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女书商-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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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时的神情,像极了她。
只是,岁月,或者还有忧闷,已将红颜变成了黄发,许多细致入微的情感,永远消失在了多年前的春日。
或许,对她曾经有几分真心喜爱,只是琐事太多,诱惑太多,柴米油盐消磨下来,再深厚的情感也变成浅淡。更何况,他所有的喜爱无非因为她与她相似的神情——如今,连这点也不复存在。
林云浦忽然觉得愧疚,不是因为打了她,不是因为当着众人的面让她没脸,而是作为丈夫的内疚,他意识到,这么多年来自己并未好好待她。
他轻轻抚着她的头发,柔声道:“杏娘,别伤心了,是我不好,我过去对你太差了。”
黄杏娘听见这句,无声的哭泣顿时变成抽噎,断断续续说:“不怪你,不怪……你,是我……不懂事。”
“别说了。”林云浦拦住她,“今后我留心,多替你想想。”
“别,老爷,你是做大事的,不用跟我一般见识。”
这大约要算是十几年来夫妻俩最亲密的一次谈话。黄杏娘伤心过后,反倒生出无限欢喜:如果一时的伤心能换来此刻的幸福,他就是多打几巴掌又有什么关系呢?
等两人情绪渐渐平复,黄杏娘起身给林云浦打了热毛巾把子,擦了脸,又重新换了茶,林云浦呷了一口,觉得味道与以往不同,便问:“茶里头加了什么?”
“老爷一到热天背上不是老长红斑吗?大夫说是因为湿热毒气闷在五脏里头出不来,你又不爱吃凉药,我就弄了莲子、百合这些温凉的东西,煎了汤给你泡茶,我想着药补不如食补,长久喝下去,应该会好些吧。”
林云浦点点头,道:“有劳你了。这些事情交给下人就行了,你别累着了。”
“不累。”黄杏娘微笑着回答,“只要你好,怎么都行。”
林云浦有点感动,这些妻妾里头,要算杨月娥和她对自己最好,这些年,真是对她太不上心了。
正想着,又听见她说:“老爷以后别太急躁了,身子重要,心平气和的才能把身体调养好。再者老爷一生气,家里就乱了套,像今天的事,两个女儿都吓的够呛。”
一句话提醒了林云浦,便说:“我刚才也正想说,以后你扶了正,凡事不能像现在这样忍让,得做出个夫人的样子,不然她们几个越来越跳脱,你这个家就更难管了。”
黄杏娘有些为难,低声道:“可是,都是这么多年的姐妹,怎么好拉下脸子来……我忍让一步也就罢了,都不是小孩子了,凡事都有分寸。”
林云浦叹道:“你呀,就是心软。你越忍让,她们越肆无忌惮,我都替你担心。”
“应该不会吧,这么些年都过来了,她们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林云浦摇头道:“你还是过于心软。罢了,家里的事千头万绪,我也操不过来这份心,你看着办吧,别太委屈自己就行。”
“不委屈,老爷不用担心。”黄杏娘赶紧回答。
这样说着话,不觉已经入夜,黄杏娘正在忐忑,不知他今晚到哪屋去歇,忽然听见他说:“杏娘,叫丫头打热水洗漱吧。”
黄杏娘这才知道他今晚是要留宿,又惊又喜,赶紧收拾了床褥,端正了香炉,房中高烧红烛,黄杏娘对镜卸妆,漆黑长发一窝丝般拖在腰间,林云浦亲自拿起梳篦替她梳头,铜镜光可鉴人,映出两张不再年轻,却依然有幸福洋溢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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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论辩Ⅰ
