重大方。对了叶公子,你家既跟林姑娘家是世交,想必许多事都说的上话,若有什么关紧的事,或者还要麻烦你呢。”
端卿一边答应,一边琢磨,能有什么事麻烦到自家呢?难道是,做媒?若真是那样,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了!不行,这次回去一定得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可是若茗那里,万一她钟情的不是我呢?
这个想法让他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噤。相识这么多年,熟悉地如同家人一般,她会不会因此对自己毫无他想?不,不会地,诗书里还常说青梅竹马呢。
可是,她分明曾对冯梦龙动过心……并不是我,并不是我。
端卿感到一阵阵心慌。不由自主看了看若茗,她微红了双颊,轻声回答着余夫人的问话,再看天锡,神采飞扬,一手搭在母亲地椅上,微微俯身,在母亲耳边说一句,又向若茗看一眼。
这情形太过亲密,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他忽然觉得,或者太过持重并不是什么好事,在心爱的人面前,是不是也需要些许的鲁莽和急躁呢?
这让他无端想起了忆茗。连她那样羞涩内向的女子,都有勇气直面感情,为何自己却总是默默在旁守候呢?
然而若茗究竟怎么想的?她心里有的,是他还是我?如果是他,我该怎么办?
前所未有的惊慌。直到听见余夫人一遍遍问着:“叶公子,敢是累了?脸色如此难看?”
端卿好容易回过神来,忙道:“稍有些倦,不碍事。”
天锡笑道:“那你先回去歇着吧,我们再说一会儿话就走。”
此时欲待不走,分明又没有留下的理由,欲待要走,又有翻腾不止的疑虑悬在心头。后来听见若茗道:“哥哥,你快去休息吧,脸色当真很不好,会不会伤风了?”
这话让他心头一暖,她还是记挂着我的。一口气松下来,渐渐便稳住了心神,依礼告别余家母子,出得门来,一弯斜月正挂在木芙蓉的梢头,有繁复的影子落在青衫上,恰如此时的心境。
走出几步,忍不住回头再看,窗内灯光暖黄,不知此时在那人心头的,是谁?
三十八 凤鸣Ⅰ
翌日若茗梳妆已毕,挑帘出门,早看见天锡守在院中,一见她便说:“起得好早,到后面散散步吧?我娘种的绝好的黄月季,此时正开的热闹。”
若茗猜他必定是一大早就过来守着,微感羞涩,点点头跟着他一路前行,穿过假山,走过宝相花篱,果然见一脉细细流水环绕着一大片浅黄色的月季,因是清晨,那股幽细香气更觉沁人心脾。
“我时常想,将来要是天下大治,我就一心一意在家养花弄草,做个天底下头一号的闲人。”天锡负手在花间缓步,悠然说道。
“只怕到时候你又要闲的烦腻了。”若茗笑答。
“或许吧,大多数时间人心总是不知足。可是若茗,一个人心里头总会一件最重要,最渴望的事,永远无法取代,一旦达成了心愿,即使有天大的诱惑摆在面前,我也决不为之所动。”
若茗不由地顺着他的口气问道:“你有什么心愿?”
“执子之手……”天锡一语未完,忽然一个丫头走近,禀报说:“早饭已经摆好了,夫人叫请少爷回去吃饭。”
天锡叹了口气,一脸懊恼道:“走吧,先回去吃饭,以后再说。”
若茗早已明白他后半句是什么,一颗心怦怦乱跳,慌张不已,然而他既未全说出来,索性装糊涂,默默跟着回去。
端卿等早已坐齐,只未见凌蒙初。若茗问道:“凌大哥呢?”
“他一大早就说有事要出去,也没说是什么事,我也没好问。”端卿答道。
“松云姑娘肯定知道吧?”天锡道。
松云抿嘴一笑:“我怎么会知道?他又不曾告诉我。”
“算了,不等他了,咱们先吃。( )”
桌上无非是精致细粥,各样点心、小菜。若茗心不在焉吃着。脑中时不时闪出方才天锡未曾说完的话。若是他说完了,若是他明明白白全说出来,该怎么办?