林若茗近几天心情不坏。《喻世明言》的雕版部分进行顺利,巾箱本的版子也确定了尺寸,开始动工,全书的绣像完成了差不多三分之一,虽然饾饤套色版还没有眉目,但是以林家书坊的实力,若要动手,也不过是一个月的功夫。
当然,诸多喜事中最让她高兴的还是黄杏娘扶正。
因为是妾变妻,不宜大肆铺排的,况且林云浦父母双亡,又无亲眷,黄杏娘也是一身伶仃,故而那日并没有大肆操办,请了杨月娥的远房哥哥主持,亲眷里头唯有刘桃儿的兄弟们来吃了酒,余下便都是自家人。
吉时到时,黄杏娘穿着杨月娥留下的喜服,戴着赤金冠子,由两个喜娘搀着,喜忧参半走出来。彼时林云浦也穿着大红吉服,两人对面而望,十几年相濡以沫的光阴就在眼光交错时一闪而过,一时都是感慨万千。
林云浦不计较礼数,原想着这么办完就算了,但是叶水心切切嘱咐过不能太过草率,一定要告祭祖先,因此林云浦请人做了祭文,杨家的舅老爷引着新人拜完先祖,跟着一板一眼念起了祭文,若茗一边听着,不由得眼睛就湿了。
宴席摆了将近十桌,舅老爷与新夫妇一桌,自家人一桌,刘桃儿娘家人一桌——这几桌是在正厅里,余下都在花厅,密密匝匝坐着家里使唤的人。因为每人都分到了一份喜钱,因此个个欢天喜地,都在夸说老爷、夫人体恤下情。
这已经是几天前的事了。仪式结束,生活照旧,黄杏娘还是整天忙来忙去,林云浦又开始到乔莺儿那里留宿,几个姨娘对黄杏娘也并不见得多几分尊敬,只是若茗看得出,母亲心情极好。
她不知道那天她走后父母两个单独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黄杏娘早从心底原谅了丈夫多年来的冷遇,更不知道端卿的母亲黄夫人在得知此事后只说了一句:“这样最好,不然庶出的女儿怎么能嫁入叶家?”
饶是她千伶百俐,彼时却并不知道,一个简单的嫡庶之别曾经误了多少女子的终身。若不是林云浦一直钟爱,为她做好了一切打算,叶家的大门,她这辈子也休想坐着轿子进去。
这天若茗检查了巾箱本的雕版,又将新出的几幅绣像带着,信步到叶家别院探望冯梦龙。
未进门就听见有人说笑,听声音又不是端卿,走进去一看,大吃一惊,居然是余天锡。
余天锡见到她也是一惊,随即反应过来,大笑着说:“冯兄,你说的精干女子原来是她!”
若茗没来得及想他为何在此,先对“精干女子”这句话琢磨起来。冯梦龙觉得自己精干,似乎不是坏事,可是这个评价,听起来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感**彩,难道他对自己的印象仅止于此吗?
冯梦龙笑道:“你的话里似乎有话呀,难道你们认识?”
“我们最近刚刚认识,林若茗林小姐,对吧?”
“奇也怪哉,怎么你刚到昆山就认识她了呢?莫非你也有书稿交给她做?”
“书稿我倒没有,小弟不才,前些天刚刚输给了林小姐。”余天锡连说带笑,把之前打赌的事和之后登门“挑衅”的事都告诉了冯梦龙,冯梦龙抚掌大笑:“妙哉,妙哉!原来你栽在了她手里!”
若茗看出余天锡与冯梦龙极为相熟,因道:“真是无巧不成书,原来你们是老朋友。”
余天锡点头道:“不仅认识,还是好友。你说有多巧,刚才冯兄正在说他东家的女儿如何精明能干,我正在说最近碰见了一个才情极好的女子,你就进来了,更想不到我俩说的居然都是你!”
“还有更有趣的呢,林小姐,前些天我跟你说的帮我构思《占花魁》的好友,就是这位天锡兄弟。”冯梦龙笑道。
“是他?”若茗一惊,跟着一句话脱口而出,“你为何把秦重写成一个追逐美色的浮华子弟?”
余天锡一愣,跟着又是大笑:“冯兄,这是怎么说,我还以为接下来要叙叙旧,攀扯攀扯关系呢,居然上来就质问起我来了!”