她不由自主抬眼看了一下天锡,心内更加慌乱。对他,究竟有没有过心动,究竟有几分超越寻常朋友的感觉?该当如何回应他异乎寻常的热烈、坦率?为何至今只是慌乱、紧张,却摸不清自己的头绪,难道少年的情思萌动。都在那场无疾而终的爱慕中消耗尽了吗?
上午端卿原打算到外面书市走走,寻些线索,不想天锡却极力挽留众人在家闲散一日,端卿盛情难却,只得罢了。
午饭后,若茗正陪着余夫人抹骨牌,忽然下人回报说邢家有客来拜,余夫人皱皱眉道:“来了几次了。又来?早说了老爷和锡儿都没时间给他们选书,还不肯死心么?”虽然埋怨,到底还是吩咐道,“快请人进来吧。”又对天锡道。“就是那个开书坊地邢家,你不在时来过好几次,想借着你爹跟你地名头出一部时文选。还想请你加些批注。我没精神应酬他们,待会儿来了你跟他们说吧。”
天锡也皱眉道:“讨厌得很,最烦这种打着孔孟旗号赚钱的商人了,待会儿看我怎么打发他们。”又对若茗道,“若茗,这个邢家就是上回伯父问过的墨砚坊邢家,在无锡势力大的很,城西一带都是他们的作坊。你要不要见见?”
若茗听说是墨砚坊。顿时留了心,忙道:“正想见见呢。不知道方不方便?”
余夫人笑道:“有什么不方便的,锡儿,你带林姑娘到厅里去会会吧,就说我身子不好,不见了。娄姑娘,你继续陪我玩牌,好不好啊?”
松云笑道:“缺一个人,怎么玩?”
“你要是不嫌弃,就让我这丫头顶上。”余夫人笑着叫来一个大丫头,命她拿一个小杌子坐下,跟着又玩了起来。
若茗跟着到厅里,不久就见两个人一前一后进门,前一人老远便拱手道:“余公子,好久不见,听说昨日方才到家?”
天锡道:“邢公子一向可好?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那邢家少爷见他语气间甚不将自己放在眼里,讪讪笑道:“什么风,无非还是从前说的那事,我这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偏偏你们比诸葛孔明还难请,我这腿都跑细了,也不见有什么结果。”
邢少爷后面那人忽然开口道:“哥,咱们今天来,哪里是说这事?你怎么倒把正经大事给忘了?”声音清朗简捷,分明是个女子。
天锡忍不住看了一眼,奇道:“是你?”
若茗此时也认出来了,眼前人可不就是昨日在街头遗失风帽的那个女子吗?
邢少爷朴初忙道:“哎哟,我糊涂了,果然把大事给忘了。余公子,这是舍妹,今日跟我一同前来,有一件要紧地事要跟你商量。”
邢小姐目视天锡,点头道:“多谢你昨天捡到我的帽子。”
邢朴初奇道:“你们昨天就见过?呀,缘分,缘分啊,这样就更好说了。”
邢小姐细眉一挑,沉声道:“哥,少说几句吧。”
邢朴初看了她一眼,便不再开口。
若茗见他的样子,竟是对这个妹妹极为恭敬,不由好奇起来,难道他家竟是这个妹妹做主吗?
邢小姐款款落座,开口道:“余公子,这次我们来,并不是说选书的事,你不用心存顾虑。”又看了看四周,道,“这位姑娘是你家的至交?可方便说话吗?”
天锡道:“林姑娘是我家的贵客,也是我的好友,不用回避的,邢小姐有话尽管说。”
邢小姐淡淡一笑,道:“那我就说了。敢问余公子在望亭时,是否搭救了一位姓鲁地朋友?”
天锡忙道:“你说什么?”
“余公子不必紧张。此人现在我家。”
“在你家?”天锡正要追问,忽然一阵警觉,重又坐下道,“哦,我是有几位姓鲁的朋友,只是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
“肯定是,他亲口说认识……”邢朴初忙忙答道,忽见妹妹看了自己一眼,只得赶紧住嘴。
邢小姐道:“此人姓鲁名匡正,曾任学正一职,只是如今的境况却不大好。敢问是余公子地朋友吗?”
天锡对邢家向来没什么好感,况且她家势力庞大,与朝廷多有瓜葛,一时摸不透她的来意是好是歹,遂道:“是他呀,我听说过,仰慕已久。”
邢小姐又是淡淡一笑:“如此说来并不是余公子的朋友了?那好,既如此,我家也不必担着莫大地风险继续藏着他了,我回去便打发他出门。”
天锡忙道:“不必,那倒不必,我们虽说不上是至交,倒也见过几次,若是你家不方便,我接他来我家吧。”
邢小姐又是一笑:“如此说来到底还是你的相识了?怪道他包袱里有你的信。你放心,既是你家的贵客,我家也断不会怠慢的。”
天锡听她说出书信一事,料她全都知情,不由道:“你既然连信都知道,又何苦来套我的话?”
“我一开始便坦言相告,你又何苦隐瞒遮掩?”邢小姐针锋相对。
天锡无话可说,只得道:“那多谢你们费心了。不敢再劳你们担这个莫大的风险,我即刻派人去接鲁先生到我家吧。”
邢小姐看了看他,道:“这个你不必担心,在我家安全的很。而且,我已经求了爹爹,在外头替他打点,要是不出意外,近几日赦书就下来了,今后他再不用东躲西藏。”
“赦书?你当真替他求了赦书?多谢你!”天锡忙起身一揖,“我原来打算回来替他想门路,没想到你们先已做完了,多谢,多谢!”
邢小姐款款站起答礼,道:“鲁先生地为人和学识,我们家是极其敬佩地,若是不知道也罢了,如今既碰上他落难,怎么会袖手旁观?余公子不必多礼,都是应当的。”
若茗见她举止大方,言谈爽利,况且又主动出手帮助鲁匡正,早对她有许多好感,想起父亲平日说起墨砚坊如何霸道,不容其他书坊立足,不由疑惑起来:这行事、做派,并不像霸道之人呀,难道是隔地远了,以讹传讹,将白的说成黑的了?
邢朴初在旁插嘴道:“妹子,咱们费这老些麻烦总算办成了这事,爹不知道搭进去多少冤枉银子。妹子,你再说说选书的事。”
邢小姐俏脸一寒:“哥,难道咱们搭救鲁学正就是施恩图报,想把余公子扯进来给咱们选书吗?这话说的真糊涂!”
邢朴初脸一红,天锡忙道:“难道我就忘恩负义,丝毫不知道感激吗?邢小姐,你放心,你家这部书,我选定了!”
凤鸣Ⅱ
邢朴初闻言,脸上一派惊喜之色,连连说:“太好了,太好了,有你们家的名望摆着,不愁这书没人看!”
邢小姐细眉轻挑,低声道:“哥,咱们明明是来说鲁先生的事,你怎么老扯到选书上来?你让人家怎么看咱们?难道咱们是来做生意,一物换一物,胁迫余公子答应咱们不成?”
邢朴初陪笑道:“你别多心,余公子肯定不会这么想。余公子都答应了,皆大欢喜嘛,还说这些干什么。”
邢小姐摇头叹气,忙对天锡说:“我哥哥的话余公子不必当真,我们此行断不是为了选书的事。鲁学正为人天下景仰,我们能帮他一把,那是我们的荣幸,哪里能把这个当筹码谈生意呢?我哥一时心急糊涂,余公子万万不可信以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