若茗急急又追问一句:“秦重既然对花魁娘子情深意重,不离不弃,自然是一个仁厚君子,市井中的侠士,为何你要让他因为贪恋美色才去接近花魁?”
余天锡不以为然地笑了:“林姑娘,你认为男女之情发端于何时?”
“自然是相知相悦,进而相怜相惜,最后水到渠成。”
“不错。但是,秦重与花魁,一个是卖油的小贩,一个是青楼娇养的行首,敢问林小姐,他们怎么相知,如何相悦,又如何相怜相惜?”
“这……”若茗一时语塞,沉吟许久才说,“我正在想,总有好办法。”
“有什么好办法?”余天锡笑道,“不说别的,就以眼前的事情为例,林姑娘如果不是帮着父亲打点生意,如何会认识亲眷以外的男子——啊,我这比喻有些不恰当了,对不起,是我失口。”
冯梦龙顿时明白他是觉得拿若茗和青楼女子相比较极不妥当,连忙替他开脱道:“林小姐莫生气,天锡一向口快,一时不曾检点。”
“无妨,我知道余公子的意思。”若茗蹙眉道,“只是你说的不对。我虽然不大可能结识陌生男子,但是花魁的身份……嗯,我想结识男子还是比较容易的。”
余天锡见她尴尬的模样,知道她是说青楼女子迎来送往,认识的都是陌生人,心说,纵然你见多识广,到底是深闺女子,青楼这些勾当顶多只是风闻,内里却并不清楚。于是耐心解释道:“花魁虽然沦落风尘,但以她的才色、名气,秦重这样的小商人想见她一面,只怕比登天还难。”
“此话当真?”若茗疑道。
“千真万确。想当初我求见慧娘之时,拿了名刺,报了家世不说,还整整花费了纹银二十两,这还仅是茶资。你说秦重这样的贩夫走卒如何能进的了这种高门深院,如何能了解花魁是何等样人呢?”
“你去过青楼……”若茗话一出口,顿觉两颊滚烫,该死,这种丑事怎么好问一个刚认识的男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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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家里电话没压住,死活连不了网,折腾n久才发现其中奥秘……
论辩Ⅱ
余天锡看见她羞涩的模样,又觉好笑,又觉有趣,便道:“又不是什么大事,男人有几个没去过青楼的!更何况我去青楼,是专为了听慧娘唱一曲《霓裳破》,没什么说不得的。”
冯梦龙也笑道:“林姑娘千万别因此看轻了他。他也算是一个不拘一格的奇人,绝不是追欢逐笑之辈。”
若茗更加害羞,赶紧转移话题:“你说寻常商人见不着花魁,好,这点我信你,但是难道因此秦重便要成为一个贪图容貌的小人吗?”
“非也,”冯梦龙忍不住插嘴,“秦重不仅不贪图容貌,相反还轻财重义。”
“冯兄,我看林姑娘耿耿于怀的始终是秦重爱慕花魁的原因。”余天锡笑道。
“对,我正是在此处不敢苟同。”若茗道。
“林姑娘不妨想想,秦重既然连接近花魁都不可能,他要通过什么方法爱上花魁呢?”余天锡正色道。
“这……爱她心地纯净,温柔贤淑?”
余天锡笑着摇摇头:“既然连见都见不到,如何知道她心地纯净,温柔娴淑呢?更何况我听冯兄说过,你曾经批驳过秦重爱慕花魁才艺的说法,这点我极为赞同,对于一个小商贩来说,琴棋书画这些技艺,恐怕远不如持家理财重要。”
若茗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
余天锡见她认同,又道:“他没法接近她,也不知道她的才艺和性情,还有什么能让他们联系在一起呢?唯有慕色一途。秦重是男子,男子见了美貌女子不会不动心,我觉得唯有如此才说的通,秦重爱上了花魁的美貌,千方百计接近她,接近以后了解了她的品性,进而怜惜、容让,最终赢得花魁芳心。”
“可是,可是……”若茗喃喃半天,一句话却始终不好意思说出口,那就是,爱情可以是这么粗俗的开